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筑的地牢比七洛想象的还要大,一间一间大小规模一模一样的牢房整齐的排列着,还算干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倒不显得那么沉郁。
地牢里面几乎住满了人,就算二人走过也只是抬头看一眼,又缩回角落里垂着头,安静无比,只偶尔一阵铁链叮当作响让人心悸。
陪着七洛的是牢头,一个似乎不会做表情的男子,身材修长,佝偻着背,眼神阴郁,身上配着各种铁链和刑具,满满当当,走一步便发出可怖的摩擦声,一路上他只管在前面带路,也不说话,七洛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几分畏惧。
他将目光移开,意外的发现地牢里关着的人个个收拾利落,手脚带着不同铁球数量的铁链,竟都在各自努力做着活计,更神奇的是,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是武器还是帕子都是七洛见过的最好的。
七洛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已经被关在地牢里了,他们还那么努力的在干活?”
牢头头也没回,答道:“只要完成了城主的一个命令就能减去一个铁球,等到城主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离开地牢了。”
“就可以回家了吗?”
牢头突然笑了下,回头看着七洛的目光意味不明,声音变得阴狠:“对,可以,回家了。”
七洛被牢头阴森森的回答弄的一身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老实的走着,不再问。
千颜的牢房在最后,小小的,充斥着腐烂的味道,没有窗也没有灯,一片漆黑,仔细看才能看清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忙碌着,飞针走线,好像是在不停的缝合着什么。
“你是百鬼门的千颜?”
牢头将灯笼往前打,七洛这才看清,一个只有上半身的男子,胡乱散着头发,怀里抱着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手中则是针线,连着他手上的残肢,竟是在将那尸体重新缝合!
那男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七洛登时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倒退两步,撞在桌子上才站稳,桌上的水壶被这一碰撞“哐当”落地,茶水洒了一地。
千颜看到七洛浑身一震,喃喃道:“是你啊。”
七洛上前几步:“你认得我?”
“不,我不认得你,可我认得你身体里的东西。无数次,我在水镜里看到,你的结局。”
七洛皱眉:“我的结局?”
千颜手中的针线不停,声音阴测测的传来:“毁灭,你,神官,所有人,都会毁灭,你们不可能打败十老会的,绝不可能!”
七洛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还真是自大,如今不也被关在这里做人鱼肉吗?”
千颜突然凑近七洛,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我不过是一块跳板,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你们的一切都在十老会的掌控中,谁,都别想阻止魔的苏醒!”
带着尸体腐臭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耳边是千颜阴狠的声音,七洛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那牢头皱了一下眉,抽出倒刺皮鞭,哗啦一声抽在千颜身上,刮下几条皮肉,他冷冷地对七洛道:“问你想问的东西吧。”
千颜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垂着头发抖,显然是很害怕那个牢头,七洛看着牢头手上鲜血淋漓的鞭子,咽了咽口水,咳了一声,似乎在给自己打气,可惜声音依旧颤抖:“你曾见过一个叫木君迁的人吗?”
千颜抬起头,语气中带了笑意:“你遇见他了?”
七洛一时忘记恐惧,扒着铁栅栏瞪着眼睛质问:“你知道他?你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是谁?谁将他害成那样的?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你说话,你说话啊!”
面对七洛近乎疯狂的质问,千颜只是哈哈笑着不回答,牢头扬起鞭子一下一下抽着,笑声很快被痛呼代替,千颜不断翻滚哀嚎却怎么也不肯回答七洛的问题,鞭子抽在身上刮下皮肉的撕裂声不断回荡在这小小的牢房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害成这样?你们明明要找的人是我,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
整个牢房充斥着七洛的怒吼,以及到最后的低泣,千颜倒在血泊中低低的,牢头见状收回了鞭子,看着七洛的表情很冷淡,甚至带了点不屑。
“今日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您请回吧。”
偌大的龙涎筑冷冷清清,仿佛没有一丝人气,该有的巡卫,侍女都看不见人影,细雨飘摇,比镜中的北堂家还要更像一个死城,与明城民间的热闹截然不同。
连墙壁也是墨色的,七洛没撑伞,走过那长长的空无一人的官道,只觉得压抑非常,雨水顺着碎发淌下来,也不知最后落在地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蹭”
一声呼啸,一截半指长的钢针擦过脸颊,直直嵌进城墙中。
七洛一惊,在这城主眼皮子底下还敢斗殴,胆子真是不小,他按住背后问途,几下便跃了过去。
不过几秒时间,天地变色,雷声轰隆,两个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一个约摸十二三岁少年模样,一张娃娃脸上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背后九条雪白的尾巴张牙舞爪,身边萦绕着白色的光芒,怒气冲天。
而另一个则只有五岁的外貌,眼神阴沉冷漠,他的身后站着一只九尺高的巨型蜘蛛,八只脚挥舞起来密不透风,闪着紫黑色的荧光,甚是吓人。
正是易桢与墨九。
只见易桢怒目而视,一双红色的眸子闪着渗人的光芒:“竟敢碰我侄女?你们主子就这样教导你们的吗?!”
