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人听言大怒，举刀便劈过来，愤然的声音破碎在冰冷的空气中：“我怎么使不得，难道只有你那死了的老爹才能控制得了吗？”

围绕着北堂深雪的飞雪瞬间将她的长发绞碎，黑色的粉末飘散在这一片白茫茫中十分显眼，可北堂深雪似乎毫不在意，手中鞭影闪动，如同无数条红火色的毒蛇，朝着那人兜头甩去。

只听“碰碰”几声，长鞭与应雪刀无数次交接，二人均是后退两步，长鞭划过雪地，留下无数条长长短短的划痕。

应雪刀呼啸一声，瞬间变幻出三把，从不同方向劈向北堂深雪，只见北堂深雪凌空而立，衣衫裙裾随风而动，当三把剑相接的时候，足尖轻点剑尖，一个后空翻，长鞭横空扫过，三把应雪刀应声而碎，而那人则拎着刀后退数丈。

北堂深雪不做停歇，长鞭挥舞，如同鞭网，鞭影重重看不清虚实，那人翻身后跃，避开杀招，可北堂深雪这一鞭依旧顺着那人的胸前划过，鞭上的倒刺勾下一块白肉，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

那人将胸前的血一抹，挥手又涂在应雪刀身上，血液瞬间消失不见，仿佛感应到主人的鲜血，应雪刀登时呼啸声冲天，那人冷笑道：“果然是我大哥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北堂深雪皱起眉，往前一步却不再出招，语气有点急迫，道：“二叔，我们一家只剩下你，我还有小妹，你收手吧，我不怪你杀了爹，杀了大哥二哥，你回来吧，我们一起，好好带着北堂一族，好吗？”

“哼。”那人盯着北堂深雪摇头道：“你会有那么好心？你关了我五年，每日给我喝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女子还想当政，做家主，你做梦去吧！”

那人举起应雪刀砍向北堂深雪，可她依旧没有出招，只后退几步，长鞭一舞，又一次紧紧困住应雪刀，她将那人拉到身前，目光牢牢盯着他，道：“二叔，我是认真的，北堂家要完了。”

“那还不是亡在你的手里？！你出山的时候脸上带红色胎记，海棠花一夜全凋，不过是飞了一夜的雪，那群老不死的就说你非大凶之人，能庇护北堂一族得到百年宁静，哼，你乖乖让位，我就能让北堂长盛不衰！”

北堂深雪咬唇摇头，迟疑片刻终是开口：“北堂家早就死绝了，一千年前就死绝了！天塔早就建成，微垣上位，不过十年，十大门派尽数毁灭，我开启三世镜，那些还存活的族人沉进镜中，这只是一个幻境啊！

“二叔！我们已经死了，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我不会怪你杀了爹，大哥二哥，只求你冷静下来，回来吧，帮帮我，帮帮北堂家。”

那人听言愣住，垂下头，应雪刀随着垂下的手搭拉在地上，他喃喃着：“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不会的。”

北堂深雪伸出手，仿佛想安慰那人，可下一秒，那人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鲜红如同滴血般，使得他的表情愈加狰狞，他狠狠道：“我不信，不信！”

杀气瞬间升腾，北堂深雪想避开已是来不及，她只觉肩头一痛便向后飞去，从后方想来救她的七洛也被她撞开。

这一倒，竟然直接跌落悬崖，七洛瞪着大眼睛，心里郁结到极点：

什么鬼？！这个地方明明不是个悬崖啊！！

北堂家二老爷北堂青岚逃走，大小姐北堂深雪失踪，侍卫统领安年被杀，每一条拎出来都是一件撼动全族的大事，可北堂家却依旧有条不紊，每一个人兀自顾着自己手中的活计，鸡鸣后，北堂又是热闹忙碌的一天。

白翼看着恭敬送来吃食的侍女以及埋头努力干活的粗使，又转头看向窗外，整齐排着队伍巡逻的侍卫一脸严肃的走过，那边几个粉衣服的侍女精心剪着花枝，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你在看什么？”

稚嫩的声音传来，白翼低头，是一个拥有月牙般皎洁的双眼的小女孩，约摸四五岁，个子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穿着绣着蝴蝶的小裙子，一双小肉手交叉放在胸前，好奇地望着白翼。

白翼不语。

那小女孩凑近，顺着白翼的目光望过去，拍着手道：“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你是不是很奇怪姐姐不见了为什么大家一点儿也不着急？”

“……”

“因为姐姐是我们北堂的守护神啊，她是不会败的，我们都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白翼不由感叹：若是当年西麟家的人能有北堂家一半的自如与对家主的信任，他的妹妹也不会被送到微垣身边，说到底，也还是父亲无能懦弱。

那小女孩见白翼不说话，走近了扯他，不满道：“你这人太没礼貌，我和你说话你也不理会。”

白翼诧异于这女孩竟然对结界完全免疫，低头见她撅着嘴，满脸都写着“我不开心”的小模样，沉吟了一会，道：“白翼。”

