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河面上已经冻了一层厚厚的冰面,有挑着担子的商人为图方便快捷冒险在冰面上行走,摇摇晃晃,脸色也憋得通红,好似下一秒担子里的东西就会全部洒出来。
“啊!”
“救命啊!,奶奶,奶奶!救命,求你们救救我奶奶!”
才一会功夫,就有人踩碎了薄冰,掉到了冰冷的河水中,挑着担子的商人快走几步,到了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探头看去。
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杏色短袄的小女孩,大约六七岁,扒在裂口处嚎啕大哭,只见她抓着路过看热闹的路人哭喊求救:“求你,求你救救我奶奶,求求你了。”
那人嫌恶的扒开她的手,摆手道:“这么冷的天,水又那么深,掉下去死定了,我再跳下去救她也没用,说不定也死在那儿了。”
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那人一使劲也带倒在冰面上。
旁边的人围过来,指指点点:“哎哟,真可怜呐,就祖孙两呢,这老的死了,小的可怎么活?”
“我要是会游泳早就跳下去救人了。”
“这冰面太危险了,就该小心点脚下嘛。”
“就是啊,薄的地方怎么能踩上去呢,你看,这就出事了吧。”
小女孩听着旁边人的议论,爬起来,“哐哐哐”给他们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奶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哎哟,可怜哟。”
众人边感叹着可怜,边摇着头离开,很快冰面上便只剩下那个小女孩,连哭声也被寒风打碎。
宋修抱着剑站在河边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身后长剑呼啸而出,破冰而入,而他自己也顺着这剑气冲进了河中,冰冷的河水被长剑分开两边,宋修冲进去连衣角也没有沾湿,只是那寒气一个劲儿的从领口往里钻。
很快,那老太太的身体便出现在眼前,只见她被水草缠住手足,已经晕厥,在水波中沉浮,宋修伸手一勾,往上一抛,那老太太便直直升起,又刚好落在那女孩身边。
宋修趴着冰面,满意得看那女孩惊讶的脸,泪水还挂在脸颊上,像一个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上面雕着好看的海棠花纹,递到小女孩的手中道:“呐,这个给你,这可是好东西,便宜你了。”
小女孩捧着那小瓶子,惶恐道:“这,这,很值钱吧,我,没有钱。”
“我偷来的,不要钱。”宋修不在意的挥挥手,道:“给你奶奶吃,也许能活过来,要是活不过来,那我也没辙了。”
“那,你,是神仙吗?”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
宋修听言忍俊不禁,侧头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道:“算是吧,毕竟我也活了一千年了,不过说我是妖怪更贴切啦。”
小女孩的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宋修道:“原来奶奶是骗我的,妖怪长得一点也不吓人,还很好,比人还好。”
“哈哈哈,我最喜欢听人夸我了,算我没白救你奶奶。”宋修伸手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道:“记住了,以后千万别求那些人,你去拜佛求神都好过对那些人弯腰,明白了吗?”
“恩!”小女孩重重的点头。
宋修笑了下,闷头下了河,笑意瞬间淹没。
河底城堡,还没走进大厅便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打翻东西的声音,宋修又扬起招牌式的笑意迈进去。
“哐当”
一个花瓶便摔碎在脚边,木君迁正站在厅中,额头上已被砸出一个血窟窿,却毫无知觉的歪着头,宋修瞪着眼睛看向气的发狂的二长老,笑道:“哎哟,二长老,发这么大脾气?”
二长老回头看到宋修,气得手直抖,指着他怒道:“混账!七洛本来这次死定了,偏偏被你搅了局,要不是大长老救回了你,你早就是一具无名尸了,如今倒帮起那野种了?”
宋修无所谓的耸耸肩,斜眼看着二长老道:“是,大长老的确救了我,可我没听说我要顺着你,二长老的意思办事啊。”
二长老气急了,可胸口却看不见起伏,他冷笑道:“呵,我都忘了,你和那野种一个样,也是个贱胚子,有娘生没娘教!忘恩负义!”
宋修收了笑,盯着二长老看了许久,缓缓道:“二长老,我是大长老救的,我做什么本就不需要向你请示,你嘴巴还是干净点。”
“呵呵,怎么说到你痛处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南漠家公子啊,若不是因为长生卷南漠家必死无疑,这些神器会落在你的手里?”
二长老的眼神落在那把大黑伞上,语气满满的不甘。
宋修顺着看了眼手中的黑伞,再抬眼望向二长老,呵呵笑道:“我知道二长老一直对这把伞耿耿于怀,不过第一百二十五届千颜为什么会被正道中人围剿,连家堡一千多条人命,血染红河,难道真的是你那心地善良的师弟做的?这把伞你师傅没交给你才是明智之举啊。”
“宋修!”二长老“啪”的拍响桌子,怒道:“胡言乱语什么!你背叛了十大门派,背叛了神权,背叛了南漠家,为了苟活甘愿做我十老会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是啊,我背叛了神权,只不过现在的十老会只剩下你和大长老,而你还是,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果我想活下去,可能投靠白翼会更好吧?”见二长老已经气得站了起来,宋修嘴角弧度愈发大了:“你可小心点,别连这身白骨也折腾散了。”
随着话落,二长老身上的黑色斗篷落在了地上。
二长老竟然只剩一具骷髅!
