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北堂深雪终于架着七洛回来了,为什么说是架着,因为七洛在雪中跪的太久,又加上心中悲痛,双脚暂时没了知觉。
他挂在北堂深雪身上,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猛然抬头,眼睛扫到小厮手里抱着的酒坛子,一下挣脱北堂深雪,扑了上去,夺了过来,可双腿却一软,跌在地上。
他也不在意,抱着酒坛便灌,酒水和着泪水洒在他的衣襟上。
小厮吓了一跳,半晌回过神,笑道:“没事没事,我再去拿。”
七洛一坛一坛的灌下去,眼神渐渐迷离。
隔壁桌的人又凑过来看,劝道:“哎呀,年轻人别那么着急,找不到就找不到,灵器那么多,下次还有机会的。”
七洛眼睛一红,一把将酒坛子掷过去,那人一闪身,酒坛便砸在他背后的墙壁上,摔成碎片。
飞溅的酒沾上那人的衣衫,他怒道:“你这人……”
七洛一下跃起,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领,神色癫狂,吼道:“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有谁?你们就知道灵器灵草,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你知不知道啊!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
七洛猛然松开手,仿佛一瞬间力气被抽空,慢慢滑倒在地上,带着无尽的绝望,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呸!算我倒霉碰到个疯子,走!”
那人被七洛的神色吓到,后退了几步,嫌恶地看了七洛一眼,拂袖而去。
北堂深雪几步冲上来,握住七洛的手,七洛抬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道:“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你知道吗?”
北堂深雪心中悲伤涌动,可是不能哭泣的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握住七洛。
七洛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你知不知道,是木君迁杀的,是他杀的,哈哈哈哈哈,是君迁啊!”
七洛一下甩开北堂深雪,随手打开酒坛便灌,樱走过来,想要劝几句,七洛却一把拽住她,怒道:“为什么?!你们就这样看着?你不是修行了千年吗?白翼不是神官吗?为什么,你们就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啊!”
樱道:“不,不是……”
七洛一把甩开樱,樱脚下一滑,撞翻了好几坛酒,北堂深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七洛指着二人,哆嗦着:“若不是因为我,木君迁不会被做成傀儡,青木镇不会被灭门,为什么?要是我啊!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
北堂深雪道:“七洛,你冷静点。”
七洛眼睛通红,带着愤恨,道:“这个大陆会怎样与我何干?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承受?!”
七洛伸着手,接近癫狂,无论谁说什么都没有用,突然他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背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手上拿着一个小板凳,慢慢探出个脑袋,无奈地对着北堂深雪二人笑着。
正是那个小厮。
小厮将小板凳放下,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看着抱住七洛不语的北堂深雪,又道:“那个,我们店里,除了酒还连带着客栈的,要是不介意……”
“不介意,带路吧。”
这一觉,七洛睡了三天三夜,北堂深雪也在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终于,七洛睁开了眼睛。
醒是醒了,可一动不动,不进食不喝水,连转个头翻个身的兴趣也没有,无论和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北堂深雪道:“吃点东西吧。”
七洛:“…”
北堂深雪:“是你喜欢的三鲜饺子。”
七洛:“…”
北堂深雪:“今天也是你喜欢的,我还加了虾仁。”
七洛:“…”
北堂深雪:“我出门看到有人卖糖葫芦,很甜的。”
七洛:“…”
就这样又是三天,无论北堂深雪说什么,七洛都没有反应,那些饭菜拿进来是什么样子,拿出去也是什么样子。
第四天,北堂深雪依旧捧着饭菜走进房间,七洛原本躺着的床上此时空无一人,被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尾。
“哐当”
饭菜被失手的北堂深雪尽数砸在地上,她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
二人无头苍蝇一般寻了一整天,终于在万仞山废墟之中找到了七洛,他十指被鲜血染红,跪在一坟前。
一天的时间,他将那些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族人收敛了埋在了一起。
因着不知该在墓碑上写些什么,那墓碑还是空白的。
只见他伸手轻轻摩挲着那墓碑,终于压抑不住,将头埋在雪地之中痛苦出声。
这晚,北堂深雪准备的饭菜很是丰盛,样样都是七洛最爱吃的,她坐在桌前,手不自觉绞着衣角,一双清冷的眼中第一次带了些不安,时不时抬眼看向门口。
终于,那心心念念的人影出现了。
还没踏进房门,便听见七洛的声音:“好香啊。”
北堂深雪一下站起来,樱也有些探究地看向七洛,他脸上的笑容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安。
七洛坐下,拿起筷子便开吃,吃着吃着,抬头道:“哎,你们看我做什么?快吃啊。”
“你,没事吧?”
