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七洛此时从睡梦中惊醒，北堂深雪已经扶着秋林进了欧阳北辰的房间。

见到七洛走进来，秋林笑了下道：“不好意思啊，等不到明天了。”

七洛惊道：“怎么回事？”

北堂深雪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再往窗外看，那傀儡还有宋修都不见了踪影。

七洛道：“我不过眯了小半个时辰。”

大牛也急急忙忙抱着药箱子跑过来，搭着秋林的脉，脸色都白了，一边从箱子里拿银针在火上烤，一边碎碎道：“天呐，伤的太重了，太重了。”

秋林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要不是北堂深雪在身旁扶着，早就顺着椅子滑到地上了，他一把拽住大牛伸过来的手，直把他握得冷汗直流，连连叫道：“疼，疼疼，松开。”

秋林收回目光，慢慢松开手，无视跳到一旁揉着已经被抓紫的手腕的大牛，看向七洛道：“无论是神官还是微垣都是十老会的目标，你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安全吗？”

七洛摇头道：“不知道。”

秋林瘫倒在椅子上，道：“十老会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无法呼风唤雨，无法一手遮天，而且，就我推断，十老会里的长老不会超过三个。”

七洛若有所思地看向主动说起十老会的秋林。

北堂深雪则点头道：“怪不得，一向张扬的十老会竟然隐在暗处，事事谨慎低调。”

秋林皱眉，回忆如同走马灯划过脑海，道：“那时候除了大长老，我们九人均被被咒法反噬，速度很快，一瞬间灵魂便被挤出了体外，虽然来不及注意其他人如何，但我猜测不会好到哪里去。

按照我的修为在十老会的排名，起码有五个长老与我一样瞬间毙命。”

大牛浸了药水的毛巾忽的一下拍在他的心口，他一下叫起来：“啊！”

大牛看着他道：“夫人别说话了，你本就流了很多血。”

秋林咬着嘴唇低下头，大牛的手隔着块毛巾按在他的心口，他脸色一下变了，很慢很慢几乎很艰难地将目光移到大牛的脸上。

大牛一下反应过来，唰一下把手移开，摆手道：“不不不，那个我，是心切，绝对没有半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秋林向后仰，倒在椅子上喘着气。

大牛则捧着那块毛巾，一脸委屈地退到墙角。

七洛道：“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说吧。”

秋林抬头，道：“你在开玩笑，你觉得这伤我还能好起来？”

七洛不答。

“趁着这个机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不过我知道的确实不多了。”秋林坐好，那么大的伤口在心口，看着渗人，可他却是毫无知觉一般，脸色甚至带了红晕道：“我醒来后便被二长老派人接回了他们的总部，让我帮着做些武器，我想再怎么说，也是二长老唤我回来的，便应下了。

那个人盖住了我的眼睛，不过我听到了水声，而且感觉到那里的气候比较干燥，按着他带着我御剑飞行的速度和时间，大约就在烈国岩崖殿附近。”

“岩崖殿？”

“恩。是炎王的宫殿，就在天虚与烈国交界处的离舟城。”秋林道：“他们扎在那儿一个原因是因为忌惮天虚玉城家和双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控制炎王吧。如今的十老会实力还不如原先的百分之一，他们需要烈国的支持，我想虽然二长老还活着但是一定也受了很大的打击，以至于他宁愿将傀儡术修行传给…”

秋林一下噤声，七洛摇摇头表示无妨。

秋林继续道：“不过以前因为有大长老，大多时候不会启用一些心术不正甚至邪门歪道的人，而现在，十老会派出来的人却个个阴毒非常，大长老如果不是死了大概伤的比二长老更重。”

七洛挑眉道：“二长老自己不就是邪门歪道？”

秋林一愣，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千颜哥哥还是心性纯善的，而且以前二长老也不是这样，起码表现的不是，在大长老面前唯唯诺诺，见人就笑，脾气好到你打他一巴掌都不一定会打回你。可是千颜死后，他就开始有些变了，打压着一切以千颜修行为榜样的修仙者，还，还暗自把目连做成的活人傀儡。”

七洛叹道：“这样说来，以前的十老会除了二长老也不算很坏啊。”

北堂深雪接道：“只是政见不同罢了。”

秋林歪头道：“大长老一直希望帝权能统一大陆，可是十大门派却是信仰神权，自然便敌对了，说不上谁对谁错，反正最后谁赢了谁就是对的。”

七洛道：“可是最后两败俱伤。”

十大门派几乎灭门，十老会十大长老也被咒法反噬，两强相争最后受苦的不过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至今大陆也不能统一，神权与皇权依旧对立着。

流成河的鲜血，谁都逃不开责任。

气氛沉了下去，秋林道：“你们想要铲除十老会，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那个人……”

“谁？”

