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可怖的红色光芒逐渐消失,宫殿里悬着一颗心的众人此时稍稍松了一口气,用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林封。
林封握着酒杯,抬头看重新变为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突然笑了一下。
他站起来,似乎喝多了一般有些摇晃,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好好好,戏看完了,咱们也该散场了。”
“真的可以走了吗?”
有人狂喜出声,但又想到什么,立刻捂住嘴,惊恐地看向林封。
林封转头,笑道:“当然,玉城少主可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什么?玉城少主?”
“是玉城家的人?”
宫殿里开始喧哗。
林封满意地点头,边说话边摇晃着走向大门口,道:“在座的各位在各自的管辖地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玉城少主不过是希望各位在此做个见证,双瞳城主在婚礼上魔性大发,肆意屠城,是玉城少主,将其一举拿下,解救了明城。”
宫殿里登时一片鸦雀无声。
林封在宫殿门口忽的转头过来笑,眼神清澈,没有半分醉意:“各位可千万记住,别回去说错了话,让玉城少主难办。”
林封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殿,宫殿里的官员,英豪们均哆哆嗦嗦,犹犹豫豫地在宫殿里磨蹭。
“真的放我们走了?门口的军队也都撤走了?”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不回一出门…天呐。”
“不管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冲出去看看,说不定,说不定……”
终于有人带头一下冲出宫殿,门口寂静无声,空无一人,烈国上千人的军队竟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啊!可以走了!”
“安全了!”
“快!快走!”
林封抱着双臂站在二楼,看着楼下穿着锦衣华服的各路高官英豪狼狈不堪的奋力逃跑,好像再慢一秒就会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刽子手砍下头颅,林封不由笑出声。
身后落后一步的心腹道:“丞相,为何要费心帮玉城安拿好名声?”
林封看向虽然战斗已经停止可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的明城,笑道:“你以为这群老狐狸真的会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吗?”
心腹沉吟:“这些人平时娇生惯养,心高气傲,被丞相这一囚禁,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非常不满的。也许会顾忌玉城家的权势,表面上回装装样子,但是背地里肯定会给丞相使坏。”
林封点头道:“更何况,双瞳那个婢女画湘,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
心腹眼睛一亮,垂头道:“丞相果然思虑周全。”
林封转头问道:“乌廉,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心腹点头道:“已经办妥,不消三日,玉城安就会全身乏力,双目模糊,药石无灵。”
林封道:“玉城家可以起死回生的凝魂丸已经给了易桢,我们可不能让玉城安逸了,一旦他坐稳位置,以他的野心,必然会攻打我烈国,明城如果是双瞳坐镇可不好解决,若是一个病秧子,还怕什么?想统一大陆?哼。”
乌廉面露不解,问道:“可是丞相不是希望玉城安能帮助我们脱离十老会的控制吗?”
林封冷笑一声道:“呵,这场战役里,玉城家有多大本事我没看到,但是织梦人有多少本事倒是一清二楚,更何况,织梦人如今与我们算是同仇敌忾,与其和一只狼合作还不如转而请求他的帮助。”
乌廉问道:“可是,如何让他们去烈国呢?”
林封目光飘远,突然笑起来:“他们不是在找神器吗?帮一帮他们不就行了。”
檀香在香炉里缓缓升起,散开,大床上躺着的一个单薄的身影,一身白袍从头到脚,只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异常,正是白翼。
他此时紧紧闭着双眼,与之前的失去意识不同,这回他的脸上弥漫着死气。
三天了,死气一点儿也没散去。
七洛轻轻碰了下他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樱趴在床边,已经哭得两眼红肿,她握住白翼的手,一遍一遍的喊他:“阿源,阿源……”
七洛不忍再看,走出房间。
一直站在门口的北堂深雪迎上来,问道:“如何?”
七洛摇摇头。
白翼将维持他生命的神力一部分用来设立结界,另一部分则为他挡下了双瞳的攻击,此时的白翼,就和一千年前从白塔上跳下来的时候一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快点,快点。”
“热水呢?药呢?”
“什么?没用?快,按着别的方子再去熬啊!”
