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筑还是一如往常的安静,偌大的官道上空无一人,欧阳北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着,看着左右的大道小路,心里暗自盘算着。
“预备着应急用的几百号尸体被那傀儡弄坏了,这回可真有些不够用。”
“这里得多安排些,还有去新房的路上也得保证万无一失,还有…”
此时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突然冲进耳朵,欧阳北辰侧头望过去,一个约五岁的孩童垂着头从拐角处走出,穿着紫色的粗布麻衣,小腿露在外面,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巨型的紫色蜘蛛,闪着光亮,渗人极了。
欧阳北堂见到来人眼神一亮,几步冲过去,喊道:“墨九!好久不见!”
墨九抬起头,看到欧阳北辰的时候,惊喜之色不加掩饰:“欧阳将军?!你,你回来了?”
欧阳北辰伸手在墨九肩上一锤,大笑道:“哈哈哈,是啊,我的病全好了!”
墨九被这一锤,后退几步,脸色瞬间苍白,还轻轻咳了几声,欧阳北辰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你受伤了?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受伤,是谁干的?”
墨九退后了一步,用不明意味的眼神看了欧阳北辰一眼,摇摇头。
“哎呀,你说啊,我帮你报仇!”
“那不重要。”墨九抬头迎上欧阳北辰的目光,突然笑了一下:“你回来了就好,你一定要用尽你的全力,保证城主大婚时的安全,这样才不辜负城主对你的好。”
“啊?”
墨九说完话便闷头离开,他身后的八脚蜘蛛举着两只受了伤还在流着脓液的腿亦步亦趋地跟着,欧阳北辰伸出的手就尴尬地举在身前。
“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倾尽全力了,这小孩真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听不懂!”
欧阳北辰望着墨九离去的背影,摸摸鼻子,那里被冻得通红,连着指尖也是满满寒意,他挥了下手,摇摇头,转身继续计划着。
被细雨打湿的路面泛着凉意,城墙也似乎染了墨愈加的深邃,偶尔走过几个人的脚步声被封存,不断回响。
如此寂静。
就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风未起,暗涌挣扎。
“这,这还有,这里,是高音……试着吹一下。”
夜已深,清院却传来悠扬的乐音,如山间全鸣,似环佩铃响,空灵地不似人间之声,凡是来往路过之人均驻足倾听,脸上露出或痴迷或惊诧的表情。
细了看,那些人的眼神迷离,神智模糊。
竟是被这乐声生生拉进梦境,不可自拔!
“天呐,清心诀竟然真的是乐谱,而且,而且竟能……”
一阵惊呼,乐音戛然而止,停在清院门口的人瞬间被拉回现实,面色大变,匆匆离开。
一直站在院中的墨九此时也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惘,不过一瞬,便又恢复了平时的冷寂,他的手紧紧握住衣角,将目光定在一房间处,轻轻皱眉。
“哎哟,师父给我的清心诀真的不简单!”
七洛冲出屋子,手里握着半只梦螺,仰天长笑:“哈哈哈,我就知道,师父不会偏心的!果然,给我的才是最好的!”
一边喊着,七洛便冲了出去,登时整个龙涎筑都是他的狂笑和兴奋的叫喊。
他直直冲向万墨楼旁的那个小院,果然在那里见到了一身红裙的北堂深雪,她坐在长廊边,仰头望着夜空中的圆月。
七洛停下脚步,将那半只梦螺放在嘴边,那美妙的乐声又一次响起。
梅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真的是从街的这头一直蔓延到那头,天上飘起了小雪,印的那红梅愈发娇艳。
“姑娘,来个红薯吧。”
低下头,一个老婆婆架着个火炉,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红薯,那冲天的香气勾起了她的食欲。
“只要三文钱。”
她不自觉伸手掏,果然摸到了三文钱,小心的递给老婆婆,又小心的接过刚刚烤熟的红薯,指尖被烫的通红,却暖到心里。
“来一来,看一看啊,橙子不甜不要钱。”
“糖葫芦咯,糖葫芦!”
再一转身,这一条街上,小贩们穿着厚厚的棉服,摆出各色吃食玩物,扯着嗓子吆喝,热闹极了,街边挂着的灯笼比那天上的圆月亮堂多了。
来来往往的客人东挑西捡,砍价还价,有小孩举着小灯笼嬉笑着跑过。
人可真多啊。
“花灯游街开始啦!”
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一下沸腾,朝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她无奈,顺着人群被挤到街边。
“哇,好激动啊,不知道今年的花灯游街有什么新奇的花灯,去年那个凤凰花灯你还记得吗?翅膀忽闪忽闪的,真是好看。”
“我还是觉得那个牡丹花灯好看,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的开,还有小叶子,那才精致呢。”
“你呢?也十六了吧?倒是做一个花灯啊,你这样谁娶你啊?”