白骨森森,立在桌后,只见他颧骨高耸,上下颌骨开合,指着宋修哆哆嗦嗦:“你,你……”
二长老坚持不住,哗啦倒地,空荡荡的眼眶直直盯着宋修,宋修却只勾唇一笑:“我说了,二长老啊,你可要保护好你这一身老骨头。”
“够了。”
墙壁的那边突然传来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宋修立刻噤声,而二长老则精神一震,也不顾斗篷,欣喜若狂的扑向那面墙壁,用只有白骨的手轻轻摩擦,声音竟带了些哭腔:“大哥,大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等了好久好久。”
“唉,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二长老整个人扑在墙壁上,头骨紧紧靠着:“大哥你放心,就算微垣恶之魂无法苏醒,我也有办法,千颜已经进了龙涎筑,借着玉城安夺明城,双瞳,我一定会让双瞳甘愿做魔的容器,大哥,很快,很快,我们失去的就都能拿回来了。”
“何苦呢?”
二长老情绪很激动,本是扶墙的手握成拳,骨头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白翼那个野种,如今也是神力具散,不比我们好到哪儿去,只要再坚持,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会赢了,大哥,你所希望的,帝权统一大陆,就要来临了啊。”
回答二长老的是一声悠长的叹气和无尽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二长老依旧趴在墙上,嘀咕着:“大哥,很快,我们又能回到一千年前,我们失去的,就要回来了。”
宋修抱着剑若有所思地看了二长老一会,抬腿离开。
他走的这条路没有人知道,从门口蓝水晶往下有一条地道,直通到那面墙壁后面的密室里。
一千年前,他无意得知了北堂家要杀他的计划,连夜逃出,回到南漠,可正逢南漠家灭门,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哥哥将自己推到床下,而父亲也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他们用自己的尸体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由于族谱上没有自己的名字,那些人点了数没错烧了一把火便离开了。
那场大火烧了好久,连黑夜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亮如白昼,哥哥和父亲的尸体在眼前一点一点被火苗吞噬,自己却困在床底动弹不得,哭的声嘶力竭。
大长老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比一直信奉的天神还要伟大,传闻中的大长老年纪已有甲子,可他看起来却不过二十上下,穿着一身紫衣,飘飘然从火中走来,一手捞起重伤的父亲南漠震,一手捞起自己。
因为父亲重伤,被大长老放进冰室吊着一口气,而又因为神魔大战,连他也被放进了冰室。
一转眼,便是一千年。
墙壁后面的密室便是冰室,厚厚的冰墙里一个男子立着,紧闭着双眼就好像死去了一般,穿着宽大的华服,一双剑眉英气非常,正是南漠震。
“爹,我今天又看到北堂家的人了,她竟也还活着,没想到最后留下的人都是和我一样命贱不受宠的人啊。”
宋修的手抚上冰墙,那抹玩世不恭总是带着嘲讽的笑意消散了,站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悲凉的气息。
“七洛没事吧?”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宋修回头,只见冰室中间八盏五星灯围绕着的是一名老者,穿着紫色的衣服,躺在一块巨大无比的寒冰上,他的头发很长,顺着冰块垂到地上,却是尽数花白,就好像生命的流逝和衰老。
他半垂着眼睛,气息微弱,一双混沌的目光望向宋修。
无论多少次看到,宋修的内心都无比震撼,他犹记得一千年前的大长老,意气风发,沉稳冷静,指点江山,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都说他已经一甲子年纪,可无论外表还是精力都正当壮年。
可当他再次从冰室里睁开眼睛,看到的便和今日是一样的,大长老穿着他熟悉的紫衣,倒在寒冰上,如同八十老翁,衰弱非常,连抬手都费劲。
大长老见状轻笑了下,道:“这样的惩罚已经很轻了,相比于那染红来春新绿的鲜血,天神给我的惩罚已经很轻很轻了。
我只不过希望帝权可以超越神权,统一大陆,却不想我们怎么可能控制的住魔鬼,唉。”
宋修收回目光,恭敬的回答:“大长老放心,七洛很好,白翼,也很好。”
“只是失去了预言的能力,我无法帮到神官什么,只能默默看着。若是双瞳真的成为了魔的容器,这个大陆就完了。”
宋修垂下头,握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
大长老点头,目光移向冰墙里的男子,问道:“你父亲死前和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宋修一愣,转头看向大长老,目光坚定:
“为何而起,为心;何为从心,无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