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无数的人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生怕在明日的大日子上出了一丁半点的差错,无论是高楼还是低房,烛火都亮到清晨。
有身影在万墨楼一闪而过,却无人注意。
“你的剑铸的如何了?”
朔没有回头,举起那男子带来的利剑,通体漆黑,透出杀意,那浅浅一闪而过的光芒,只要对剑有几分了解的人,见到都会惊呼出声。
不悔剑!
相传六合门先祖曾受到微垣大帝的邀请,荣华富贵,高位权势任其挑选,只希望他能为自己打一把好剑,可是先祖拒绝了,微垣下令掳来他的妻子儿女,囚禁在天塔,先祖无奈,违着心意替微垣打了一把剑。
名为不悔。
初拿到时,微垣大喜,这把剑可以媲美南漠家无名剑,他下令封赏先祖,可使者却在颁旨那日发现先祖一家均服毒自尽而亡,雪白的墙壁上,用鲜血绘了“不悔”二字。
再后来,微垣发现那把剑虽然是把神剑,可是却只有“护”的力量,完全伤不到他人分毫,所有的力度都会在触碰到人身体时尽数卸去,那耀眼的光芒也不过是障眼法,根本没有攻击力。
为了躲避微垣的追杀,六合门不停的流浪,不敢再铸造新剑,只能隐于世间,也正是因为此,躲开了神魔大战族灭的灾难。
可见,生死福祸一线之间。
“没想到,不悔剑竟然一直在你们手里。”
站在阴影处的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道:“这是一把好剑,我玉城家向来注重能人宝物,可不能让这样一柄剑给微垣陪葬。”
“是啊。”朔轻轻拂过剑身,眼里满满的满足:“他,不配用这把剑。先祖的心意他没能领会到,依旧造下如此深重的杀孽,害的不悔剑蒙灰,这么多年不见天日。”
“其实微垣错了,不悔剑并不是只有‘护’的力量,它还能禁锢住魔的力量,所以微垣才会在战斗的时候感到疲怠。”
朔抚摸剑身的手一顿,皱眉道:“你今日将不悔剑送来是为何?”
“你应该知道,若是今日你无法铸出令双瞳满意的剑来,你就会死。”
朔冷笑一声,摇头道:“我绝不会,为他铸剑。”
男子听言向前迈出一步,目光灼灼,盯着朔沉声道:“所以,你要为你自己铸一把剑,一把可以控制住双瞳的剑。”
“什么?”朔神色大变,他握着不悔剑的手微微颤抖:“你要我,重新打开不悔剑?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得到。”
“这么多年,不悔剑被压在那空旷的陵墓之中,若不是前些天青木门……”男子一顿,叹了口气接着道:“它的锋芒被尘土遮盖,你知道的,只有你,才能让它重见天日,重新拥有无上的力量。”
朔垂着头,目光垂在不悔剑上,久久不言语。
男子重新退回阴影里,淡淡道:“其实这是最好的选择,双瞳会死,你的大仇得报,你的弟弟祈也能放下心中的愧疚,你们六合门不用躲躲藏藏,可以重新开始,这难道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长久的注视着不悔剑,仿佛光光靠眼神便能与其合二为一。
“如你所愿。”
愿我也能与先祖一般,死而不悔。
夜色悄悄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直至墨色染过整个天空。
玉城安静静地坐在桌前,桌子上正放着一把长剑,通体漆黑,却在剑中心拉过一条鲜红,竟是如同活着一般上下起伏着,剑身周围弥漫着浅浅的红色,浅的如同被雨冲刷过的血痕,隐约不可见。
他的目光落在这把剑上,带着不明意味的情绪。
“这个时候喊我过来,太冒险了吧。”
耳边传来略带不耐的声音,一股墨香便冲入鼻尖,他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慕容南昭。
只见他轻拂衣袖,一双无神的眼睛上双眉紧紧皱着,俊秀的脸上带着焦躁,他摇头道:“玉城少主一直都是顾全大局的人,怎能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与我相见呢?你……”
慕容南昭突然一愣,带了些不可置信,轻声道:“我感觉到,这,这是……”
“是啊,我向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冒险的人,这个时间喊慕容丞相来,自然是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了。”
玉城安的声音淡淡的,慕容南昭却似乎失控一般扑到了桌上,一双手颤抖着摸索,终于一把握住了那把长剑,原本就颤抖的手此时剧烈的摇晃起来。
“这,这是……”
慕容南昭面色一变,从震惊变为悲伤,绝望,他将剑轻轻贴在脸上,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来,红色的光似乎感受到他的悲凉,丝丝缕缕将他缠绕,好似母亲的双手在劝慰。
不悔剑。
里面是朔的灵魂,他能感受到,那么强烈,那么不甘的恨意,冰冷到连眼泪都凝固在眼中。
双腿似乎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哥哥,哥哥。”
玉城安依旧稳稳的坐着,看着跌倒在地的慕容南昭,道:“朔为了铸成这把剑,以肉身相祭,用他八年来的怨恨与不甘赋予了不悔剑力量,在大婚前夕,他终于是铸成了。”
“哥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南昭倒在地上,抱着那把剑,一双混沌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一向干净整洁的袍子上沾了尘土,有些狼狈。
“这把剑是你哥哥为你铸的,你必须亲手为他们报仇!”