一群一群的人在房间门口跑来跑去,人人脸上带着惊慌与急迫,目不斜视地朝着玉城安所在的宫殿里奔忙。
北堂深雪见七洛面露疑惑,解释道:“今早晨发现玉城安中毒了,全身无力,双目失明,全城的大夫都来了,可就是无法查出症结所在。”
七洛嘲讽般的笑了一下。
北堂深雪接着说道:“那些被林封丞相囚禁的高官,英豪在外面大肆宣扬玉城安拯救明城的丰功伟绩,可是却出现了另外一批人数不少的人指责玉城安,说双瞳就是他故意逼疯,想夺回明城,说的有理有据,不少百姓也跟着抗议。想来也是那些人暗地里搞的鬼。”
七洛道:“是啊,他们这种人怎么会受了欺辱不还手呢?”
“玉城安本就被这事扰得头疼,如今又身中剧毒,真是祸不单行。”北堂深雪点头道:“还听说,在街巷里见到一名女子,与画湘十分相似。”
“她竟然逃出去了?”七洛惊道,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林封丞相呢?”
“早就在双瞳被伏当日就离开了。”
七洛嗤笑道:“果然……”
北堂深雪往房里看了一眼,问道:“现在,怎么办?”
七洛无力的摇头,白翼这一出事,便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他叹着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先回一趟青木镇,把念雪姐,双瞳还有…君迁的尸骨带回去,他们生前都那么希望回去,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看着一直以来乐观积极的七洛变得如此悲伤忧郁,北堂深雪心中一软,握住了七洛的手,轻声道:“我陪你。”
七洛转头看向北堂深雪,轻轻地点头。
不远处过来一个人,穿着深蓝色的绒毛长袍,头发一丝不苟,一张脸斯文俊秀,只是眼睛紧紧闭着,此时坐在轮椅上,被一侍女模样的女子推着过来。
七洛看到他,不知心里什么滋味,终是有些尴尬,叹口气唤了一句:“慕容丞相。”
慕容南昭双腿因着那日被万墨楼的梁柱子砸中,已经无法再站立行走了,他坐在轮椅上,显得有些忧郁,问道:“我已经不是丞相了。”
“也是您自己不愿意再做这个丞相了,否则谁能顶替得了您的位置?”
慕容南昭听言自嘲地一笑,点头道:“是啊,老人们总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只有经历过才觉得这话是真的没错。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一直往前走,明知道我只要停下来便能在那样美好的时光中到老,可我不能,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不回头。”
慕容南昭与双瞳,欧阳北辰的兄弟之情确实无半分作假,或许在这场变动中,最矛盾最纠结的便是眼前这个看的最透彻的人,他其实可以停下来,偏偏有个人不住的推他,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或事,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到头来,一样得了个悲惨收场。
七洛望向那人来人往的宫殿,出来的人依旧着急上火,进去的人依旧端着不知什么熬出来的汤药。
看来,没有一味药能治好玉城安。
七洛那边没传来回话,慕容南昭终是开口:“我来找你,是有个不情之请。”
七洛道:“你说。”
慕容南昭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带走双瞳的尸骨,带他回我族里。”
七洛有些惊诧的看向慕容南昭,垂着头想了会,还是回房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
为了方便携带,也因为三人的死法太过于惨烈,担忧镇子里的人无法接受,双瞳,尹念雪还有木君迁的尸首都被烧成灰烬,骨灰尽数扫进各自的木盒子里。
慕容南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木盒,将它搁在膝盖上,轻轻抚摸着。
七洛问道:“你要走了?”
慕容南昭点头,道:“是,本想带着欧阳一起,可是他的尸首却消失了。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再呆在这里。”
六合门原先隐居的山林早已经被双瞳毁去,残留下的族人也大多老弱病残,都窝在另一处不见天日的山谷之中,靠着慕容南昭的接济生活着,可现在慕容南昭眼瞎腿残,族里的人已经近十年无人炼剑,也没人能继承先人的铸剑术,六合门算是彻底完了。
想到此处,七洛不由心生怜悯,也不知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慕容南昭微微笑起来,这回笑容清澈明朗,他轻声道:“我们一起回去,给族人们赎罪好吗?”
七洛忍不住出声安慰:“双瞳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
慕容南昭眼角滑下泪水,他还记得那日万墨楼里,被激怒的双瞳一拳砸在了他的身侧,就算堕了魔,他也不忍心伤害自己。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
看着慕容南昭被侍女推走的背影,七洛摇头道:“本就没有对与错,只是被迫站在了对立面而已。真是可怜。”
目光又移到远处,叹气道:“究竟这其中到底谁是魔,无人能下定论啊!”
这里每一个人的悲剧,都是因为自身的欲望。
贪念,仇恨,杀戮。
魔者本就是生人所化,一旦心生恶念,魔便无处不在。
哪里仅仅是微垣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