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雀鸣阵阵。
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飞溅起的水珠映出少年的笑脸,打湿少女的裙角。
古藤老须悠悠垂地,枝干错落有致,沉静地立着,如同一个慈祥的老者。
春意,从溪水,青草,树木蔓延到他们的脸上,那样灿烂的笑意,仿佛天上的红日也失去了色彩。
七洛抱着剑立于溪边的巨石之上,瞅着一旁细细拨动琴弦的少女。
少女抬头,一双明丽清亮的眸子看过来,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扫了一下。
少女推他一把,道:“看我干什么?君迁教你的剑法都学会了?”
七洛顺势跃下巨石,笑道:“当然,只要他教一遍我就全都会了。”
少女吐吐舌头,道:“羞羞羞,自己夸自己,连眼都不眨一下,真是世上脸皮最厚的人了。”
七洛撇撇嘴道:“我本来就聪明。”
少女夸张地指着天空,故作惊讶的呼道:“哎呀,那是什么?快看,满天会飞的牛哎!”
七洛翻了个白眼,握紧手中的剑,道:“我这就舞给你看!”
剑,温柔地出鞘。
大概是人的眼人的心过于柔软,那剑光也仿佛蒙上一层轻柔的雾色。
七洛翻身而起,剑光纵横交错,如蛟龙冲天,酣畅淋漓,又如古松垂崖,沉着有致。
剑锋处行云流水,气势悠长,合着溪水的叮咚叮咚,显得轻盈潇洒。
少女坐在巨石上,满眼笑意的看着。
她突然横琴于身前,芊芊玉指一拨,清脆的琴音便破空而出。
七洛持剑飞身而起,转眸处,正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一瞬间,万物复苏,百花齐放。
丝丝缕缕甜蜜的气息便从二人缠绵的视线中袅袅散开。
满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七洛微微笑起来。
剑如蛟龙游走,琴如滕曼声声跟随。
“噌”
一声低鸣,琴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七洛站在溪水边,少女坐于巨石上,二人相视许久。
七洛道:“念然,你的琴,果然还需要好好练练。”
尹念然哼一声道:“你还说我,你的剑法也不过一般,配我这一般的琴刚刚好。”
七洛摸着下巴道:“那什么时候你的琴练的和念雪姐的一样好了,我的剑法也能举世无双了。”
尹念然抱着琴跳下来,对他做了个鬼脸道:“切,我可不奢望能和姐姐弹得一样好。”
七洛笑道:“但我希望我的剑法能练得比师傅还厉害。”
尹念然歪着脑袋,问:“为什么啊?”
七洛一侧头,便是尹念然黑漆漆的眼睛,他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道:“因为那样,我就可以保护你这个连琴都弹不好的笨蛋了啊!”
“喂!你说谁是笨蛋!”
“你给我站住!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睁眼,窗外明月高挂,柳树曼妙的倒影映在窗户上,如同一幅水墨画。
是啊,已经到春天了。
从青木镇出来的时候,秋雨还那么凉。
努力不去想尹念然,可是她又从梦中钻出来。
对不起,念然,我的剑法没能举世无双,我,也没能保护好你。
等封印了恶之魂,没有了你,没有了青木镇,我又该何去何从?
北堂深雪一如往常,坐在长廊上,抬头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七洛披衣坐在她的身边,顺着看过去,道:“你在看什么?”
北堂深雪道:“我听说,你现在看到的月光是千年前发出的,它走了好远好久的路才撒在今夜的大地上。我看着这月亮,总觉得我还在北堂家,爹,哥哥还有小妹也都还在。”
七洛伸手,似乎想抓一把那皎洁的月光,笑了下,道:“这月光总是让人伤感。”
北堂深雪看了他一眼,道:“你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七洛一愣,举手摸去,才发现原来自己笑着的时候也皱着眉,他摇摇头道:“我将你从三世镜中带出来,是想给你一个安定平凡的生活,可如今,我自己也不知何去何从。”
北堂深雪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七洛道:“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北堂深雪拖着下巴道:“烈国很好,天虚也很好,只要有梅花的地方都可以啊,只要人在,哪里都可以安定下来的不是吗?”
七洛垂下眼帘,点头道:“是。”
七洛突然转头问道:“樱还没回来?”
