天色渐渐暗了,一片静谧让人不安,这样毫无人气的地方总是惹人心中惶恐。
七洛一行四人,白翼收起那翻云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了山脚那户人家处,一点点烛火从窗户处透进来,有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叫闹撒娇声和妇人的安慰声传出来。
这才是正常家庭该有的样子,这才是正常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七洛上前敲响那户人家的门,只听几声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便有人打开了房门,是几日前在门口与他闲聊的汉子,他口中道:“来了来了!”
他抬头瞅见七洛,哎哟了一声,道:“是你?!”
七洛笑道:“是我啊。”
那汉子显然吃惊极了,他指了指桃源村的方向,又看了看七洛几人,道:“你,你们竟然从那个村子里出来了?哎,我怎么记得只有你和这位姑娘进去,怎么怎么出来了,倒多了一个人。”
七洛想果然是看不见白翼,道:“兄台又不是一直坐在门口,他何时进去的,或许你正好错过了也说不定。”
那汉子道:“可是…”
七洛忙接过话头,道:“兄台,我们在里面遇到了些麻烦,受了点伤,这地方离城中甚远,还望兄台行个方便,收留我们一晚。”
那汉子瞅瞅七洛,目光却停在不远处站着的宋修身上,只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身上都是暗色的血迹,低着头似乎虚弱极了,道:“他,好像伤的很重。”
此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有女子的声音传出来,道:“阿四,怎么了?”
女子的头便探出了门口,相貌平平,穿着的也是普通的粗布衣裳,她的眉间带着幸福与满足,看得出很满意现今的生活,她也扫了三人一圈,看到宋修的时候,小小的惊呼一声,伸手便打开了大门,道:“快进来吧,那个人好像伤的很重。”
阿四的脸色似乎微不可见的变了一下,可还是没阻止妻子将他们四人放进来。
女子边安顿四人,边说着话,道:“我看你们的朋友很虚弱,就让他睡在大房里,我这儿比较小,就要委屈你们了。”
七洛摇头,道:“哪里委屈,您能收留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贝乌笑起来,七洛发现她笑起来眼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光彩,美极了,她道:“我叫贝乌,那个木头是我相公,叫阿四。你们有什么需要和我们说。”
七洛道:“没有了没有了。”
他这边说着,那边看向坐在桌前伸着自己短短的小胖手使劲够着桌子另外一边的鸡腿的小男孩,粉雕玉琢,圆圆的小脸儿可爱极了,倒是一点也不像这对长相平凡的夫妻。
贝乌见七洛打量着那男孩儿,便笑道:“这是犬子,叫景天。”
七洛回头,道:“都是取得药名?”
贝乌笑道:“您竟是对药物也有些研究?”
七洛摇头,想起龙涎筑中那一怀的贝乌,垂下眼眸,道:“不,只是曾有为朋友生病,大夫开的正是贝乌。”
贝乌便掩嘴轻笑,道:“贝乌可是珍贵,当时也是因为我在众姐妹中命好,遇到了阿四这个傻子,师傅才给我取了贝乌的名字,说我是好命。”
七洛道:“哦,你是学医的?”
贝乌道:“只是兴趣,硬拉着师傅教我罢了,没能学到师傅的半分本事。”
一边说话,贝乌一边便已经将床铺铺好,北堂深雪扶着低头不语,面色苍白的宋修躺下,他一沾到枕头便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沉睡了。
北堂深雪道:“真是奇怪,之前还好好的,难道他失血过多的症状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显示出来吗?”
贝乌凑过来,打量着宋修,道:“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他看看。”
七洛忙后退一步,道:“荣幸之至。”
贝乌坐在床边,手轻轻搭在宋修的脉上,又凑近看看他的眼睛,回头对七洛道:“他之前失血过多,后来又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情志失调。”
七洛道:“严重吗?”
贝乌道:“这人身上本就有许多处旧伤没有好好处理,这回一次性都爆发了出来,若不好好调养,怕是会伤及性命。”
北堂深雪道:“那该怎么办?”
贝乌为难道:“我,我的医术实在平平,若是普通的伤寒外伤也还能凑合治治,可他新伤旧伤,还没一处是简单的外伤,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北堂深雪看向床上平静躺着的宋修,眉间那一抹潇洒不羁早已不见踪影,她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带上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关切。
七洛看了她一眼,转头,问道:“那您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名医吗?”
