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辰被封为大将军后,秋林便也有了名分,府里的人都喊他清夫人。
他每天都要去给白玥请安,好在白玥的确表里如一,一点也不为难他,反而照顾有加,慢慢的自己对他的戒备也就少了几分,两个人也能和好姐妹一般聊上几个时辰的闲话。
让秋林起了几分戒备的是慕容南昭,他是龙涎筑的丞相,是和欧阳北辰一同被新城主双瞳提拔上来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听说自小便相识。
如今的龙涎筑已经慢慢脱离天虚的控制了,双瞳并不是天虚指派且不过十八岁却依旧牢坐城主的位置,深受百姓爱戴,秋林听说他天赋异禀,连天虚玉城家的人都要忌惮三分。
而欧阳北辰和慕容南昭一文一武,更是将明城守得如同铁桶。
可惜这个南丞相却是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到,可是秋林却觉得这个丞相无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自己,似乎知道自己的来历似的,每回他来拜访,秋林都躲得远远地。
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好久好久,秋林并不能经常看到欧阳北辰,只能自己在府里找点事做,已经快要连院里的桃树有几片叶子都数清了。
秋林不知为什么,曾经和舒言在一起总觉得春夏秋冬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在欧阳北辰的府里,不过一年就好像度过了那么长的岁月。
那年春天,桃花刚刚起了花苞的时候迎来一件喜事,白玥给欧阳北辰生下一个孩子,是个男孩,长得粉粉嫩嫩,手和脚都那么小。
秋林伸手想要抱,却听到白玥急促又有点虚弱的声音:
“岑妹妹,孩子还小,你又没有经验,等孩子大一些了,你再抱吧。”
秋林讪讪的收回手,看着奶妈抱着小小的襁褓离开,他听到欧阳北辰欢喜地给那个小小的团子起名字叫欧阳沐。
再后来,欧阳北辰更是越来越少去他的院子,有时候路过白玥的房前,听到里面一家三口愉悦的嬉闹声,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有时候也想去看看那白白的小团子,可是门口的嬷嬷却冷脸赶着自己,后来白玥连每日的请安也给免了。
他听府里很多人说白玥的贤惠,白玥的温柔,白玥亲手给欧阳北辰做了新衣裳,他便偷偷学着白玥的一举一动,想着也许欧阳北辰见着了会喜欢。
秋林越来越觉得在将军府的日子难熬,也不愿去打理什么,院子里的桃树叶子微微卷着,带着枯朽的黄色,连着两年没有开过花了。
将军府的绿豆糕做的很漂亮,有的时候上面还会雕着各种各样的花纹,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喊厨房给他做,可是怎么吃也吃不出曾经的那个味道,总觉得带着点苦味,后来也就不吃了。
欧阳沐慢慢长大,一直跟在嬷嬷身边长大的他对秋林带着不知名的敌意。
平日见到便冷嘲热讽,说话还带着奶音的小团子,秋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偶尔无聊了还会故意逗得他说不出话,自己则乐呵呵笑个半天。
那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秋林还记得清澈的池水一荡便扬点银光,闪的他眼睛都要睁不开。
欧阳沐便躲在假山后,想趁机将出来透气的秋林推下湖中,可是秋林是什么人啊,还不等欧阳沐碰到他的衣角,便已经反应过来,躲开的同时,下意识推了欧阳沐一把。
小小的脑袋便磕在假山上,鲜血止也止不住。
秋林也不知他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只记得后来赶来的白玥哭喊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她不停的给欧阳沐擦拭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如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也再也没有睁开过。
白玥抱着欧阳沐生前最喜欢的玩具,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谁和她说话都没有反应,直到秋林进去喊她姐姐,白玥抬起头看他的眼神,秋林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绝望凄厉的眼神。
欧阳北辰在白玥的房里呆了三天,根本无暇顾及在门口等着消息的秋林,秋林这才觉得人的生命这般脆弱,他想起舒言,他身子弱,总是生病,但每次都能熬过去,握住他的手和他说:“别担心,我没事。”
过去好几天,秋林还是心有余悸,直到晚上欧阳北辰过来他才稍微回了神。
也许是欧阳北辰的味道太过于熟悉,让他有依赖归属的感觉,他终于有了脚踏在地上的感觉。
欧阳北辰沉默的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她的眼神和往日有些许不一样。
秋林抓住他的衣角,委屈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他啊,我要是知道,怎么会…怎么会…”
“你走吧。”
秋林看向欧阳北辰,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手。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不爱。
离开了北将军府,秋林便重新扮作男装,混在乞儿堆里,过着百无聊赖的日子。
再后来,秋林在市集里无意中听到欧阳北辰身染疫病的消息,急急忙忙便赶到了大牛的茅草屋,他刚刚见到大牛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可他无心顾及也不愿再考虑。
那时候,欧阳北辰与一直照顾着他的白玥都已经染上了疫病。
白玥在被隔离的小房间里和他说话,声音虚弱非常。
“是你吗?岑妹妹?”
