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怎敢劳大王……”路南浃还待说话,却见杜林丰已去得远了,心里一阵惊喜,却仍是惴惴。转头环顾其他三人,见那些人不满瞪着他,却都将嘴紧闭,不发一言。路南浃心有不满,正要开口,忽然醒悟,也急忙闭上嘴。四人生怕多说一句就会将魔头惹得回头,一个个提心吊胆紧闭双唇,紧张望着杜林丰消失方向。但杜林丰一去再没回头。星光淡淡照着,透过几人淡薄得几乎透明的身躯,与另一边的星光交相辉映。
蓓灵气的海潮虽然汹涌激荡,但出了聚灵阵就失了澎湃力道。聚灵阵的设计精巧,除了蓓灵气外,其他物体绝不吸聚。杜林丰估计一下时间,掐指算算找到方位,心里不由得一凉。他将严观澜送出时,符咒打在护甲上驱着往外行进,照推算在此处应该可以找到严观澜,不知为何偏偏不见他的人。杜林丰慌忙四面打量。
一块流浪的石头飞来,朝着远离的方向飞去。心念追着石头探去,一股若有若无力道隐隐从聚灵阵传来,将石头往远处推。杜林丰心下有些明白,往远离阵的方向一路找去,走不多远,果然见到严观澜正一路顶着浩荡的蓓灵气向外飘荡。原来是聚灵阵的力量将严观澜多送出了一段。这石阵设计周全,除了蓓灵气外,竟是将其他所有有形物都推送了出去。
唤醒严观澜,来到剑魂洞,剑王啸叫而出进入洞里。严观澜哭拜于地却哪里还能见到洞中的魂魄。杜林丰随着祭奠一番,陪着他离了龙腾山脉回到人世。看着严观澜背影消失在人丛中,杜林丰忽觉一阵茫然空虚,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直觉得有什么大事催着不能放下,看着严观澜理解地离去,心头一阵恍惚,那压在心口的大事一时变得不那么真切,竟想不分明了。
到底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杜林丰追问着,心里忽然痛了。他这时想得明白,沉甸甸压在心口的是她,他一直着急要去寻找的是她。可她分明已经离去,她已让他永远忘了她,他还能追寻到她吗?
杜林丰的心凉了。他明白了,他和这个世界已无任何牵挂,牵挂他的只有俊陵他的兄弟,他的永远的归宿。世界虽大,虽扰攘热闹,于他来讲,不过都是虚幻泡影,早已离得远远的了。
世界已远去,是该回去了吧。心里仍有什么不妥牵着。
“啊呀,我怎如此消沉,怎如此只顾着自己!”杜林丰正想往阆原动身,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忍不住就要责备自己。灭魔阵里,他明明已许诺接下老僧担子,阻止魔皇现世,虽然老僧将他当作魔皇,可这并不意味着担子可以撂下。这样大事他怎能一走了之弃之不顾!
“曼努斯虽灭,可并不意味魔皇不会产生。佛尊不是曾说,魔皇将产生在最强大魔王身上,而魔王喀留斯不是从灭魔阵中逃出,当初入阵的几大魔王只剩一个,他如今不正是最强大魔王,那魔皇不应在他身上还能应在谁的身上?他在人间留下聚灵阵这座巢穴,岂不就是为了应魔皇现世这谶言做的准备!”杜林丰想着,眉毛紧锁,脚步再移动不得。
“不行,我得上天界一趟,问问天帝,这事他可知晓,他可曾做好了准备。育空佛尊不是还在佛界,这事还得告他一声才是。我不管怎么尽不上力,有他二位主持,想来那喀留斯难以讨得什么好去。”想到这些重要事情,杜林丰心里马上扎实,不再空落落难受,转身就朝大荒境行去。希望重又在心底泛起,但杜林丰反复告诫自己,此去天界是为了天下苍生大事,绝不是为了个人私事,也绝不是为了再见到她——既然她已让他忘却自己。
大荒境在眼前展现出宽大的胸怀,看着起伏山峰,杜林丰纵身一跃,抛开身后的群星,往大荒境的怀抱里扑来。下得山峰,一头扎入无尽原野,走得十多天后,身后山峰在地平线上渐渐变得不起眼。
河在身边流淌,河水充盈,将整个河道占据。绿草茵茵,草叶绿意滋润。脚下泥土略微有些松软,脚踩到地上,再从草叶中抬起,一圈薄薄黄泥沾到了鞋帮上。这里显然刚下过一场透雨,到处都还湿乎乎透着雨留下的痕迹。杜林丰沿着河水走着,寻找过河的地方。记忆中,河水不过一条浅浅小溪,几跳就能过去,但因了雨的缘故,河水变得比记忆里宽阔深了许多,杜林丰竟没什么把握跳过河。