墨九目光沉静,语气平和,他淡淡扫了一眼易桢怀里的那只白色小狐狸,道:“我解释过了,是她扑过来的。”
“胡言乱语!今日我便将你那破蜘蛛的八条腿拆下来炖汤喝!”
只见易桢几乎现出狐妖原形,九尾里射出无数的钢针对着墨九疾驰而去,而墨九只挥一挥手,与他心意相同的蛛皇便扬起腿,只听“噼噼啪啪”几声,那些钢针尽数折返回去,易桢几个空翻躲过。
钢针扎进城墙近三寸!
墨九毫不迟疑,伸手朝着易桢劈下去,此时易桢已无退路,只见他双手重叠捏成诀,生生接了蛛皇这一下,白光和紫光猛地碰撞,二人所站之处瞬间被炸开一个大坑。
二人依旧不停歇,白光亮眼,紫光灿烂,在半空中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几乎不带任何技巧,纯粹的力量对抗,这好好的城墙瞬间被拆成废墟。
好不容易墨九站定了身子,七洛这才发现他的十指有细细密密近乎透明的线,连接着那只紫色的蜘蛛,眼神依旧带着森森寒意。
墨九双手快速变换着动作,蛛皇随之摆动,二者默契十足,只见墨九一个后空翻,借着蛛皇飞天而起,将所有的真气注入双手之中,对着易桢直直向下冲去。
而易桢仰天长啸,九条白尾合住身体,白光更甚,只见紫光越发浓郁,形成一道光柱当头斩下。
瞬间声动四野,电闪雷鸣!
光芒强烈到已经无法直视了,耳边由远而近传来钢针呼啸的声音,七洛一手遮住眼睛,另一手下意识的捏成诀,问途呼啸而出,挡在七洛身前,蓝色的光芒笼罩住他,但依旧被钢针划破了手臂。
这重重的一击之后,易桢和墨九均向后弹开,地上留下长长的拖曳痕迹。
易桢嘴角带着血丝,面色苍白,一双血红的眼睛和尖利的獠牙带着几分狰狞,而墨九则轻轻抹去吐出的鲜血,眼神依旧冷淡却多了几分警惕。
七洛松开问途默默后退了一步,想起儿时在双瞳眼中见到的场景,那将他关在地牢又要烧死他的便是玉城家,而双瞳杀死的该是现在这位少主的父亲,如今双瞳派兵解了天虚破城的燃眉之急,玉城安又坦然接受双瞳婚礼的邀请,二人看起来是良好的合作关系,可却并不友好,不过一点小事,最得力的手下便能招招致命。
政治上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易桢捂住胸口,那里翻腾的血气让他几乎晕厥,他侧过头看到七洛站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开口:“惊到贵客了啊。”
墨九看起来情况比易桢好些,蛛皇收起受伤的腿,只用六条腿撑着,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他扫了七洛一眼,便往前走去,恭敬的道:“实在抱歉,这就便将您送回清院。”
七洛沉默着跟着墨九往前走,只见他身后裂开了一个不算深却不停淌血的口子,鲜血流到地上,和着雨水哗啦啦沿着他走过的路漂成一条小河。
可墨九却面不改色,小小的身板挺直,步步稳当的往前走。
“七洛!”
身后传来易桢的叫声,七洛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回去了可要机灵点,双瞳虽然把你尊为贵客,可是有些人却不是来保护你的。”
在前面走着的墨九也停下脚步,易桢带着笑意却阴冷至极的声音传来:
“有些眼睛就该趁早挖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