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洛凄厉的喊叫声并没有将那几名黑衣人叫回来,反而将那被杀死的大汉的同党喊了过来。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来人正是那日提着枪将他打败的大汉,他似乎是这群人的头,背后跟着不少举着火把的男子,均是健硕非常,眼神锐利,却穿的很是寒酸,只见他披了件都是补丁的外套,眯着的眼睛里毫无睡意,满满的警惕。
很快他便发现了守夜那名大汉的尸体以及本该绑着白翼而如今空空如也的木桩子。
“混账!竟然在我秦则的地盘上消无声息的杀人截人!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名唤秦则的大汉显然怒发冲冠,踢倒了离他最近的几名男子,又瞅了那无头尸体一眼,挥手道:“把他好生葬了。”
有人便从队伍里出来,将滚出几尺的头颅拾回,将尸体抬走。那几个被踢倒的男子不敢言语,迅速爬起来,垂着手回到秦则的身后。
秦则突然将目光移向七洛,在火光的照射下,笑的阴森可怖,直把七洛瞧得瑟瑟发抖,他走近几步,问道:“是谁杀了我们的人,又救走了那个病秧子?”
七洛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急急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哼。”秦则冷笑一声,掐住七洛的脖子,狠狠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那娘儿们派的人,女子当政,注定会毁掉我们北堂一族,不过很快,他就要回来了,你们得意的日子要到头了。”
直把七洛掐的面色青紫,秦则才松开手,七洛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喉咙火烧一般疼痛,他抬头,艰难的开口:“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则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盯着七洛,宣布了他的命运:“明日午时,将这人千刀万剐,以祭我连河寨死在北堂深雪手上一百七十八条人命!”
另一边,白翼的运气似乎比七洛要好多了,被那群黑衣人截走,也不知颠簸了多少路,将他放在了一房间内,只见那房间墙上是花花绿绿颜色鲜艳形态各异的图案,虽说用的色彩艳丽却不觉俗气,反而很大气,可见设计者的功底。
床铺上挂着红色的薄纱,铺着柔软的绣着海棠花图案的棉被,桌上茶点水果一应俱全,如果不是这房间被设立了无法破除的结界,白翼会认为这还是个不错的休息的地方。
窗打开了一半,白翼往外看去,壮观宏大的天塔立于大陆尽头,闪着金光的塔身一览无余,如同庞大的奔腾着的白色瀑布让人望而生畏,他不由感叹一句:“是天塔刚刚建成的那一年啊。”
“是啊,那可是热闹的一年。”
门口传来女子清雅的声音,白翼转头,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色长裙,一双眼睛清冷无光,虽说算不得绝色,可白翼竟然看愣了神。
“我和你妹妹很像?”
白翼听言一震,垂头,思绪仿佛回到了一千多年前,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她站在塔上,穿着火红的嫁衣,涂着妖艳的口脂,双手双脚拖着沉重的铁链朝他走来,铁链与地面的摩擦声直直钻入人心底,渗出丝丝寒意,她用凄凉的目光望着他,上下唇轻轻开合:
“哥哥,杀了我。”
那段记忆过于沉痛,白翼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流露出的痛苦,那女子望着那天塔继续说道:“天塔建成后,很快,微垣便将迎娶你的妹妹西麟浅浅,然后在十老会的支持下登上帝位。”
白翼似乎终于从那段记忆中恢复过来,抬眼望向那女子,轻声唤道:“北堂深雪。”
北堂深雪听言笑了,眼睛微微弯起,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道:“在这面镜子里,一千年了,天塔也没有建成,五年一个循环,时间永远不会往下流淌,我很感激你对着神树许愿,否则就算我打开了三世镜,它也不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再回来,你看到了天塔已建成,不过十年,十大门派便会被毁灭殆尽,鲜血会将第二年开春的新芽都染红,而你的妹妹也会被关进天塔,受尽折磨,最后死在你的手上,既然痛苦,为何要来再感受一回?”
白翼只觉得冷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手指似乎都要无法动弹,他苦笑一声,道:“是你,让那群人杀了我们,又控制三世镜,压制我们。”
北堂深雪坦率的承认道:“没错,本想除去这异数,也许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中,可是,来的是你,就不会那么简单了,不是吗?神官祭司大人。”
白翼轻轻摇头,似乎在劝慰道:“你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你们早已经化为尘土,何必执着呢?”
北堂深雪眼神突然凛冽,语气也带着决然:“我只知道,北堂不能亡在我的手上,绝对不能!”
