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也渐渐走到尾声,七洛拿出师兄们给他准备的棕色短袄换上,只觉得暖洋洋,穿上新衣服,心情好,精神也好,。他瞅着北堂深雪单薄的长裙,问道:“你不冷吗?要不,我们今日去买件厚些的衣服来?”
北堂深雪摇摇头,低着头看着一桌的早点。
白翼与樱则坐在对面,自从那日与北堂深雪说完话,樱的精神便一直不怎么好,垂着眼睛坐着不说话,手上绑了片纱布,泱泱的端着茶喝。
七洛显然也注意到了,皱眉看着她的手问道:“樱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樱抬头,下意识的将手缩回去,又直直撞上北堂深雪清冷的眼神,瞬间便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洒了几滴,她长呼一口气,勉强堆起笑意,道:“没什么,碰着了而已,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到了明城也许多天了,云梦珠可有再给你指引?”
听白翼开口问了,七洛收回停在樱身上疑惑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没有,不知为何突然又没了感应。”
“哎哎哎,快来,大牛家又义诊啦!”
“你半点病痛都没有,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懂什么?那是仙人,沾沾仙气,运气好还能在门口挖点土泡水喝,无病无灾。”
这边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客栈里突然沸腾起来,众人推开才吃了几口的早点,纷纷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撞翻了七洛的桌子,早点茶水稀里哗啦摔了一地,他停下脚步忙不迭的道歉,可那双眼睛却还是瞅着门口,两脚不停的点地,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事没事。”
那人听言转身便想走,七洛一把拽住他,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外来人?”那人惊诧的看向七洛,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解释道:“这是去大牛家,大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个神仙呢,人也心善好相处,今日又到了他义诊的时候了。”
“神仙?”
客栈里的人不过几句话时间便走的干干净净,那人一瞅,七洛还拽着自己的衣领了,急了:“哎哟,小公子,这早点晚些我赔给你,你快让我走吧,一会连门口的石头都捡不着了。”
七洛一松手那人便跑得没影了,他不由摇头失笑:“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不是和我一样?”
“哪来什么神仙?我们去看看。”
那大牛义诊的地方真的偏僻,几人越走景色越荒芜,可人却是越来越多,快要比那小茶馆还要热闹几分了,看穿着的服饰,来的人还真是鱼龙混杂,有的锦衣华服,八抬大轿,有的则衣不蔽体,蓬头垢面,只是无论是谁都得拿号排着队,倒是还算规矩。
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是一个露天的棚子,棚子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支笔,几张纸,棚子后面是一个茅草屋,很简陋,看起来像是这位神仙的住所。
“喂!排队知不知道啊?!”
“臭叫花子!知不知道轿子里的是谁?还不滚开!”
“在大牛神仙这里哪有什么贵贱,都得拿号排队。”
“混蛋,看来我不打你一顿你真不知道好歹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拔高了声音尖叫,似乎是被打的痛极了。
原来是有富贵人家的公子不乐意排队,想插队却被这乞儿怒骂,面子挂不住。
怕被牵连,本来围得紧密的人群散开了些,七洛也总算看清了坐在桌前的那位神仙,只见他约摸二十来岁,身材匀称,头上绑了条头巾,五官如同刀刻一般棱角分明,似乎带着杀气,但是他的笑容又是干净纯粹,如此矛盾的两种感觉在他身上却又能完美融合,便也不自觉多打量他几眼。
果然是神仙吗?
七洛还要再多看几眼,白翼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过来:“找个机会靠近他,看看他的有胸膛有没有心跳?”
七洛眉头一跳,瞬间明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那男子,他正低着头在纸上写着,时不时抬头看面前坐着的病人,眼神温和纯粹。
这样的人,怎么会堕魔?
七洛咬了咬牙,举步走向那被打的嗷嗷乱叫的乞儿,一把揪起他,那些小跟班的拳头便落了空,他们一看七洛,眯着眼睛怒道:“哪儿来的小子,胆子不小啊!”
七洛梗着脖子,指着那些人骂道:“你们嚣张跋扈,狗仗人势,到这儿谁不是生病来看的,插队不说还打人,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人听言笑了,不屑的瞅着七洛:“王法?你可知轿子里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啊?!”
“是…”
有人张口就要答,最前头的人推了他一把,硬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他瞪着眼睛,憋红了脸,半晌道:“总之是你们惹不起的人。”
“切,小白兔装大尾巴狼,躲在轿子里,没种!”
“你,你竟敢侮辱我们…”领头的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将名头咽下,但显然是气急了,挥手喊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那些人本就被气的不清,这一声令下,举起棍子便打过去,七洛也不还手,任由他们将棍子砸在自己身上,只抱头逃窜,越跑离那棚子越近,嘴里不断叫喊着:
“杀人了!杀人了!要打死人了!”
他的嚎叫声震天响,比起那真的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乞儿还要凄厉数倍,很快便惊扰到那专心治病的男子。
“住手!”
