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月过中天。

这个漫长的黑夜终于快要过去。

宋修几下跃上树，双手抱着头躺着，一只脚落下来，一晃一晃。

北堂深雪道：“为什么？”

“恩？”

北堂深雪上前一步，道：“为什么要去通知十老会？你不是也希望二长老死吗？”

宋修转过头，脱口道：“不是我，我冤枉！”

北堂深雪眼神一沉，右手一晃，红色的长鞭跃然于手，九曲环化为金色的点点光芒环绕着长鞭，她猛地一摊手，长鞭便呼啸而去！

宋修手一撑，身体便腾空而起，长鞭打了个空，可九曲环却变为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金环从各个方向向宋修袭去，登时，宋修的身影便被那晃眼的金色包围，看不真切了。

北堂深雪厉声道：“阿九魂魄被打散的时候你说你在山林里救了那个书生，那你又怎么知道她是被七洛打的魂飞魄散了？“

宋修躲闪不及，握住无名，也不出鞘，只在身前挡了几下，九曲环被打飞后便如同金色的水流缠上了红色的长鞭。

鞭影重重，金光耀眼。

宋修不住后退，站到一块巨石上，摸额头道：“这九曲环还真是厉害。”

不待说完，长鞭又至，他转身躲过，巨石被瞬间打成碎片，割破了他的手。

宋修无奈，摆手道：“等等，等等，不打了，我都说还不行吗？”

北堂深雪听言住了手，长鞭垂在地上，反而被握得更紧。

宋修见北堂深雪还算愿意听他解释，松了口气，道：“没错，是我发现了不对劲，趁你们看的入神，偷偷跑回去告密的。”

北堂深雪皱眉道：“为什么？我以为你，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宋修笑道：“不，我从来不是站在你们那边，我呢，只是站在你那边。”

北堂深雪作势要打来，宋修忙正色道：“开个玩笑嘛。”

北堂深雪道：“为什么？”

宋修眼神暗了下，笑意却越加深，他道：“因为，我爹也在那里。”

“什么？！”

宋修笑道：“没想到吧？我爹还活着，或者说，没死。”

北堂深雪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道：“这是何意？”

宋修笑的愈加愉快，道：“他没有化为一抔黄土，可是却没有意识，靠着寒冰吊着一口气，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活着，但是终究算不上死了吧？”

北堂深雪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吗？”

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会去试，也确实什么都试过了。

宋修笑道：“如果他从寒冰里出来，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三天，然后归尘归土，可是在冰里的话，他这口气会一直吊着，我也会，一直有希望，有盼头吧。”

北堂深雪低下头，道：“我以为你是恨他的，他那样对你的母亲。”

宋修依旧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道：“是啊，我该恨他的，可是他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

北堂深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静静流淌光芒的无名剑。

北堂深雪抬头，撞上宋修那双如同古井的眼睛，那里面有她自己的影子，还有一模一样的一双眸子，她突然唤道：“宋修。”

“恩？”

“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笑？”

宋修一愣，随即扬起一个更大的笑脸，笑意直直渗进眸子里，显得光彩照人，他看着北堂深雪，道：“因为我怕有一天我开心了，却忘记了该怎么笑。”

北堂深雪仿佛被一把刀戳进心窝，她猛然抬头看宋修，宋修却把目光移开。

“而且，我现在挺开心的，你没有在七洛他们面前戳穿我，你心里是担心我的吧？”

北堂深雪一愣，道：“我…我…”

宋修看向不远处，那里已经隐约亮起来了，黑夜正在一点一点被驱逐，他指着跳出山头的太阳，道：“快看，天亮了！”

没人知道二长老带着大长老还有南漠震再次藏匿的地方，依旧是那条河流下，就距离原来的城堡不过一公里，他们窝在一处河底山谷下，只剩一具骷髅的他还是给大长老专门隔起了一个小空间，虽然只是用石头，但也用心了。

宋修潜下去寻的时候，也被二长老的胆大吓了一跳。

“你就藏在这儿？！”

二长老累极了，瘫在石堆中，道：“这儿怎么了？”

宋修看了一眼他对面的石头墙，咬牙道：“若是七洛转头寻一寻，你都逃得机会都没有！”

二长老道：“他不是没寻来吗？”

宋修少有的被二长老堵地无言：“你…”