北堂深雪点头:“她去那个村子也有几日了,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人也不见踪影。”
七洛皱眉道:“林丞相说那个村子传闻闹鬼,樱不会…”
北堂深雪伸手将他的眉间抹平,安慰道:“你忘了樱是什么人?就算有鬼,她还会对付不了?别担心,也许她在路上耽搁了,我们再等等,若还没信儿,我们便出发寻她。”
七洛叹口气,点头。
北堂深雪又道:“等樱回来,我们找到翻云鼎,唤醒白翼,再寻得长生卷,协助白翼封印恶之魂。等这些事全都了结了,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七洛的眼神飘远,嘴角扬起一抹向往的笑意,那个梦又跃然于眼前。
“一人一生,我写字她磨墨,我舞剑她弹琴,只要眼神触碰便能猜出对方的心思,只要那个人在身边,若是那个人在身边…”
七洛将脸埋进手掌之中。
而北堂深雪的脸色终于变了,坐在他的身边却仿佛离的千万里那么远。
早就知晓的答案,为什么心口还会有空落落的感觉,仿佛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肉,可是自己不会疼不会哭,但心口缺了一块的感觉足够让她窒息。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何其残忍,何其可悲。
天终于亮了,林封派了马车来接七洛。
七洛这才想起他答应了林封去看看炎王的病,说是病,却是让烈国所有名医束手无策。
岩崖阁外观壮观大气,内里却装饰简单,与丞相府还有林封给他们找的歇脚的别院风格很像,若是没有那寥寥无几,用来点缀的价值连城的琉璃珍珠,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炎王住的宫殿。
半点奢华之气也没有。
林封解释道:“炎王在登基之前也不过是一仗剑走江湖的飒爽男儿,对于金银珠宝,奢华珠宝并不喜,反倒是喜欢别致简洁的摆设,最喜欢的便是竹林。”
七洛抬眼望过去,果然处处种着翠竹,鲜绿亮眼,一片一片,不由赞道:“种的真好。”
此时前面带路的老仆人,转头笑道:“客人啊,烈国最好的竹林在丞相府呢,是林丞相亲自照料的,就算是冬天,也不会落下一片叶子来。”
七洛惊道:“有机会真要去观赏观赏。”
林封摇摇手,道:“吴伯谬赞了,烈国好竹林比比皆是。”
吴伯一笑,弓着背默默在前方带路,不再说话。
走进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果然种着一小片竹林,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石桌上摆着两付茶具,却只有一杯里的茶水少了一半。
可以说每一个地方,都摆上了画像。
七洛走近,那画像上的女子美艳至极,或笑或忧,或立或坐,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万种,可眉间却又有着一点豪气。
每张画都画的十分仔细,就好像画中人活着一般,在这个院子里好生生地生活着。
七洛仔细看旁边的题字,每一张最后都写着“赠凝墨”三字。
看来,这画中的女子便是炎王的心结所在了。
吴伯进去了一会推门出来,对着林封轻轻摇头,林封一向自信沉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挫败的表情。
他转头带着歉意看七洛,道:“炎王在作画,不见任何人。”
七洛透过吴伯推开的一点门缝看进去,炎王穿着单薄的中衣,侧脸俊毅,轮廓如同刀削斧凿一般,只见他微微蹙着眉,小心翼翼的下笔,画了几笔,时不时笑一下,又时不时眼露悲凉,仿佛沉入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
七洛问道:“炎王不是病的连上朝都要躺在床上了吗?怎么还有精力画画?”
林封道:“炎王确实是已经病的下不来床,可是每天他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精力充沛,仿若以往,这一个时辰他不处理公务,也不愿召见我,只躲在里面一直画,一直画。”
吴伯道:“不仅如此,无论是喝茶还是进膳,炎王都要摆两人的碗筷,茶盏,若是那幅画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便整日不吃不喝。“
林封的目光移到满院子的画像上,神色怪异,似是有些怜悯又有些不满。
七洛收回目光,点头道:“果然是心病啊。”
林封叹口气,道:“今日怕是见不到炎王了。”
七洛道:“以我们这种方式来,就算是明年也见不到。”
林封挑眉,道:“那…”
七洛道:“既然见不到炎王,我便先去见见他那个也病重的妃子吧。”
林封皱眉,道:“你要见墨妃?”
“墨妃?”
七洛的目光扫过那些画,脑中一抹亮光一闪而过,道:“我终是需要弄清楚炎王的心病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