“你管我,我才不要你娶了。”
她回头,身边正是一对小情侣在嬉闹,见她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
“开始了!开始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街上的花灯队。
第一个带头的花灯大约有一人半高,白得几乎透明,底座上放满小小的荷花状的花灯,闪着一点点光,将那大花灯的轮廓照的清晰,里面有一个身材姣好的少女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步轻盈,薄纱轻扬,透着灯光好似一片薄雾围绕着袅袅浮动,美不胜收。
她只一眼就看呆了,跟着队伍到了大圆台边,圆台上有一个大鼓,队伍在这大鼓前停了下来。
带头的花灯突然灯光一暗,一道银光一闪,那大花灯便从中间裂开,少女腾空而起,雪白的纱裙飘扬起来,鲜红的薄纱也随之飘起,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绽放在少女的脚尖,将少女送到大鼓上,薄纱轻轻落下,少女的面容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明眸皓齿,卓约多姿,正是及笄的花样年华。
“哎哎,尹念然,是尹念然。”
旁边有人激动地喊起来,她的目光也不自主的停留在少女的脸上。
正好看啊。
乐声未停,舞步不止,尹念然舞姿轻盈,罗袖凌波,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每一个舞步都踩在节奏上,如同踩在看者心间。她忽的甩出水袖,轻盈的薄纱飘摇曳曳,似盛开无数花朵,牵出一抹抹幽香,而乐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看者个个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那边尹念然已经手捧花球,朝着某个方向轻轻挥了挥。
人群很自觉地散开,有人拉住了她,把她带离了那个地方。
“哎呀,这可是女追男啊。”
“胡说什么啊,人家早就是一对了,念然妹子那么好看又舞姿卓越,便宜这混小子了。”
“哈哈哈,他长得也好啊,和个姑娘似的,精致极了,我看,倒是很相配!咱们就别凑热闹,让花球到它该到的地方去吧。”
听着耳边人们的议论,她也跟着笑起来。
目光随着那抛起的花球升起又落下,接住花球的少年垂着头,一张脸通红,如画般的眉眼如此熟悉。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那少年侧身,抱着花球,轻轻唤道:“深雪。”
“深雪,深雪?”
眼前的场景尽数消失,可耳边的呼唤却还在响着,她回头,映入眼眶的是七洛那张开心愉悦的脸。
七洛见她回神,坐在她身边,问道:“你刚刚看到什么?”
北堂深雪的情绪还没从梦境中拉回来,有些讷讷的,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崩塌了,有微微的疼痛传来,她垂下头,闷声道:“青木镇。”
“真的吗?”七洛惊喜地跳起来,道:“你是看到我的记忆了吧?怎么样?那里是不是和你想象的一样美好。”
北堂深雪勉强勾起嘴角,但她忽的想到自己脸上带着面纱,就算是哭,七洛也不会看见的,那抹弧度便瞬间消失,她点头:“是啊,很美好。”
“哈哈哈。”七洛笑的不能自己,指着梦螺道:“我师父教我的清心诀原来是乐谱,不仅能静我的心,还能结合云梦珠的力量制造梦境,我就知道,师父是疼我,是疼我的!”
七洛站起来,拍拍北堂深雪的头,道:“等我们这些事都处理完了,我带你回去见我师父呀!”
“恩。”
“哎呀,出来太急,忘记和白翼说这件事,我先走了!”
望着七洛离去的背影,北堂深雪低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啧啧啧,我怎么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巨大的梅花树上传来一阵狭隘的嘲笑声,北堂深雪忽的站起来,抽出腰间的长鞭便甩了过去,啪啪两声响,抽了个空,却是将梅花打落下来,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裙子和头发上。
“你这小人,竟然躲在这里?!”
“哎哎哎,你有没有搞错,我好好的在树上看月亮,哪知某个人在自己夫君面前为别人吃醋,这酸味都要把我熏倒了。”
树里的人几下跳跃,依旧靠在粗大的枝干上,侧过来的脸俊秀非常,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的怀里一把长剑,头顶一把黑伞,正是宋修。
北堂深雪眼神一冽,长鞭再次呼啸而起,这次宋修没有躲闪,只一侧身,抓住了那长鞭,用力往里收了收,见北堂深雪两下踉跄,笑得更欢:“你这是做什么?十大门派上四门除了白翼,也就我们两个还活着,应该相亲相爱才对,更何况,你打也打不过我啊,哈哈哈。”
北堂深雪怒目而视,飞身而起,左手银光一闪,几根钢针便朝着宋修双目而去,他不得不放手躲开。
长鞭一离开控制,北堂深雪便扬鞭再次抽过去,带着凌厉的杀气,如同一根木棍一般,直直扫向宋修,所过之处,梅花尽数落下,围绕着北堂深雪扬起的裙角,看得宋修迷了眼睛。
宋修脚尖轻点,身影叠叠看不真切,长鞭次次落空,打在梅花树上,落了一地的红梅。
“啪。”
宋修又一次抓住北堂深雪的长鞭,眯起眼睛道:“哎哎哎,别闹了啊,浪费了这美景。”
不等北堂深雪开口,天边突然划过一抹红色。
红光带着长长的尾巴扫过天际,越来越亮,就好像把明城烧起来了一样。
夜空被瞬间撕开一个大口子,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原先的墨蓝,可那痕迹却留在了看的人眼中。
明城里未眠的人抬着头望向那抹红光,直到它落进了龙涎筑,有人暗自期待着不知道明天会在茶馆听到怎么样的故事?
“哎哟,”宋修松开了握着长鞭的手,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快许愿。”
北堂深雪则是神色肃然,盯着那抹红光,喃喃:“是,杀戮之星,落下来了。”
“对啊,千年才一回,快许愿。”
北堂深雪狠狠瞪了宋修一眼,怒道:“杀戮之星落,必有血光,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宋修睁开眼,回头对着北堂深雪眨眼,无所谓道:“我知道啊,但是这星是落在明城,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北堂深雪听言一愣,随即面色大变
杀戮之星,落在明城。
双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