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大喜字,红色的镂空灯笼,红色的围帘,俗气却也十分的讨喜。
赶办婚礼的人来来往往接连不断,带着匆忙却是有条不紊,装饰品的箱子上有凤凰的图案,四角挂着精致的流苏,随着人的步伐轻轻晃动。金色华丽的车子有着白玉镶的车轮,后面跟着一两百人,手里端着金色的托盘,闪着流光。
前来道喜的人也都穿着锦衣华服,佩戴着金镶玉,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慕容南昭精心安排,让各地的英雄豪杰与官场上的能人异士分开而坐,在两个相对而立的宫殿,大门敞开着,能清楚地看到对面,既能与有共同语言习惯的人相谈甚欢又能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受到冷待。
两个宫殿的中间搭建起宽阔的舞台,有舞女在大鼓上甩着水袖,舞姿优美动人,有琴师在一旁奏起欢快的曲子,有歌女展示着美妙的歌喉。
食物更是精致,雕刻着各种图案的糕点和泛着幽光的美酒应有尽有,取之不尽。
场面极尽奢华。
“来,吃这个,这个好吃。”
七洛殷勤的给坐在身边的北堂深雪夹着菜,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也含糊不清:“这儿,这的厨师手艺真好。”
北堂深雪眼里笑意都要溢出来,低头举著。
他们身边坐着的是烈国来的官员,最前面单独坐着的是林封,他垂着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任由身边人来来去去向他敬酒套近乎,他一概不理会,安静如同空气。
七洛看着无趣,转头朝对面看去,那边都是些江湖人士,穿着千奇百怪,随身的武器也各不相同,都大碗大碗喝着酒,谈笑自如。
应该坐到那边去。
七洛暗自想着,突然门口一抹粉色的光影一闪而过,他眼睛一亮。
“樱姐姐?”
北堂深雪举起的筷子便顿了一下,她笑道:“她回来了?”
七洛再看去,门口只有侍女端着盘子来来往往,他揉揉眼睛,摇头道:“好像是我眼花了,这么久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白翼也不着急。”
北堂深雪轻声道:“他,或许希望她一直别出现才好吧。”
七洛转过头,挑眉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新人来了。”
七洛顺着北堂深雪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便看呆了。
只见新娘子一身红色的长裙,绣着凤凰暗纹,腰间一枚铜钱串着流苏,头发全部盘起在头顶,一只九尾凤钗横穿其中,两边垂下珍珠流苏各三束。红色的薄纱盖住头脸,使得那如仙般美丽的面庞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她步履轻盈,气质如兰花般出尘,在那面纱之后的容颜倒是因着这红色的装扮而增添几分妩媚。
双瞳也是一身红衣,衬着脸红扑扑的,倒是有了二十岁少年该有的羞涩和清亮,他看着尹念雪的眼里带着期盼,喜悦和不可置信。
两个人携手走过铺满红色花瓣的大道,裙裾,鞋尖都带着梅花的清香,二人一同点亮大道尽头第一百根蜡烛。
随着一声钟鸣,千万孔明灯在舞台后的空地放飞,都写着宾客们对这对新人的祝福。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盼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吟唱,一遍一遍,惹得二人均是脸红耳赤,羞的直低头。
“真是奢华。”
七洛点头应道:“毕竟是一城之主,也不能寒酸了不是。”
北堂深雪看向不远处的一对新人,双瞳脸上的喜悦与兴奋不加掩饰,望向尹念雪的眼神亮晶晶的,如同一个孩子,她转头看向七洛,道:“这位城主对新娘子可是从心里喜欢,花了这么多心思,为她办了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婚礼。”
七洛摸着下巴,点头道:“可不是,我以后也一定要办个能让来宾永生难忘的婚礼。”
北堂深雪听言一愣,不敢开口再问,他口中的婚礼是要为谁而办?
是他记忆里那个美得明艳的尹念然,还是……
明明不该期盼,却不由的渴求得到,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孤寂吧。
一声欢呼打断了北堂深雪的思绪,她转头看去,新人礼已成,新娘子被众人围着回了新房。
“哎哟,城主,别瞅啦,以后能瞅一辈子呢。”
“就是啊城主,这么大好的日子,多喝几杯,来来来。”
“恭祝城主大婚,在下就先干为敬啦!”
