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说起来，谦包下的这个院子还真是不错，凝墨站在院子里看着雪上傲立着的红梅发愣。

不远处传来笙竹乐声，还有男男女女的嬉闹声，仿佛都离得很远。

这个地方，本来就该离自己很远。

凝墨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娇嫩却又依旧挺立的花朵，眼神渐渐阴霾，一用力。

“咔哒”一声，那美丽的花朵便垂下了头。

“小姐啊，她们，她们…”

凝墨收回手，道：“她们比下了我们添红袖里舞跳得最好的和乐。”

长乐一愣，点头道：“小姐怎么知道？”

“她们有备而来，想借着踩我们添红袖捧高她们自己咯。”

长乐愤愤，道：“太过分了！也不知道她们背后的主子是谁？神神秘秘，定是个丑八怪，见不得人!”

凝墨不由笑起来，戳了戳长乐的脑袋。

随即，眼神一闪，扬起不明意味的笑意，道：“是啊，她们的主子会是谁呢？”

小雪下着下着，时光便悄然而去。

“长香失踪也有些时日了，在云海庭的姑娘说，她们主子的身影有些眼熟。”

锦好看的脸因愤怒几近扭曲，他恨恨地拍着桌子：“这个长香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背叛我投靠谦，现在还明目张胆勾引那些官员的儿子，我说那些大臣怎么每天见到我就和见了鬼似的，这些人吃了一次女人亏都不会长点记性吗？”

凝墨道：“本来我还真以为长香不在了呢，连墓都砌好了，我自问待她不薄，竟然真这么狠心与我们作对。”

说到长香，锦有些郝然，这是他安排在凝墨身边监视的人，结果凝墨一点问题也没有，倒是自己的人先叛变了。

他心虚的看着凝墨道：“不就是一个青楼嘛，找个机会封了就是，你不要担心。”

凝墨抬眸看了锦一眼，轻笑道：“云海秀也是有二皇子撑腰的，哪是那么容易就除去的？”

“谦算什么，一介莽夫，半点脑子也没有，就知道打打杀杀，要不是长香叛变，他能拿走我那么多金银？！”锦一想起谦就气的脑壳疼。

“您别生气，看起来二皇子对长香的宠爱可不轻，若是有人找云海庭的麻烦，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又如何？不说云海庭，就是这添红袖每日争风吃醋争吵闹事的人也不少，能起什么作用？”锦不解的看着凝墨。

“一般人自是没有什么用，若是林封呢？”

“林封？”锦低低的重复了一句：“林煜的儿子？呵呵，还真是，谦急着要和臭了名声的林煜脱开关系，我偏偏不让他如意。”

锦眸中的愤怒慢慢消下去，覆上来的是望不见底的阴郁和狠戾，凝墨只扫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轻轻荡散茶盏里的碎茶沫。

日子平平淡淡的又过了几日，锦再没来添红袖，对面云海庭的客人依旧来来往往不见少。

小雪停了两日又开始有一会没一会的飘起来，她抱着暖炉想从书架上取书来解闷，手还没碰到书架变就看到一抹黑影闪过，动作比脑子快，扯下头上的发钗就刺过去，却在那人眉间两寸生生停下来，瞪大眼睛道：“三，三爷？”

少年从书架后走出，如刀刻般坚毅的轮廓渐渐清晰，眉眼弯弯带着温情：“功夫没落下啊，最近过的好吗？”

“很，很好。”凝墨眼睛亮亮的，有些手足无措：“三爷怎么会来？”

“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你好不好，大哥最近很忙，想着不会注意，就过来看看你。”

凝墨抿着嘴笑。

炎心里一动，从怀中取出一支孔雀流苏步摇，金光灿灿地漂亮极了。

凝墨眼睛一亮，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喜道：“这是朱翠阁新出的呢，好漂亮啊，这孔雀跟活的一样。”

炎笑道：“你现在一身素净，原来还关注着这些。”

凝墨嘟嘴道：“当然啦，我最喜欢这些金灿灿漂亮的东西了，要不是怕人起疑，我恨不得天天把所有好看的衣服穿着，好看的饰品戴着呢。”

炎被逗笑起来，倒是他背后的云扬，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凝墨，眼中闪过一抹悲痛。

炎摸摸凝墨的脑袋，道：“等我登位，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凝墨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转头急急的说：“我我给你沏茶去。”

炎见凝墨手忙脚乱的泡茶，就转身看向窗外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一片两片，融在手心化为冰水浸湿他的袖口，凉意顺着手臂往上爬，目光不自觉飘向对面的云海庭。