秋林站在房门口,半晌才答应:“是。”
白玥身子不如欧阳北辰,不过几日便已经奄奄一息,药石无灵,她此时却笑起来,憔悴的脸上闪着期待的光:“你来了,你来了,将军有救了。”
秋林不知该说什么。
房里突然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竟是白玥挣扎着爬到门后,她哽咽道:“我知道,沐儿的事不能怪你,是我对不起你。”
秋林摇头道:“不关你的事。”
“你能来,便说明你还记着将军,我求你救救他。”
秋林道:“我会的,只是你……”
白玥长呼一口气,笑道:“我知道我没救了,可是没关系,只要将军能活着便好。”
秋林垂下眼,不说话。
“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秋林道:“你说。”
白玥的呼吸越发微弱:“我死了,便无人照顾将军,我不忍看他难过,不忍看他孤独一人,求你,扮作我的模样陪在他身边。”
秋林一惊。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做得到的对不对?”
秋林慢慢闭上眼睛,点头道:“是,我做得到。”
房间那边传来一声轻笑,终于完全没了气息。
秋林将白玥的尸体在大牛的后院一把火烧了,看着那如水般温柔的人最后化为一抔黄土,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而他救活了欧阳北辰,以白玥的身份陪在了他的身边,直到龙涎筑事件发生,他去晚一步,只能将中了毒只剩一口气的欧阳北辰拖了出来。
七洛将梦螺收起来,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道:“那你又想为欧阳将军编一个什么样的梦?”
秋林突然眯起眼笑道:“那当然是欧阳北辰自小便认识我,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非我不娶,成了将军之后便下了聘礼封我为将军夫人,我们二人如漆似胶,白头到老。”
七洛道:“好。”
额?秋林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七洛,本以为他这样胡言乱语最次也会得个冷脸,没想到七洛竟然想也不想便答应的这么快。
“哎哎哎,等等!”
看着七洛又重新拿起梦螺,秋林一把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
“我开玩笑的。”
七洛却摇头道:“可我觉得这个梦很好啊,无论是对于你还是欧阳将军,等他醒过来,你们又可以再续前缘了。”
秋林听了苦笑一声道:“我也想啊,可是,他的毒并不是简单的毒,我想慕容丞相是不希望我陪在他身边把?”
北堂深雪看向秋林的眼神没了敌意,只是依旧淡淡的道:“为何这样说?”
“我猜早在将军府,慕容丞相便已经知道我是妖了,或许他知道的更多。这个毒只能用我的内丹来解,他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也知道我愿意用命去换舒言的命。”
秋林不自觉还是唤欧阳北辰为舒言,七洛听了突然想起那日遇见慕容南昭,他问他要回双瞳的尸骨,可是提到欧阳北辰的尸首消失时却是淡然一扫而过,原来……
“也就是说,”七洛看向秋林道:“你会死?”
“也算不上会死吧,大概就是变成蝴蝶,变成一只普通的蝴蝶。”秋林仰头想了想道:“也挺好,我活了这么久还没当过动物呢。”
北堂深雪皱眉道:“那你想七洛给欧阳将军织一个什么样的梦?”
秋林坐好,神色认真说道:“将欧阳将军的记忆删除吧,让他做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人,过最普通最普通的日子。”
“包括白玥,和你?”
秋林决然点头:
“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开始新生活了,他的人生还很长,我不希望他带着愧疚,孤独一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