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消息自寿宴那日起便被封锁,二皇子谦紧闭大门,如同被禁足时一样,半步也不迈出大门。
而太子则回了东宫,每日他都会以请安为由求见崆帝,可每每都被拦下,门口的大太监尖着嗓子道:“崆帝已经睡下了,太子改日再来吧。”
再后来,便让他把请安也免了。
一连十几日,锦得不到半点消息,除了现在还陪在崆帝身侧照顾着的炎,没人能见到崆帝,终于,锦觉察到不对劲。
“备马,我要去添红袖。”
锦披上外衣,便要往外走。
大门才刚刚打开,几个身穿盔甲,斜挎大刀的士兵便拦在了锦的身前。
“太子,留步。”
锦眉头一跳,喝道:“大胆,连我的路也敢拦!”
士兵们垂头不说话,可人墙一般挡在锦身前。
“你们这是何意?”
有人上前回道:“太子殿下,崆帝病重,这段时日,您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锦眯起眼睛,道:“是父皇让你们在这儿围着我的?”
士兵头一低,不说话。
“好,好。”
锦一掀衣帘,转头回去。
又是十天,士兵们守在东宫附近,说是保护,实则监视。
锦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来自于凝墨,可他如今被困在这宫中,心中不由焦躁。
“殿下,凝墨姑娘送来两个食盒。”
锦喜上眉梢,挥手道:“快,快送进来。”
看着眼前两个食盒,锦咽了咽口水,心知凝墨是有消息送进来了。
三两下打开食盒,亲自上前去撕扯糕点,终于在糯米团子里发现一张纸条,只看了一眼全身就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眼里的光一点点褪去,带着杀意,还沾着豆沙的纸条在火盘里跳跃直至灰烬。
“不反,死。”
原来崆帝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几个月前死去的苏御医在崆帝的补药里每天加一点,如今已经毒入骨髓。
这个苏御医是自己的人,不久前被谦害死,还有真是巧啊,自己刚刚失宠不久,崆帝便毒发了。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那里风光正好,嫩绿的新芽刚刚抽出来,吹来的春风都带着生机的温暖,可他却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一切一切的矛头都指向自己。
谋权篡位!
锦没有下毒,可谁愿意听,谁愿意信,如今崆帝的精力衰弱,或许还没有机会处置自己。
既然如此,只能先下手为强!
“殿下,城外三万弟兄只听您一声令下便能杀进岩崖阁!”
“殿下,下令吧!”
坐在战马上的锦一身盔甲,斯文气息一扫而光,消瘦的脸庞带着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
手中的剑终于缓缓举起。
凝墨站在窗边,看向岩崖阁的方向,那里还是一片平静。
她的心口有点疼,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锦,手中还握着锦百忙中抽空送来的信件,那里面飞扬的话语,传达着对凝墨的承诺与爱意。
如果没有炎,锦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启动之前安插在崆帝身边的暗卫刺杀崆帝,将罪名推给炎,待暗卫得手自己便带着大军杀入,以弑君罪诛杀炎,再名正言顺即位。
可是,他不会成功,他一步一步走进炎的陷阱,这个时候,该收网了。
不出所料,不过一个时辰,消息便传了过来。
锦一败涂地,三万士兵在城外被人围剿,连岩崖阁的门口都没走到,而锦则被炎以谋逆罪名当场射杀。
凝墨手一抖,那封被捏地皱巴巴的信便掉落在地。
长央眸子一动,接过旁边人递来的茶水,呈到凝墨的眼前,道:“小姐,三爷会大获全胜的,您不必担心。”
凝墨扯了扯嘴角,接过茶水,心不在焉地又放在了桌上。
长央眉头一皱,道:“小姐,这茶是新摘的龙井尖,您尝尝吧。”
凝墨点点头,将茶盏放到唇边,长央的眼神一下亮起来。
突然她又转头问道:“其实早就该判太子的罪了,崆帝却拖了这么久?”
长央道:“崆帝年纪大了,不忍心重罚太子,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太子会举兵谋反,真是死有余辜。”
凝墨点头道:“这样啊。”
长央笑道:“小姐,这茶要凉了。”
“恩。”
凝墨正要喝一口,那边长乐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那边好多人,好像,好像出大事了。”
长乐跑得气喘吁吁,指着岩崖阁的方向,瞪着大眼睛叫道。
长央见凝墨又将茶放下,心中恼怒,道:“早就知道的事,等你来通报,茶都凉了!”