炎喝了几杯茶，便匆忙离开了。

云扬坐在角落里，看着凝墨抱着那孔雀步摇傻乐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前道：“阿宁，等三爷登位，我们回去吧。”

凝墨摆弄着步摇，笑道：“回去？回哪里去？”

云扬道：“我们继续过去的生活，江湖逍遥，看谁不顺眼就打他一顿，好不好？”

凝墨终于转头看向云扬，张着大大的眸子，残留着几分欢喜，道：“可是，我们还要保护三爷啊。”

“太子和二皇子都不在了，三爷不会有危险的。”

“怎么会没有危险？”凝墨站起来，放下步摇，皱着眉说：“那时候更多的人想害他，他一个外姓之子，王位不是那么好坐稳的。”

“阿宁！我们为他做的事已经很多，他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也已经报完了，他能否坐稳王位都与我们无关！”云扬见她躲避的眼神，怒火一下就冲到脑门：

“你还留下做什么，是想当他的皇后还是进他的后宫？！”

“啪”一声脆响，云扬被打的偏了头。

凝墨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说什么胡话？！”

“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三爷什么人，我这副残破的身子我有自知之明！”凝墨竭力压低声音，却阴沉的好似能滴出血来：“只要是三爷想要的，拼了命我也会去为他取来，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走。”

云扬苦笑，血腥味萦绕齿间，像凝墨这样聪颖剔透的女子，自己能想到的她又怎会不知？她只是自己不愿醒罢了。

云扬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隐入黑暗中。

云海秀的格局装饰与添红袖的优雅大方截然不同，谦投入大把银子极尽奢华，艳丽的有几分俗气。

台子上跳舞的舞娘穿着薄纱，扭着腰肢，要多妩媚有多妩媚。

可能是吃腻了添红袖的清淡，云海秀的红红绿绿，浓妆艳抹反而让那些文人公子流连忘返。

可是原本热闹旖旎的大厅此刻却安静的连红烛燃烧的声音也一清二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青袍棕靴的醉酒少年身上。

那少年斯斯文文，柔柔弱弱一副书生模样，却喝的脸颊通红，在场的没人识不出他是曾经才名满京城的前丞相之子，林封。

之前还频频惋惜一颗新星陨落的人们看着此刻指着二皇子争女人的林封都惊的说不出话。

“哎哟。”林封俊美的眼睛眯起，一片混沌：“不就一个女人嘛，陪我和莫将军喝几杯酒怎么了？”

林封说着就要抓躲在谦背后一脸惊恐的长香，谦眉头一皱，伸手将林封推得一个踉跄，瞪着眼睛看着他。

林封挥开莫将军来扶他的手，斜眼瞥着谦，冷笑几声：“二皇子如此小气，当年我爹对您可不这样啊！”

谦眼皮一跳，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世家公子，指着林封压低声音道：“林封！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与你爹可不熟。”

“哎哎哎，二皇子这样真是太伤人了，我爹对您忠心耿耿，一出事，您跑得比谁都快，还踩我爹一脚，真是世风日下啊！”林封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和谁说话：“以后大家选主子可要深思熟虑！”

谦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但对上林封似醉非醉的眼神理智一下都烧没了，只想着赶紧让眼前这个人闭嘴，他猛的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林封：“你给我闭嘴！”

林封似乎醉的忘记了害怕，直直对上剑锋，梗着脖子大声说：“二皇子莫不是心虚了？！这么多年二皇子明明在边疆却能笼络那么多大臣还不是我爹暗中往来，投进去那么多金银还将朝中对您不利的大臣一一铲除，那前年暴毙的陈尚书，还有不久前的苏御医…”

“原来二皇子是这样的人！”

“亏得我爹还说您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做帝王，真是瞎了眼。”

“可是二皇子不是上书问罪林丞…啊不，林煜的吗？”

“弃车保帅咯，还真是心机不小啊。”

听着林封真真假假的控诉和大家越说越过分的附和，谦不怒反笑，冷静下来，将剑收回，扫了一眼叫嚣的人群，对着副手扬声道：“林封对圣上判决林煜不满，勾结莫将军，与一众同党欲在云海秀刺杀本王，被本王当众射杀。”

听着云海秀四周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莫将军急红了眼：“二皇子！你这是做什么？！你敢私调军队？！”

“本王不过自保，只是莫将军你与同党竭力反抗不肯投降，无奈才没能留下活口。”谦举着剑眼中杀气浓重。

看着谦用力挥下来的剑，林封混沌的眸子忽的闪过一丝清明，嘴边的笑浸得更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