难得双瞳今日如此高兴,众人瞅准时机,端着酒杯上来,打趣玩笑双瞳均是笑着应了,无论几杯酒也都豪爽饮下,惹得更多的人上来敬酒恭祝。
场面立时热闹非凡。
前殿如此喜庆,慕容南昭却只在后院握着酒杯默默听着,脚步声,欢呼声,钟声,酒杯碰撞声。
真的很热闹呢。
他这样想着。
因为眼睛不好,也并没有人会在意丞相这个时候会在哪儿呆着。
听着外面的敬酒声与笑闹声,他的嘴角也勾起了弧度,手却不自觉摸向身边的剑,那把剑通体漆黑,显得中间那道红色光芒尤其醒目,剑身围绕着浅浅的红色,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森冷气息。
嘴角的笑意瞬间被淹没,只有寒冷与怨愤充斥着内心。
明明是一把好剑,却带着浓烈的杀意与,怨恨,咆哮声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耳边响着,日夜不休。
“慕容?你怎么在后院?城主在前面礼成了,快一起喝酒去啊。”
欧阳北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可掩饰的喜悦,慕容南昭微微笑道:“看你高兴的样子,就好像是你大婚一样。”
“能不高兴吗?城主可算是成亲了,还娶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欧阳北辰哈哈一笑:“认识那么多年了,就今天,看他笑的最开心。”
慕容南昭垂下头,看着酒杯里的酒,淡淡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八年了。”
“唉,可不是嘛。城主这些年也不容易,当年城主进龙涎筑的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边亲天派,主张依附天虚,另一边独立派,希望能将明城独立出来。
老城主一心想将明城独立,看中城主的天赋才将他带进主城,可那些人非说他天生是魔,想尽办法迫害他,老城主又死得早,城主不过十二岁,生活在这样环境里,你不杀人,别人就来杀你,想想都觉得煎熬。现在好了,明城繁荣祥和,总算是不辜负城主这一番努力付出啊。”
欧阳北辰叉着腰,仰天感叹着。
慕容南昭抬起头,举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问道:“你的兵还够用吗?”
“不够啊。”欧阳北辰一屁股坐下,将长枪靠在一边,埋怨道:“本来有几百存着的,结果那日那傀儡都给我弄坏了,千颜来不及赶,只能凑合了。大部分都在官道附近和新房,万墨楼那块儿就比较薄弱,不过那里想来一般人也不怎么去的,城主更不会去了,总之呢,保证城主的安全最要紧,用兵用在刀刃上。”
慕容南昭展眉一笑道:“你果然是有做将军的风范啊。”
欧阳北辰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低头笑:“哎哟,小乞丐而已,我哪想得到还能做大将军。唉,八年前与你一起在街头救了城主,那时候他虽然已经十一岁了,可却瘦瘦弱弱,和个六七岁的小娃娃似的,我还逼着他喊我大哥呢。他醒来就说以后会好好回报我们,让我做将军,让你做丞相,我都不当真,还笑话他。”
慕容南昭的眼神也飘远,温暖的笑意扬起。
欧阳北辰摸着金缨枪,感慨着:“没想到,真的成真了,没想到啊。”
“欧阳。”
“啊?”
沉浸在过去记忆中的欧阳北辰一愣,抬眼看向慕容南昭,眼神依旧迷离。
慕容南昭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若是以后……以后不小心,或者,不是有意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你在说什么呀?”
慕容南昭将手中的酒杯递过去,笑的牵强,轻声道:“说了这么久,不渴吗?喝一口吧。”
“还真有点。”欧阳北辰接过慕容南昭手中的酒杯,想也没想地就喝下去。
“嘶,这酒真烈,剐的我嗓子疼。”
欧阳北辰“咣当”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握紧金缨枪,抖愣抖愣衣服,笑道:“我去守着了,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什么意外。”
才走出两步,欧阳北辰的脚步便簌的停住了,他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他不到一寸的地方站定。
他回头,慕容南昭那张熟悉的脸便出现在眼前,可此时他只觉得无比陌生,颤抖的手微微抬起,嘴里便渗出鲜血,终于,一把抓住了慕容南昭的衣服,那么紧,仿佛要嵌进他身体里。
他深深望向慕容南昭,不敢相信的目光就算是看不见也能感受到烧灼的热度。
“为,为什么,为什……”
身上的力度突然卸去,沉闷的重物撞击声仿佛敲打在心口,酒杯滚落在地,有几滴残留的酒落在了他新做的棕色靴子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