走过里许,一株大树枝繁叶茂矗立在河边,傍着不息的流水。杜林丰见到,心里一喜。这大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如今依然在这。几步赶到树边,杜林丰一跳而起,伸手拉住头上丛生的细枝,双臂再一发力,稳稳站到了一枝粗大树枝上。树枝横着往河面上伸,一直远远伸到河那一头,成了一座天然桥梁。杜林丰沿着树枝一路走到河的对岸跳下,落下时只见地上大大小小几对脚印,显是有不少人从这里跳下过河。
脚印大小虽然不一,但都不过外界人大小范围,显然不是大荒境里的阿图人所留。看着脚印,杜林丰心里一喜,忍不住向前张望,或许她就在前面不远之处。但一眼望出去,哪里见得到一个人影,杜林丰拔步,急忙往前路追赶。
快步赶了两天,前路远远真的出现一个人影,杜林丰看见,心头猛跳,朝着人影发力追赶。追不到一个时辰,左侧一边天空高高扬起烟尘,将天空都染得黄了,轰隆声在烟尘下隐隐传来。野牛群奔来了。杜林丰看烟尘行进方向正是朝着前方那人而去,心里不由大急,拔脚就朝那人影飞奔。
轰隆的蹄声越来越响,烟尘滚滚而来,吞下沿途所经一切。黄色的天空与绿色的原野之间,一条曲折的黑线突然冲出,拖着烟尘滚滚的天空,踏动天地而来。前方人影显然也加快了脚步,却远不足以摆脱这突如其来的牛群。杜林丰将速度加到最快,但看那样子,依然无法赶上牛群的速度。前方的人忽然停下,不再奔跑躲避。杜林丰看得大惊,不知那人为何不动了。
烟尘横扫而过,将原野一把纳入怀中。潮水般涌动的牛群横扫而过,弯弯的牛角不时从烟尘中刺出,露出森寒的角尖。杜林丰的心几乎变得冰凉,但仍然不肯放弃,望着黑色的潮水一头扎进,往前方那人所在跑去。
如果是她,杜林丰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身上不知被牛角戳出多少洞眼,奔流的牛群渐渐稀了,蹄声带着烟尘横扫过一切,逐渐远去。杜林丰缓下脚步,到处张望寻找,希望着也担心恐惧着。烟尘逐渐散去,大地从尘土中重新露出脸,除了杂沓凌乱的蹄印,哪里看得到什么人的身影。杜林丰的心绷得紧了。
“……唯智勇健,乌有恐惧;唯智勇健,乌有险阻;唯智勇健,乌有苦厄;唯智勇健,乌有困扰……”一阵吟颂声隐约从前方传来。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前方一块地面动了,往上悄悄抬起一角,露出下面一个洞口。见到这景象,听到这声音,杜林丰的心总算放下。一丝笑意在嘴角流出,摇摇头,杜林丰绕过那升起的洞口,继续往前方走去。
“咣”的一声轻响,地下的人站了起来,一个差不多一人大的铁盆翻到一边地上,智勇健满身尘土站起,双手上下扑打身上灰土。“阿弥陀佛,这些孽障总算过去了。唉,前面那位道友……”智勇健转动着脑袋,看到前方杜林丰的背影,刚打半声招呼就猛地停下,脸颊血色唰地退下,嘴唇惨白,止不住抖动起来。
“不,什么都没有,贫僧什么都没看见。”智勇健心里默念一句,急忙蹲回地下洞里,伸手拉过一边铁盆将自己重新盖上。“一切尽虚,一切尽幻,譬若朝露夕辉,皆为虚幻,唯大智勇,唯大坚韧,方得永恒。智勇之,一切尽皆虚幻,乌有恐惧,乌有险阻,乌有苦厄,乌有魔患,唯智勇健。”念诵声又从地下传出,伴着杜林丰一路走远。
不知念过多久,智勇健唇干舌燥,再念不动,这才停下。铁盆重新悄悄掀起,智勇健脑袋从下面钻出,四面转一圈不见有人,这才重新爬出。
“阿弥陀佛,果然一切皆是乌有,那魔头果然不是实在。”智勇健长嘘口气,继续道,“贫僧该往何处去?那魔头分明是往上界去了,谁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我如何还能回去?佛尊传教重任还在身上,我怎能轻易丢下!罢了,贫僧还是回去吧。”唏嘘一番,智勇健背起地上铁盆重新上路,往回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