“他不会寻来的。”二长老似乎叹了口气，道：“他虽然知道我十老会不如千年前那般只手遮天，但在他看来，也不至于衰败至此，他一看到城堡空了，便认定我们已经离开。你说，这世上有谁能相信，我十老会如今已经是连逃出这片湖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修一噎，叹道：“总之，没事就好。”

二长老突然桀桀桀笑起来，道：“没想到，你确实忠心，若不是你暗中跑来告密，我们就真的毁在七洛那小子手里了。”

“不过，我死了也没关系，棋子都布好了，让他走吧，一步一步走进来。”

宋修扯了扯嘴角，连个笑脸也做不出来。

二长老突然道：“猜猜看，恶之魂在哪儿？”

宋修眉间一跳，看向二长老，道：“恶之魂？”

二长老笑起来：“七洛啊七洛，就算你找到翻云鼎唤醒白翼，你们还是一样，会死！没有人，没有人能挡住我的路！这个世界，不跪在我的脚下，就为我殉葬吧！”

二长老笑着笑着，笑声戛然而止，他捂着胸口，一时动弹不得。

宋修淡淡道：“二长老，小心点。”

二长老挥挥手，道：“你去见见大哥吧，这一场折腾，他精力也费了不少。”

宋修求之不得，谁也不愿看着二长老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模样，点一点头便进了里室。

大长老周围还是那五盏七星灯，点着微弱的光芒，微不可见的光芒相互连接，接成一个五角星的形状，源源不断输入中间那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中。

而那个老人紧闭着眼睛，似乎沉沉睡去。

已经虚弱至此，不过移了个地方，便又衰败了几分。

宋修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停在那巨大的寒冰之中。

他喊了一声：“父亲。”

冰中的男子与他有五分相似，只是他多了三分邪魅张狂，而冰中的男子则更多的是成熟与隐忍，宋修看着那类似的刚毅的棱角轮廓，看着那男子紧闭的双眼和凝固的表情，叹了口气。

再抬头，却是欢快的笑意布满双眼，他道：“我，遇到了她，如果没有那么多变数，我与她早就已经是夫妻了。”

“我也会有个家，也许还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也许，会不止一个。”

“她会唤我夫君，娃娃会唤我爹，唤她娘，他们会在家里等我回来，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会是我的牵挂。”

“等您醒过来，我们一家归隐山林，子孙绕膝。”

宋修似乎陷入甜蜜的幻想中，痴痴傻笑起来。

突然似乎那个美梦被打破了，宋修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可是，她的心里没有我，她的心里只有…”

“爹，我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留在她身边呢？您说我是不是很傻啊？”

宋修看着冰里的南漠震，道：“如果不逃，这世上就不会只有爹是我的亲人了。”

“爹，她说您对娘不好，是啊，你对娘真的一点也不好，可是我不会像您那样，我这一生，只会对一个人好。”

“盛衰不离，风雨不弃。”

天一亮，马车便载着七洛等人回了岩崖阁，听说他们解决了那古怪的笑佛，林封很高兴，亲自迎了出来。

七洛道：“这回最大的功臣是他。”

七洛指了指铁见，他搀着另一个面色苍白的修士，见七洛指过去，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封也笑道：“自然，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封赏。”

又转头对七洛道：“你呢，功劳也大，我派出去那么多修士，没有一次能让笑佛现身，你想要什么赏赐？”

七洛摆手道：“我没什么缺的，不需要什么封赏。”

林封道：“金银珠宝，权势美人，想来七洛兄弟是看不上的，不如我在此做个承诺，算是谢礼。”

七洛眼一亮。

林封道：“我烈国五年之内不会进犯天虚。”

玉城安如今在明城不受百姓爱戴，反而日日有百姓游街，要他下台，又中毒未清，真是焦头烂额，若烈国举兵侵入，虽说不能轻易获胜，但胜算却确实大。

林封这个承诺真是值千金啊。

七洛拍掌道：“太好了，没有战争，百姓也不会受苦，林丞相真是慈悲心肠！”

林封一笑，烈国虽说如今确实比天虚优势大，但玉城安守城，要攻下明城也决不是简单的事，最后两败俱伤实在不划算，倒不如顺水推舟，算是给七洛一个谢礼。

七洛又问道：“炎王呢？如今好些了吗？”

林封听言，嘴角的笑意浅了几分，摇头道：“炎王是心病。”

七洛道：“听闻炎王的妃子病重，炎王才也跟着病了，还真是情根深种。”

林封眼中突然一抹杀意划过，他冷笑道：“确实是情根深种，只是不是对那位病重的妃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