小女孩愣了一下，咯咯笑起来，道：“我叫北堂千雪，你穿成白色又姓白，我的名字里有雪，也是白色的，我们太有缘分了！”

白翼突然问了一句：“你几岁了？”

“我？我前几天刚刚过完五岁的生日哦。”

“哦。”

白翼的目光飘向窗外的天塔，那边乌云密布，仿佛要有暴风雨，这个时间，该是开阳病逝，不过几日微垣便会在十老会支持下杀尽自家兄弟，登上帝位，血雨腥风即将拉开序幕。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触碰到，便如同新撕开的伤口一般疼痛。

北堂千雪见他又一次看着塔发呆，便拉住白翼的衣角，使劲把他往外拖，嘴里不停的说着：“那个塔有什么好看的，从我出生就在不停的盖盖盖，我带你去看别的，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我姐姐说对客人要热情款待，我带你转转去，你不知道，在三青馆里有一个神奇的宝贝，是一面镜子，它还会讲故事给我听呢？”

白翼任她拉扯着走，发现跟着北堂千雪，那结界似乎就失去了作用，他重复了一遍道：“镜子？”

“对啊对啊，它会变幻出好多场景，就好像讲故事一样哦。”

在镜子里正值春季，万物复苏，而北堂家的标志便是海棠，因此西府海棠处处可见，每一株都有人精心打理，白里透出粉色的海棠花一簇一簇，春风带着丝丝甜意扫过人脸，北堂千雪小小的身影在那花丛中跳跃着，笑声惊落几片花瓣，落在白翼的手心里，酥酥麻麻。

三青馆就在北堂府后方的小山上，从山脚到馆门口都有重兵把守，他们看了北堂千雪一眼便又目不斜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北堂千雪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奶声奶气道：“都是木头人，不会动也不会笑，不好玩。”

而那群人却没有看见白翼，白翼扫了那群士兵一眼，心里想着：三世镜的压制解除了，莫不是北堂深雪真出了什么事？

北堂千雪蹦蹦跳跳的走进了三青馆，这里的装饰与北堂府里的不同，没有繁琐大气的图案，只是刷成青色的四壁上几株海棠花似乎要穿墙而出一般栩栩如生，还有一个深棕色的桌子，桌子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面镜子，与七洛在山谷拾到的那面一模一样！

北堂千雪笑的眉眼弯弯，走到那面镜子面前轻轻抹了抹，笑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宝贝，我每次只要这么抹一抹，它就会给我讲故事。”

果然，那镜子在北堂千雪的抚摸下开始颤抖，镜面渐渐扬起波纹，无数场景一闪而过，最终停在那个雨夜。

鲜血从房间里溢出来，瞬间便被雨水冲淡，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男子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的大刀，额前碎发紧紧贴在额头上，他的下巴很尖，皮肤很白，一身污血就好像恶魔出世一般狰狞可怖。

她睁开眼的时候，天边被乌云覆盖，一片黑暗，她望着床帏发了会呆。

雨声哗哗在耳边响着，她想这么大的雨，今年新开的海棠花怕是都要被打掉了，今天真的不是一个好天气啊。

她起身将头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着，几缕碎发落在额前，红色的面纱挡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并不水灵，反倒带着戾气和阴狠，让人不敢靠近。

一袭鲜红色长裙除了腰间几条流苏竟是一点配饰花纹也没有，她摸摸桌子上带刺的红色鞭子，将它别在腰间，然后打开了一旁的锦盒。

锦盒里，铜镜纤尘不染的躺着，外圈雕着的海棠花就好像知道春天已经来临了，也闪着流光，煞是好看。

门外的惨叫声和呐喊声不绝于耳，她皱起眉，一手将那镜子捧起，而另一手则将刚出生几天还在襁褓里的妹妹抱起来，轻轻放到了床上。

小刀割破手指，鲜血滴滴答答流进镜中，小娃含着自己的小手，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或许，它能救你一命。”

那熟悉的眼睛，清冷的声音，红色的长裙还有那鲜红的长鞭，就算是五岁的北堂千雪也认出那人便是北堂深雪，她连连摆手，抓住那面镜子使劲摇晃，回头对白翼赔笑道：“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它今天会讲这样一个恐怖的故事，以前它不是这样的。”

白翼深深看了北堂千雪一眼道：“那人，是你姐姐。”

这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北堂千雪回头，歪着脑袋也是一脸的疑惑，道：“是啊，真奇怪，这宝贝怎么显出我姐姐来了？”

只有白翼清楚，那镜子里的是一千年前全族被吸入镜中那日的景象，北堂深雪打开三世镜竟然是为了保护住北堂千雪，或许在这个镜子里唯一的活人便是眼前这个小女孩了吧，就算镜中幻境被打破，她也能活下来，这该算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了。

“我姐姐是个好人，虽然她拿着面纱遮脸但是她很漂亮的，在我眼里姐姐最好看了，而且她很温柔，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姐姐。”

北堂千雪抱着那面镜子，兀自讲着，而白翼则忆起一千年前的西麟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悲伤不能自拔。

二人各怀心事，都没能注意到，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