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丰走到油灯跟前停下。葛鲜仁见到,心里一亮,暗道:“此处既为圣地,当然有不寻常之处,这茅屋看似平常,莫非其中另有古怪,不然杜公子盯着不放做什么。”想到不寻常处,老道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抢先拿起油灯在手里察看。
灯油轻轻在灯里晃动,葛鲜仁将灯举在眼前细细打量,不见什么异常之处,看着就是盏寻常油灯,心里失望,不知为何这样地方还有如此普通之物,随手将灯递给杜林丰道:“这个给你。”然后又伸手抓向蒲团。
接过油灯,杜林丰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心里不知什么地方老有点熟悉的感觉。随手点亮一点火焰往油灯点去,油灯却没有反应。阿罗轻咦一声,从杜林丰手上抢过油灯,五指一晃,五朵颜色各异火焰出现在手指尖上,挨个用指尖上的火焰点在灯芯之上,油灯却始终没有点亮。
“点都点不亮,这叫什么灯。”阿罗嘀咕一句,随手想将灯收起。葛鲜仁看见,丢下手中蒲团急道:“道兄,那灯有何古怪,为何点它不亮?”阿罗闻言呵呵笑道:“我怎知有何古怪,还是大哥看看吧。”说着将灯递回。杜林丰接到手上,上下打量,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葛鲜仁不耐,转向茅屋四面墙壁,上下翻检敲敲打打,想从上面找出什么秘密。阿罗也不示弱,抢了过去,和老道两人沿着墙壁摸索。
看着二人忙碌,杜林丰忽觉茅屋里情形好熟。再看看地上蒲团和手上油灯,那普通平凡的样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忽的想起死神宫殿地底见过的念珠,念珠平凡的样子与这茅屋岂不相配?一念及此,杜林丰伸手拿出念珠。念珠依然灰扑扑的,刚就到油灯跟前,一点昏黄光芒亮起,油灯灯芯触到光芒,一点火焰悠悠燃起。杜林丰心里一喜,总算是找到念珠来历了。
举着油灯,杜林丰向阿罗和葛鲜仁看去。二人还在墙壁边敲打忙碌。昏黄的光芒射过去,照在蒲团后的墙上,一扇小小柴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杜林丰信步走去,伸手推开门,一点昏暗灯光将脚下一片照亮,后面果然还有洞天。正要迈步走进,杜林丰忽听身后葛鲜仁道:“杜公子,你在干嘛?”杜林丰闻声转身道:“这后面还有地方,我进去看看。”
“什么,哪里还有地方,山人怎么不见,道兄,你看到了吗!”葛鲜仁着急道。
“墙上就有个门,怎么你们没有见到?”杜林丰拿着油灯退回。当灯光从墙上移走,墙上的门扉跟着消失不见。杜林丰醒悟过来道:“是喽,这门要有灯光才能看见。”
“当真!”阿罗急忙往杜林丰身边挤,却见蒲团边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盏灯,忙捡起递过来道:“大哥你把这灯点着看看。”杜林丰掏出念珠,将油灯点亮,阿罗将灯拿在手中。葛鲜仁见状,急忙伸一只手抢上前与阿罗一起抓住。二人并肩往后墙走去。灯光照耀下,墙上出现一扇小门,二人惊喜一声,忙不迭推开冲了进去。杜林丰生恐二人有失,追着跟进门去。
门后黑洞洞的,当灯光跟着追来,将门后的黑暗推搡,一点点星辰在黑暗中闪亮而出。阿罗和葛鲜仁哪里还看得到影子。杜林丰往前急冲两步,已置身在一片星海之中。
“来了,你终于来了。”飘渺的声音从群星中传来。杜林丰愕然止步。这声音好生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手中的油灯依然亮着,照出一圈昏黄的罩子。星辰间的黑暗晃动起来,一层昏黄如同油灯光芒一样的颜色从黑暗中浮动而出,摇晃着,形成一个人形。一个面容苍老憔悴的老僧若有若无出现在黑暗之间。老僧身影虽然淡薄,但依然顽强地浮在群星之上。