七洛眸子暗了暗,笑意却漫上嘴角,摇头道:“这么多天没吃东西,饿死了算大事吗?”
二人愕然。
七洛笑起来,道:“吃饱些才有力气找十老会,才能让师父还有念然在九泉下安息。”
语气轻快,但握着筷子的手却青筋暴起。
此时,突然有人当当当的敲门。
樱起身开门,门口却没人,只有一封信躺在地上。
她拾起来,一边拆一边走,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手也不自觉颤抖。
七洛问道:“是什么?”
樱抬头道:“是林封丞相传过来的,说翻云鼎在烈国。”
北堂深雪惊道:“西麟翻云鼎?”
樱重重点头。
北堂深雪思索道:“林封丞相?他此时给我们传消息给我们有什么目的呢?”
樱道:“林封丞相与十老会不合,在烈国也分为两派,不管怎么说,敌人的敌人可是暂时当做朋友。”
北堂深雪道:“竟然能与十老会平分秋色,这个林封丞相不简单啊。”
樱挑眉,不置可否。
七洛抓着筷子的手突然放松,道:“十老会在烈国,翻云鼎也在烈国,看来,这一趟非走不可了。”
第二日,三人便收拾好上路,北堂深雪又摸了个金叶子递给那小厮,直把他乐得将三人送了一程又一程,挥着小手绢喊着。
“客官,下次再来啊!”
烈国位于大陆的北方,灵力资源不如天虚,风景也不如天虚的灵秀,但那连绵的群山层层叠叠,带着北方特有的刚毅棱角,显得豪气万丈。
因着离舟城离天虚距离并不远,七洛几人很快便到了。
炎王的岩崖殿在离舟城的中心,这座城市很奇怪,除了周围的陆地和中心的岩崖殿,四面八方都是河流,并不清澈,带着沙土奔腾。
七洛三人看着河流中间的小岛屿,相对无言。
百姓在周围的陆地上劳作着,七洛随手拉住了一个路人,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怎么到那中心的岛上去?”
那人摆手道:“外来人?你不知道吧,那里是炎王的宫殿,进不去的。”
七洛道:“那里面的人总要出来吧?”
那人道:“不知道,没见过的。”
七洛道:“不进去也不出来,里面的人靠什么为生?”
“这我哪知道?”
那人不耐烦地背起扁担,甩手走了。
“你们想到那个岛上去啊?”
七洛低头,见一个穿着八卦道服,摆着小地摊的男子坐在地上,正抬头问他们。
“是。”
那人摸着下巴,故弄玄虚道:“这你就得问我百晓生了。”
樱不由笑道:“你是百晓生?”
那人吹胡子瞪眼道:“那是当然。”
七洛蹲下身子看他摆着的一沓画,画的均是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手上一把巨大的黑伞,背后一把通体漆黑的七弦琴,琴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穗子,身材纤长,可是却面目狰狞,背后更是有一个凶神恶煞不知名的凶兽张牙舞爪。
见七洛对画感兴趣,那人道:“三文钱一张,贴门口吓人,贴床头辟邪,实在不行还可以给小孩撕着玩,很合算的。”
七洛问道:“这是谁?”
那人回答:“这你都不知道?千颜啊,那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谁说他是大魔头?”
那人道:“你不知道吗?红河连家堡惨案,常州华氏灭门,东华活人傀儡,哎呀做的恶那是数不尽的。”
七洛心道:真是奇了,都说那千颜作恶多端,可是秋林那些个活在千年前的人却说千颜善良温和。
嘴里却道:“明明是个恶人,为何还画他的画卖?”
那人扯过七洛手里的画,道:“怎么这么多问题?不买就旁边站站,挡着我摊位,挡着财路。”
七洛却笑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偌大的河流,却连一个船家也没有,还有如何才能到那边去,我就把你的画都买走。”
那人一愣,立刻笑眯眯道:“嘿嘿,我跟你们说,从这里到那岛屿啊只有一条船的,而且一天只走一趟。”
北堂深雪问道:“为何?”
那人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可知这河叫什么?”
“叫什么?”
“断魂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