贝乌一拍掌,道:“我师傅,我师傅就在那座山后,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七洛道:“这么厉害吗?”
贝乌骄傲的一仰头,道:“自然,我师傅可是药王!”
七洛点头笑道:“那太好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寻那药王。深雪,你早些休息。”
北堂深雪点头,便要起身走开,宋修却突然惊醒了一般,一把抓住北堂深雪的手,喃喃:“别,别走,别走。”
北堂深雪无奈,只好再坐下,安抚道:“没事,我不走,你睡吧。”
已经要踏出房门的七洛听见说话声回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自道:“切,倒是会把握机会。”
这一夜,七洛睡得很是安稳,梦中尹念然抱着把琴站在竹林里,娇美的容颜清晰的展现在眼前,手指一动,有音符便缓缓飘了出来。
“七洛,我等你回来,不止我一个人在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睁眼的时候,天还黑着,七洛看着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床榻上,他伸出手,倒影在床榻上变幻成各种形态,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门外有细细的声音传进来。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放进来啊?”
“你没看见吗?那个叫宋修的伤的那么重,若是将他们赶出去,别说去城中,就是再找一户人家,他也撑不住。”
“可是,可是…”
“你怎么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要是有个受伤的小鸽子你都会小心翼翼的拾回来照顾,这回一个大活人你倒是犹豫不决的。”
“不是,唉,他们是从那个村子下来的,当时进去的只有七洛和那个姑娘,出来倒是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你没看清呢。”
“就算我没看见,这么多年,哪个去山里的修仙人是活着回来的,那些排名第一第二的都是有去无回,他们是谁啊,竟能毫发无损地走下山。”
“我看你,是闲的才会东想西想,那个叫七洛的不是普通的修仙者,他身上有神的气息,不一般,你看那山,白雾是不是散去了些,我想,那里面的邪祟已经被除掉了,那个地方再也不是鬼村了。”
“我,我也只是害怕,他们若是…你和小小四会被他们抓走。”
“傻瓜,别担心,他们明日便会离去寻我师傅,好了,这么晚了,快去歇着。”
声音逐渐远去,七洛看着紧闭的房门,轻笑了一声。
窗外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七洛便从床上跳下,摸着黑出了门,果然看见一身红裙的北堂深雪坐在门外看月亮。
“月亮你倒是看不厌啊。”
北堂深雪一惊,转头看坐在身侧的七洛,道:“你怎么醒了?”
“这一觉睡得熟,醒了便没困意了。”
北堂深雪道:“你也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还是回去躺着吧。”
七洛道:“是啊,可是你却一直陪着那个家伙,现在那家伙睡得熟了,你就当陪陪我吧。”
北堂深雪嘴角噙起一抹笑,低下头道:“我还以为这回要和你死在一起了。”
七洛也有些后怕道:“是啊,我也以为这回死定了,还好白翼来的及时,这回这条命算起来倒算是玉城安救的。只是,可惜了樱。”
北堂深雪突然抬头问道:“西麟源呢?”
七洛摇头道:“他看我们在这里有了着落便离开了,不过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应该是不远。”
北堂深雪叹气道:“他很难过。”
七洛道:“是,对了,他和樱说的话,是真的吗?”
北堂深雪低头,沉默。
七洛苦笑一声,道:“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北堂深雪道:“也许是上神感受到了西麟源的悲痛才会下凡来一趟,也许会有转机。”
七洛转头,用手托着下巴,好奇问道:“白翼说每个人看到的上神都是不一样的,那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北堂深雪沉吟片刻,道:“彼岸花。”
“彼岸花?”
“传说彼岸花是开在通往来世之路上,开在黄泉,我看到一条路,两边都是彼岸花,很多很多,一片红色,就好像,好像…”
北堂深雪闭上了眼睛,抬头看向月亮,道:“好像那日流遍我北堂家的鲜血一般。”
七洛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去想。”
北堂深雪转头笑道:“已经一千年了,我也放下了,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宋修,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竟会如此。”
“我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会被吓成这样。”
北堂深雪道:“也许他心中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吧。”
“说起来,这户人家也不简单呢。”
北堂深雪点头,道:“你看出来了?”
七洛一仰头,道“自然,那贝乌的妖气一点也不知收敛,不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
北堂深雪道:“恩,所以阿四便将她藏在家中,不愿让她出门,怕她和孩子有危险。”
七洛道:“我进山的时候路过都没发现。”
“真的是很好命,也真的看得出,他们很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