杜林丰看着老僧闭目垂眉的面容,想起来了。记忆的碎片一片片拼凑回来,曾经失落的一段记忆重新回到脑海。老僧他曾经见过。当他被困在死神宫殿地底之时,念珠曾经将他带到这里见过这个老僧。记忆越发清晰,就连老僧身后的星空也清楚回忆到了,不错,就是这片星空,他曾经在这里见过相同的场景。怪不得打一进了茅屋起,杜林丰就有熟悉的感觉,这里,他确实来过。
“你是谁,找我何事?”杜林丰按捺不住好奇,盯着老僧问道。老僧却不理他,依然闭着眼睛。如果不是曾经听到他的召唤,杜林丰真还要以为他不过是星辉之间的一层幻影而已。
“不错,你想的不错,我已不过是层幻影。不要说话,不要提问,只管听我说,时间不多了,我已等得太久。”老僧感应到杜林丰的疑问,却不回答,反要求不要说话。杜林丰正要张嘴询问,见到老僧那随时可能消逝的身影,想起记忆中碎成一片灰的老僧,按捺住好奇心情,专心听老僧说话。
“岁月悠悠,一晃不知又是多少年过去,我等时光即将耗尽,然而那毁灭的宿命依然还在,我等却已无能为力了。”老僧叹上一口气,继续道,“我等存身天地之间,立誓度尽天下众生,然而无数岁月下来,只见众生往魔境趋之若鹜,劝阻不到,拉扯不动,反是我佛清净之境益发清净,而魔之一道上熙熙攘攘,热闹一日甚于一日,奈何!”
杜林丰听着老僧叹息,忽然想起阿罗从前所述之道,虽然表述不一,但那意思却有相近之处,心里猛地系上一个疙瘩。
“人心本向奢,求简易道,有速达繁华之境的简易之道,谁还愿行繁难之道,求那清净之境。堕落之道看似锦绣一团且极简极速,合了人之本心,虽然向着万劫难复之境而去,人谁能猛回头往那艰苦之道行去。是以入魔之道虽然终将难免毁灭一途,而往此道上过之过客却从不寂寞,人心本如此,奈何。
人间有正邪,天界有道魔。魔道之上虽然熙熙攘攘,入魔者甚众,道之一途虽然清冷,然而始终魔不曾压住道。事情倘若一直如此倒也罢了,可世间事哪能如此简单。当年,魔焰一时高炽,不知为何轰轰烈烈嚣张起来。魔界之中,数大魔王并立,气势汹汹,屡犯正道,眼看就是个道消魔长的失控局面。更可怕者,魔界中风传魔皇即将现世,几大魔王为争这魔皇之位,一时将天界搅得难以安宁。
魔道人数虽众,但入魔者不过都是心性软弱之辈,哪如正道上人心性坚强。我佛道之人虽然势微,但无不能以一当百,是以魔氛虽然汹汹,我佛道却始终不曾示弱了去。可这即将诞生的魔皇却不一样,乃是魔中之魔,一旦出世就有毁天灭地之能。以魔界魔者之众,再配上如此大能的魔皇,到时岂不就是天界之难!我正道得知此消息,无不忧心忡忡。
我佛界六大佛尊出面与天界玄帝密商,决意制止住这场灾难,将魔皇消灭在襁褓之中,以解正道之危。只是魔皇现世却未有定数,按魔界说法,魔皇将出现在最有力量的魔王身上。当时魔界大魔王曼努斯猖獗一时,其他众多魔王无不拜倒屈膝在他之下,其人也以魔皇自居。一旦魔皇问世,曼努斯当属不二人选。为了消弭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我七人下得界来,在此布下灭魔大阵,对外声称是魔皇降临之处,将众多魔王吸引来此,以期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杜林丰方才明白,所谓的什么圣地,其实不过是个陷阱,真实面目不过是个灭魔阵法而已。只是这样低级的手段,如何能吸引得来众多魔王,杜林丰有些难以置信。像是读出了他心里的疑问,老僧接着说道:
“魔皇出世虽不过是魔界中传说之事,为何却引得我等为之忧心忡忡,无他,只因为三界之中都有此传说,而且魔皇出世之地都是一样,就在这人间界里我等选择作为灭魔阵的地点。”
此话一出,听得杜林丰目瞪口呆。老僧说的哪里还是什么传说,言之凿凿几乎成了必将发生的事实了。可凭什么大家都能知道魔皇出现在这里,杜林丰想到这个,又有些不相信。
