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窗外细雨绵绵，冬日的雨越加的寒冷刺骨，白翼手中一杯冒着热气的热茶，对面坐着的是温和儒雅的玉城安。

二人静坐许久，远处兵器相接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玉城安看向那电闪雷鸣的方向，终于开口：“双瞳手下的人真是不简单，要引开他一段时间可不容易。”

白翼握紧手中的茶盏，轻声道：“所以，你便打算从内部攻破？”

玉城安微微笑起来，眼神柔和：“明城外围，龙涎筑内部，没有一个守卫，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一个人能攻破这个地方。天虚近年连连受创，天云门也走向衰败，想要收回明城，靠兵力是远远不够的。”

白翼看向窗外，冷淡回答：“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神官大人，我知道您接受了双瞳的邀请来到这龙涎筑是因为什么。只是如今恶之魂并未苏醒的微垣并不能算得上最好的容器，这么多年，十老会从未放弃寻找劝服双瞳，现在看来，他才是最合适的容器不是吗？”

白翼皱眉，垂着头，手中茶盏已没了热气，寒冷的感觉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内心。

当年微垣为了更好的接受恶的力量，将自己的灵魂破一为二，并且封印了善之魂，任由恶之魂主宰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十大门派被灭，帝后被幽禁，手上鲜血成河，一朝堕魔，不可自拔。

而如今的微垣体内苏醒的只有善之魂，这样的他并不适合接受恶的力量，可双瞳不一样，他生来便是魔气冲天，无论他是否愿意，他都会是魔力最合适最契合的容器。

本来这样的人，存在便是一个威胁，就该毫不犹豫的铲除，可双瞳偏偏是个心向正道的人，他心怀怜悯，应下这邀请也便是默认会在玉城家出手的时候给予双瞳帮助。

玉城安见白翼情绪略有变化，继续说道：“自从双瞳出生，我父亲便从未放弃铲除他，可惜却被他残忍杀害了，神官大人，你自是心念众生，若是双瞳得了那力量，我想不会比一千年前的微垣弱，而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阻止他了。这样大的威胁，神官大人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吧。”

微垣的苏醒已经是一个信号，十老会绝不会坐着等，一千年了这个组织窝在烈国，不就是为了等待时机重新将魔的力量唤出吗？

那样纯粹庞大的力量，那种诱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双瞳真的能拒绝吗？他拒绝的了吗？

这个大陆已经无法再次承受这样的灾难了。

因为，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万人敬仰的救世主。

“神官大人，我保证，明城会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微垣也绝不会脱离您的控制，只希望您能够袖手旁观。”

似雾一般的雨，丝丝缕缕绵延不断，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如同女子房里的珠帘，迷迷漫漫盖在墨色的大地上。

墨九站在雨帘中，背后伤口上的血已经不再流了，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却依旧是淡然神情，他并没有看见玉城安从白翼的房中走出。

白翼收回目光，将那茶杯紧紧握住，樱离开了很久，他却仿若不知，对着空气喃喃着：

“很多时候，我也是无法选择，无法遵从内心，命运，也许就是束缚吧。”

入了夜，雨滴渐渐小了，漫天竟飘起了小雪，这是这个冬天第一场雪，带来刺骨的寒意飘落，融在一地的水流中，不见踪影。

七洛撑着伞，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夜里的龙涎筑愈加空寂，万墨楼点起灯火，如同穿了一件金色的镂空外纱，在雪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若不是白日易桢那番话，他根本不会发现墨九一直在清院监视着他们。如今知道了，便总觉得在清院有人盯着自己，怎么也不痛快，便撑伞出来走走。

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的古琴声，时而缠绵悲切，时而泉水叮咚，时而如走马摇铃，余音长短适中，仿佛听见那弹琴之人婉婉叹息，琴音如孤鸿飞过，在这雪夜里显得尤为悲切。

七洛不由的走过去，那琴音正是从万墨楼旁的小院子里传出来。

七洛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有凉丝丝的东西飘到脸上，他伸手接，融了一手冰凉。

抬头，无数雪花飘舞在空中，带着沁人的梅香轻轻的落在头发上，衣服上，院子中间是一株梅花树，与普通的不同，大约有三丈那么高，枝干强劲如同名家书法，红梅细细的点缀其上，又有漫天的白雪做背景，就好像一副画，那么梦幻，那么不真实。