还不等那男子说话,人群后传来一女子清脆的呵斥声,那些人听了,脸色一变,均垂了手向后退去。
倒在地上的七洛睁眼看去,只见人群纷纷退到两边,从中间来了一四人抬着的软轿,四边均有流苏装饰,随着抬轿人的步伐上下晃动。
那轿子在眼前停了下来,轿帘一掀,里面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一身浅色长裙滚了金边,外面还披了件粉色的裘衣,包裹严实,显得那张脸小小的,一双眼睛望向人温柔地似乎能出水一般。
真是一个大家闺秀啊!
“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让你们带着…公子看病,竟敢在这打起人来!”那女子柳眉一竖,骂了几声,那些人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应是,女子叹口气,俯身看向七洛,抱歉的道:“这位小公子,实在是抱歉,我家夫君得了急症,若是不早些就诊,怕是…耽误了各位的时间,今日大牛大夫开的药,我全都替各位付了,真是抱歉,抱歉。”
那女子说着话,眼泪便流下来。
“哎哟,急症啊,那还是你们先把。”
“是啊是啊,早些说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大误会了。”
“我们也没什么大病痛,当然是要人家着急的先看了,你们快去吧,大牛是神仙,肯定能医好。”
女子这边频频道谢,大牛也走了过来,看了那轿子一眼,又看了那女子一眼,微微笑了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便先给这位公子看,请大家稍等。”
那些人抬起轿子便跟着男子走,七洛一下蹦起来,一把抱住大牛,闭着眼睛瞎喊:“不行了,胸口疼,大夫,好疼啊!”
女子一听,赶紧道:“是不是刚刚被我的人打到哪里了?大牛大夫,先给这位小公子看看吧。”
大牛扶住七洛,朝着房里喊了一句:“弯弯。”
茅草房里立刻跑出来一个女子,穿着普通的衣裙,头发尽数盘在头上,眼睛亮晶晶,擦着手便跑了出来,大牛拂去她头上的茶叶子,宠溺的道:“帮我扶他进屋吧。”
七洛装作虚弱的模样,靠在弯弯胳膊上,刚刚的那一扑,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没有心跳,趁着众人一片混乱他回头对白翼做了个口型。
大牛仔仔细细地给七洛做了检查,这里按按那里摸摸,不一会儿便松了口气笑着道:“没事,骨头也没断,你在这躺着缓缓便能好。”
那女子的夫君被抬到另一个房间,门帘被放下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大牛大夫,您看…”
“夫人,这这是疫病啊,得赶紧隔离。”
“怕是不行了,夫人节哀。”
再后面便是女子低低的哭声,和“明城守不住”,“败仗”一些零星的话语片段,七洛听得迷糊,也不再仔细去听,心里还想着刚刚抱住大牛,他真的是没有心跳的,难道,他真的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微垣?
大牛温柔的双眼,关切的神情又浮现在脑海中,他突然有些迷惘,若是他真的是凶神恶煞,无恶不作倒还好了,拼了命也要将他斩杀,可是他偏偏如此善良和气,身上一点魔气也不曾有,过着和普通的老百姓没有区别的日子,可如何下得去手啊?
唉。
一会儿北堂深雪便走了进来,再一会大牛和那位夫人也进来了。
“小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他们也是救人心切,你放心,你的药钱我已经付过了。”
那女子的表情还是戚戚然,虽然擦干了眼泪,可那眼圈还是红红的,七洛开口问:“你夫君怎么样了?”
女子摇摇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怎么也擦不干净,七洛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无妨,小女子白玥,小公子若是再有不适,便可到千金堂找李大夫,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七洛劝了几句,那女子便掀了帘又进了对面的屋子。
此时大牛却盯着北堂深雪猛瞧,七洛皱眉道:“大牛大夫,你这样瞅着人家不合适吧?”
大牛赶忙收回视线,一张脸通红,他绞着衣角,磕磕巴巴道:“这,这位姑娘看着好生眼熟。”
“嘿嘿,大牛大夫,你这种搭讪方式可真是老套啊。”
大牛一张红彤彤的脸抬起脸,着急着解释:“不不不,是真的,好像见过,姑娘的眼睛好熟悉,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此时弯弯端着茶进来,听了话狠狠把茶往桌子上一放,掀了帘转身就走,那巨响一下让大牛清醒过来,这边道歉几声便追了出去。
白翼和北堂深雪若有所思的看着跑出去的大牛,半晌,白翼开口:“走吧。”
“走?”七洛蹦起来,指着门外哄着弯弯的大牛,道:“那他呢?”
北堂深雪摇头道:“他的身上没有魔的气息,抓着也没用。”
“那,那怎么办?”
七洛才问了一句,大牛的茅草房便被人团团围住,那些人不是来看病的百姓,而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举着长枪,配着大刀,像铜墙铁壁一般拦住了七洛三人离开的脚步。
领头的男子面容俊秀,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走近,好像在对他们三个人说话,目光却静静锁住白翼,俯身行礼:“神官大人,城主请三位到龙涎筑一聚。”
“哎?你能看到白翼?”
那人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俯着的身子没有抬起来,见白翼没有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神官大人,城主大婚,邀请三位到龙涎筑一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