“十大门派尽数毁灭,我也神力具散,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十老会却依旧屹立不倒,如今魔之力即将再度苏醒,我们需要三世镜的力量。”
北堂深雪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语气颤抖起来:“什么?那群妖魔,他们,他们还在?…怎么可能……”
白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继续道:“我之所以出山,带出七洛就是为了寻微垣,压制魔力,他体内有云梦珠,十大门派的神器会互相感应,寻到三世镜是命数。”
“命数?哈哈哈,命数,哈哈哈哈哈。”
北堂深雪形似癫狂的大笑,而此时,安年突然冲进来,浑身是血,跌倒在北堂深雪脚边,喘着粗气,厉声道:“大小姐不好了,二老爷,二老爷逃走了!”
笑声戛然而止。
春天的清风带着苏醒的青草味,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草丛的腰肢,越过海棠的树梢,轻轻拍打在七洛的脸上,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真真是一个好天气。
可是,这样的好天气让七洛绝望,若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他还能做做春日下雪的美梦,看今日这种情形,他怕是死定了。
围观的人真不少,七洛这才发现原来连河寨并不是他想象中如同山匪一般的寨子,它就是一个普通的村落,除了那些健硕看起来专门训练过的大汉,也不乏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孩童老人,他们穿的衣服反倒要比那些大汉的好多了,可见这群大汉虽然无缘无故要弄死自己,但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好人。
此时,这些普通人也围在他旁边,用惊惧,好奇,厌恶的眼神望着他,偶尔低头咬耳朵,指着他说几句话,七洛眼尖的发现了昨夜喂他喝酒吃糕点的小女孩,她在她娘亲的怀里,怯怯的看向七洛。
七洛扯了下嘴角,想对她笑一笑,却做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秦则站在最前面,似笑非笑的望着七洛,而他身后一穿着藏色长衣的男子正在磨着手中已经利到发亮的大刀,那刀身反射出的诡异的红色光芒闪在七洛的眼中,想到这把刀即将刮下他身下的肉,直到他变成一具白骨,七洛便冷汗直流,两股战战。
“你这走狗,二爷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们连河寨就要迎来光明的一天,你就先下地狱等着你的主子吧!”秦则接过身后男子递来的大刀,露出崇敬的表情,轻轻抚着刀身,转眼望向七洛时又是尖利刺骨,他冷冷道:“应雪刀很久没有开荤了,今日便拿你来祭刀!”
他望向天,绝望的闭眼。
“老天爷,我这一世没做过什么坏事,您就救救我吧,下场雪吧。”
脑海中闪过万仞山的场景,漫天漫野的白色,如同柳絮一般却寒冷至极的飞雪,阴蒙蒙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突然觉得那么亲切。
那个瞬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万仞山,飘雪钻进脖子里,冻得他“嘶嘶”直抽气。
“这是什么?”
“下雪了,天哪,下雪了!”
七洛睁开眼睛,那寒冷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真的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刹那间就将新绿覆盖,入眼均是一片白茫茫,本用来烧刀子的火把一个接着一个被熄灭,连冒烟的机会都不曾有,便被完全覆盖。
“天神,是天神!天神不让这个人死!”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的村民个个跪倒在地,将脸扑在雪地中。
一穿着黑袍子的老者站出来,解开七洛的绳索,跪在七洛脚边,带着歉意道:“天神恕罪!愚民有眼不识泰山,望天神恕罪!”
秦则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提刀疾走上来,一脚踹开那老者,怒骂一声“废物”,揪起七洛的衣领,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应雪刀必须饮血才能开刃,你,今天必须死!”
才刚刚感受到重生的喜悦,双手双脚脱离束缚还没来得及缓会儿,秦则的杀气便迎面扑来,七洛不由暗骂:一直说什么为了连河寨的百姓,不过都是借口,就想拿我祭刀,向那什么快回来的二爷表忠心罢了,伪善!
当然他不敢骂出来,应雪刀就架在脖子上,若不是那群百姓死命拉扯着秦则,那把刀早就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秦则的脸色已经风雨欲来,这时再出言激他可不是明智之举。
“不能杀他啊,天神会惩罚我们的!”
“下雪了,这人不能杀,不能杀,会遭天谴的啊!”
秦则被人拽住胳膊,拉住脚,动弹不得,而七洛也不敢动,应雪刀的刀刃已经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豆大的鲜血正在往外渗,只见血珠刚刚碰到那刀,便被吸了进去不见踪影,而刀身的红光则强烈了一分。
这可不是一把吉利的刀啊!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突然狂风大作,卷起的飞雪瞬间迷了众人的眼睛,七七八八摔在一处,秦则也不由松开手去捂住眼睛,七洛趁乱逃开那刀的限制,捂着喉咙躲到了百姓堆中。
飞舞的乱雪如同迷雾一般将一切都朦胧化,在那片白茫茫之中,隐约有一个纤长的身影由远到近的走来,耳边传来秦则兴奋的喊叫:
“二爷!是二爷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