雪中红梅，飘扬琴音，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梦中一般。

梅树下坐着一身穿浅色长裙的女子，只见她披着一蓝色裘衣，及腰的长发披在背上，只一支梅花发簪简单素雅，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只见她玉手轻轻挑动银弦，如天籁一般的琴音便悠然响起，仿佛说尽心中相思，缠绵之际。

“念雪姐姐…怎么会在这儿？”

七洛一愣，抬腿便要走去，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恍若万里长空牵动的那抹红霞，震慑人心，那笛声与琴音完美的融合，一起一落，一浮一沉，一轻一重，眼前仿佛一副绚烂灵动的画卷。

笛声如此美妙，却又如此熟悉。

七洛停住脚步，这笛声，和在青木镇神山上听到的一模一样，难道那时候与念雪姐姐合奏的便是这个人吗？

七洛探头看去，只见一男子立在长廊围栏后，身穿素青绣着仙鹤暗纹的长袍，眉眼淡淡，如同山水画，这样的男子，让七洛一下明白了什么叫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果然，念雪姐姐这样仙女一般的人物就该和这样儒雅的男子在一起。

七洛靠在门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美妙的乐声。

“峥”

一曲未完，却听古琴弦断之声响起。

七洛一惊，抬头望去，尹念雪还保持着抚琴的姿势，垂着头，而随着琴音的中断，笛声也戛然而止，整个小院突然寂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尹念雪收了手，轻轻抚摸这那古琴的琴声，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起身，快步离开。

那男子也不出声，看着尹念雪离开，直到佳人倩影消失在视野里，又盯着那被丢弃的古琴发呆。

二人全程没有一句交流，仿佛不过路人，可那乐声的融合却又好像相识了许多年，默契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易桢苍白着脸走到了男子的身边，低声道：“少主，东西放进蛛皇的体内了。”

男子收回目光，将笛子收好，点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

易桢低下头，略有些垂头丧气：“是，双瞳手下的人都不是常人。”

“是啊，能够用死人守城的，若是太好对付反倒奇怪了。”

玉城安抬起头看向夜空，呼出一口白雾，苦笑道：“下雪了，真冷啊。”

海底的城堡依旧沉静，就算外面大雪纷飞，这里也一样温暖如春，蓝色发光的水晶吸引了许多不知品种的鱼，它们在水晶旁边旋转着，吐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泡泡。

木君迁一身是血的回来的时候，宋修还是坐在大殿门口垂着头抱着剑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

血腥味冲进鼻尖，宋修皱着眉头抬眼，看到木君迁手里拿着的人头的时候，眼神闪过一丝惊诧，失声道：“你，你真的杀了他们？”

大殿里依旧一身黑斗篷包裹严实的二长老听言看向宋修，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把大伞上，心里烦躁非常，只一眼便收了回来，待看到木君迁手上人头的时候，笑意爬上了嘴角：“好，好，他们早就该死，早就该死了，做的好！”

木君迁手一松，人头咕噜噜滚到一边，那人头上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绝望，那布满血污的脸虽然已经失去了生气却还是很好认出。

正是青木镇门主，木长风！

宋修蹭的站起来，看向二长老的目光里竟然带了几分愤恨与不满：“你这是做什么？让他去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二长老“桀桀桀”怪笑起来，语气带着嘲讽：“呵呵呵呵，青木门早就该灭门，晚了一千年已经是开恩了。我知道你这个野种孝顺，怎么？别人的爹你也要一起孝顺？”

“你简直丧心病狂！”

二长老毫不在意的笑起来：“我不仅要让木君迁亲手灭了青木门，还要他亲手杀了七洛，这才不辜负我对他的付出啊哈哈哈哈哈。”

木君迁歪着头，似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右手握得更紧了。

“好了，你的好兄弟在龙涎筑，去吧，杀了他。”

木君迁听言，转身便走。

见宋修还站在门口怒目而视，二长老心情非常舒畅，问道：“宋修，大长老将你从冰室里唤醒，难道就是让你在大殿门口无所事事看热闹的吗？”

宋修听言，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咧嘴笑了，慢悠悠的拿起靠在门边的大黑伞，又慢悠悠的走出去：“那倒不是，哈哈哈哈哈。”

宋修与木君迁都离开了，大殿里只剩下二长老一人，他费劲的抬起手敲了敲身后的墙壁，连声唤了几声：“大哥，大哥，大哥…”

墙壁那边一片静寂。

二长老回身坐好，无声的长长叹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