很少见长央生气,长乐有些讪讪,凝墨挥手将她叫去,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笑道:“跑急了?”
“恩,口都渴了。”
凝墨将茶递给长乐,笑道:“喝一口吧,下回不要这么莽莽撞撞的,吓我一跳。”
长乐喜滋滋接了茶,道:“是,谢小姐。”
“小姐!”
见长乐就要将茶喝下去,长央叫了一声。
二人一愣,转头不解地看着她,长央闷声道:“长乐毛毛躁躁,小姐还赏茶喝。”
凝墨一笑,长乐便垂头将茶一饮而尽。
夜风起了,今夜大街小巷早早的便熄了灯,就连流浪的小猫都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窝在角落不敢出声。
从岩崖阁吹过来的风带着血腥味。
凝墨抬头看着一如既往的夜空,有些迷惘,谦已经成为废人,锦也已经死了,能够即位的只有炎,那她呢?她的价值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她又该往哪儿去?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有脚步细细碎碎过来。
“小,小姐,不好了。”
凝墨转身,问道:“何事?”
“是长乐,长乐,死了。”
长乐死了,就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穿着白色的里衣,盖着绣了芙蓉花的大被子,一张脸苍白无比,若不是嘴角那紫黑色的鲜血不断地向外流淌着,真的以为她不过是累了睡着了。
大夫摇着头,背起药箱,道:“准备后事吧。”
凝墨道:“她,是怎么死的?”
大夫摇头道:“中毒,而且这种毒是世上最残忍的毒,只要碰到一丁点就回天乏术,刚开始不过头疼,然后便会气血瘀滞,最后呼吸不畅而死。”
凝墨道:“是百枯草?”
大夫不敢多说什么,这一看就是人为的,别人家的家事还是少管为妙,他胡乱敷衍了几句,便离开。
凝墨冷静的可怕,仿佛死去的那个人与她毫无相干,她挥手吩咐了小厮将长乐好生安葬。
檀香在屋里袅袅升腾,让人晕晕欲睡,这样的夜晚,有几个人能真正的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凝墨坐在镜子前,拿出以前最喜欢的胭脂水粉,珠宝银钗,哗啦啦地摆了一桌子,小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她那漆黑柔顺的长发。
长央此时进来,依旧是端了一杯茶,恭敬地对凝墨道:“小姐,喝口茶吧。”
凝墨笑道:“是新摘的龙井?”
“是。”
“用的是清晨的露水泡的?”
“是。”
“里面还放了百枯草?”
“…”
长央没有回答,可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
“啪”一声。
凝墨将小木梳砸在梳妆台上,转头看向长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
“长乐与你相来姐妹相称,你还真狠得下心?”
长央抬头,目光灼灼,道:“小姐,你应该喝下那杯茶的。”
凝墨一愣,道:“是啊,你想毒死的人,是我。”
长央道:“小姐,喝下去吧,和太子一起死,这样崆帝还有那些对三爷存有异议的大臣才不会查到您的头上,才不会查到三爷的头上。”
凝墨道:“你认为,我活着会是三爷的一个麻烦?”
长央毫不避讳,道:“是,而且,不仅仅是我这么认为。”
凝墨突然笑起来,道:“是啊,若没有那个人的授意,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长央没有否认,只是跪了下去,将茶举至头顶,恭声道:“小姐,请您喝下去吧。”
凝墨转身,不说话,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贴着花黄,将一头长发挽了一个复杂好看的发髻,从锦盒中取出炎送给她的那支孔雀步摇,又换上了艳丽的黄色长裙。
长央这才发现,凝墨打扮明丽有多美,就算是艳到俗气的裙裾与首饰在她身上也能放出别样的光彩。
肤如玉脂,目含春波,一点红唇,只需要一眼便舍不得再移开。
凝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打扮,笑道:“太子那个傻瓜说我不喜欢珠宝首饰,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亮晶晶的饰品还有艳丽华美的长裙。”
长央一直跪着,保持着举杯的姿势,她已经感觉到膝盖开始发麻。
凝墨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三爷,你学我走路,学我说话,学我的一切。”
长央心一惊,手一抖,茶杯里的茶便晃出了几滴。
凝墨接过她手里的茶盏,笑道:“也好,有你这样的人在三爷身边,三爷才会安全。”
就算没有我,没有云扬,你也能坐稳皇位。
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
这样,真好。
“小姐,崆帝有请您进宫。”
凝墨举杯的手顿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