“南漠修。”秋林沉吟了一下，道：“他该是在帮你们，南漠家与千颜的渊源很深，他们家是唯一一家没有参与围攻千颜的门派，我猜他不会站在二长老那边。”

北堂深雪也赞同道：“是啊，百鬼门的两大神器其中一样何起伞便在他的手里。”

七洛皱皱眉，看了北堂深雪一眼，又看了看窗外，不语。

“二长老动用了目连，就说明他身边已经没几个人可用了，你们要尽快抓住控制目连的人，一举捣碎…”秋林一顿，摸摸鼻子道：“我也是十老会的一员，怎么好像在怂恿你打我似的。”

秋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可他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七洛问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们这些？”

秋林低头好像很认真在思考，抬头道：“因为二长老竟然要杀我！我们那么多年同门情分，好吧，也不怎么深厚，但是我给他做了那么多的东西他竟然想杀我？！或许所有人在他眼里只有能利用和不能利用两种吧，如果大长老已经不在了，那么十老会还是趁早消亡比较好。”

“否则，”秋林看向欧阳北辰道：“会有更多的人像我和舒言一样，阴阳两隔，连梦都梦不到。”

大牛看着秋林，偷偷出了门抹眼泪，七洛道：“你……”

秋林恳求地看着北堂深雪，道：“你能扶我去舒言的床边吗？”

北堂深雪点头，扶起虚弱地秋林。

秋林满意地坐下，拂开欧阳北辰额头的碎发，道：“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好。”

七洛拉着北堂深雪走到门口。

床帏让秋林的身影显得模糊不真切，似乎下一秒就要散去似的。七洛愣愣地看了一会，心里觉得难受，就别过头看脚边的小石子。

北堂深雪看过来，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七洛摇摇头，看向已经开始泛白的天空，道：“没事，就是有点想家。”

北堂深雪道：“恩，等这事完了，我们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他们，七洛垂下眼帘，他很想很想青木镇，可是就算回去，那里也不是他所怀念的青木镇了，大师兄，二师兄，念雪姐，还有每日陪在身边的木君迁。

再也见不到了。

就像秋林记忆里的舒言，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可能是秋林和欧阳北辰呆的最久的一次了，他那样安静的躺着，带着一点点几近于无的气息，自己的回忆却飘到了与他相遇的时候，从相识到如今也不过三年，却好像比那等待的一百年还要久。

伸出手慢慢勾勒着他的轮廓，泪水便顺着脸颊落下。

“你和白玥，你们那么相配。从一开始，就是我插足了你们的感情，是我欠了你们的。”

朝霞终于落了下来，被烧的红彤彤的天边一点点亮起来。

秋林默默坐在床边看欧阳北辰很久很久，七洛没听到声音这才轻轻的走进房间，道：“天亮了。”

秋林重复了一遍：“天亮了。”

许久，又道：“舒言，起床了。”

七洛再不多话，拿出梦螺，便吹奏起来。

悠悠的乐音化为可见的白雾袅袅从梦螺上飘起来，散开又汇聚成一条线，源源不断钻进欧阳北辰的脑袋。

那是他新的记忆。

自小在普通的村镇长大，后来跟着新入城的神医大牛学医，落地明城，但是大牛被明城的医馆排斥，不得不离开，归隐山林。

乐声很快便停了下来，七洛收回梦螺，叹了口气，看向秋林道：“你真的不后悔？”

秋林认真回答：“后悔还来得及吗？”

七洛道：“…来不及了。”

秋林哈哈哈笑起来，眼睛亮起光亮，看向七洛道：“你真好玩，就是比舒言差了一点点。”

七洛：“……”

秋林突然坐直，道：“谢谢你，七洛。没有我，他以后会幸福的。”

秋林转身摸摸欧阳北辰的头发，笑道：“如果我的灵魂没有被打散，还能有机会转世投胎，我肯定会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早的找到你，我们会简简单单地白头到老，是那种，真的白头到老。”

秋林眼里满是笑意与期盼，裙角便慢慢透明直消失，七洛想他或许这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场景。

朱红色的圆润珠子从秋林的身体里缓缓升起，环绕着银色和红色的光芒，而地上的投影却是一只银色的蝴蝶，那蝴蝶一下一下扑闪着翅膀，点点银光散开，房里每个角落就开起了鲜花。

而秋林的身影则渐渐模糊，他的眼神飘忽而满足。银色的蝴蝶扑腾几下飞进欧阳北辰的身体，他眉间的紫黑色便迅速褪去，房间里的鲜花也在那一瞬间尽数凋零，和秋林一起，没留下一点踪影，只有淡淡的清香抹过鼻尖，才让七洛觉得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要是时光，停留在那一年，该多好啊。”

房里的光暗沉下来，七洛耳边响起秋林怅然若失的话，想着那一年是哪一年呢？这应该是只属于秋林一个人的美好记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