慕容南昭转头,表情依旧有些讷讷的。
“朔做出这样大的牺牲,想看到的决不是你左右为难的犹豫!该怎么做,慕容丞相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窗外北风飒飒,吹得来往行人捂紧了领口,匆匆而去的脚步声显得这个夜晚尤其的空寂。
慕容南昭抱着不悔剑,红光围绕着他,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忽的钻进剑里,消失不见,慕容南昭站起来,抱着剑踉踉跄跄的消失在夜色中。
“少主,他会帮我们吗?”
玉城安捧起桌上早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水,一口喝下,凉意顺着淌进心里,他垂眼道:“他会的,从他看见那把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易桢从屏风后走出,怀里依旧抱着那只遍体雪白的小狐狸,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她的毛发,叹口气道:“他也是可怜,这回连一个家人都没了,六合门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是老弱病残,六合门这回彻底完蛋了。”
“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完了不是吗?”
玉城安的语气冰冷,易桢一个激灵,立刻正色道:“是,要不是双瞳,他们还好好的待在山林里呢。”
玉城安放下杯子,侧头便看到书桌上放着的古琴,那是一把连珠式琴,形饱满,面漆黑,具细密流水段,琴底颈部刻一雪字行云流水,隶书填绿。
他不由想起弹奏这古琴的女子,总是穿着浅色的长裙,带着温柔的笑意,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给予他温暖与笑容,她是唯一一个可以与自己笛音相和的女子,可如今琴弦已断,情分已散。
他不由感叹:“人生遇一知音,何其难啊。”
易桢看向那把古琴,又看向低头沉闷的玉城安,道:“尹姑娘的琴艺,放眼大陆也无人能相比。”
玉城安起身,将手放在那断弦上,闭上了眼睛:“我也舍不得,我也不愿意,可是很多时候,必须要有牺牲,我没办法选择。”
一将功成万古枯。
他突然睁眼望向窗外,夜空中繁星点点,如同生命一般闪烁,他站在那里,身材消瘦,煞是孤寂,喃喃道:“父亲,你在天上看着,我玉城安一定会统一大陆!”
易桢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少主,易桢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房中二人各怀心事,都未注意到倒挂在长廊上的黑色身影。
那人抱着剑,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对着窗口“呸”了一声,嘴角勾起不屑的笑意,一把握住悬在头顶的黑伞,“哗啦”一声合上,又似乎想到什么,笑意弥漫进眼中,几下跳跃,瞬间远去。
才刚刚落在那株大梅树上,红色带着倒勾的鞭子便呼啸而来,他脚尖轻点,一个后翻,黑伞从背后飘出,牵制住了那来势汹汹的红鞭子,拯救了一树枝的红梅。
“喂,干什么每次看到我都动手啊?”
树下出手的正是北堂深雪,她啪啪上下甩了鞭子,便脱离的黑伞的控制,盯着宋修的眼神满是警惕:“你来做什么?”
“我?”宋修接过悠然飘来的伞,随手往背后一放,又靠在梅树上,架起腿看向夜空,笑道:“赏月啊!”
北堂深雪收了鞭子,也抬头,夜空中星星倒是不少,可月亮却不见踪影,她冷哼一声道:“赏月?”
“好吧,骗不了你。”宋修侧过脸,摊手挑起眉头道:“我是来看热闹的,这玉城安可真是狠角色啊,你说明天是那个小魔头赢呢还是玉城安赢?”
“与我何干?”
宋修哈哈笑起来,带着坏笑看向北堂深雪:“无关吗?如果玉城安杀了那小魔头,你的小情人一定会难过的。”
北堂深雪怒目而视,斥道:“你胡说什么?!”
“哎哟。”宋修指着自己的头顶,装模作样道:“你看看我头顶,是不是绿的发亮啊?”
北堂深雪咬牙,长鞭应声而出,在空中变为三条一模一样的,从不同方向直朝着宋修抽过去。
宋修的身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样的走位,他便已经晃出那攻击圈,只见他直直后退,跃到院子的围墙上,低头看北堂深雪,朝着她吐吐舌头:
“哎哟,这么凶啊?哈哈,放心吧,有你求我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