“是传说,还是事实,谁能知道。世间有能者,谁不经历种种劫难方才成其为能。所谓魔皇既然有毁天灭地之能,自当经历人所不能之劫难。人皆知其诞生之地又算得什么,或许我等就是他降生之初的第一道劫难,他若不能度过此劫,天下自然太平;倘若让他过了此劫,后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虽然这个陷阱并不高明,谁都能看穿,但看穿又如何,他若想成为魔皇就得来此一探,焉知此不是彼魔皇之路上的第一场劫难?消息放出,魔界中众魔王果然闻讯赶来,我七人驱动阵法将众魔王困住。眼看灭魔阵启动,众魔王无所逃遁,我等只道魔皇之难消弭,谁料育空佛尊和玄帝处却出了纰漏,魔王喀留斯和冈特斯从那两处突破出去。”
杜林丰听到冈特斯之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侥幸。
“育空佛尊和玄帝遭受重创,不得不退出。灭魔阵顿时露出大破绽,曼努斯和众魔头在内反攻,灭魔阵只剩我五人维持,形势一时吃紧。不料这时冈特斯脱阵之后并不远遁,反又杀回,我五人合力一记念珠将他击退。曼努斯却趁这机会向外反攻。灭魔阵本应七人维持,这时少了两人,我五人再难以支持,只得拼着形消,舍去一身皮囊,将曼努斯击得形灭。”
杜林丰听到这里方才放心,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场生死大战在老僧嘴里不过寥寥数语道出,虽然是多年前往事,但杜林丰依然觉得世界仿佛在生死边上转了一圈。
“只是这一场谋划到底还是败了。”杜林丰刚为天下松口气,老僧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曼努斯虽然灭形,却还活着。我等五人为了镇压住他不致让其重新出世却耗尽所有元气,如今已近油尽灯枯,谁知我等离世之后曼努斯是否重新出世,出世的曼努斯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魔皇现世,我等辛苦筹划,不过是为魔皇现世做嫁衣裳?千年了,该来的就要来了。”老僧说着感叹起来。
“这么看来,我等还是大败亏输了。当初我等七人谋划此事,二人遭受重创生死不知,余下五人尽数陷身于此,而曼努斯依然复出有望,还逃出两大魔王在外,这么一算,我等实在是大败特败了。为了防备那二人重来,我将这颗念珠击出就一直不曾收回,只在外面埋伏着,用灭魔阵残余力量与它呼应,一旦他们前来就将其击杀。前些时日灭魔阵曾经启动,也不知击杀中了哪一个。”老僧说着,念珠从杜林丰身边飞起,滴溜浮在老僧身边。
杜林丰听着,心里大恸,一下想明白许多事情。神领那片土地之所以存在一股神秘力量镇压,原来都是因为这颗念珠借了灭魔阵的力量所致。而这股力量非但没能消灭两位魔王中的任何一位,反而将动天符当作猎杀目标引动,错误地攻向了洪天师几人。
“怎会如此!”杜林丰想的,马上让老僧查知,老僧呆了一下,叹气道:“果真如此,当真是天数了。只是玄帝既然能授予人动天符,为何这些年都不见他动静,那育空呢?”老僧说着,杜林丰听着,却哪里能够回答。
“罢了,既然败了,就不再提这些事了。好在我等虽败,却也不算败得全无价值,至少还是争取到了时间,等到了有缘之人。不错,原来冈特斯那魔王是灭在了你身上,看来我等选择的不错。”念珠闪了一闪,冈特斯与杜林丰争斗的情形在星空中一晃而过。杜林丰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无人能知的事情原来念珠这里都记了下来。
画面不停走着,上面已无杜林丰出现。只见一个残缺身躯从一个深洞里擦着地面飞出,越往外身躯越完整,逐渐显出冈特斯的面貌出来,而冈特斯身后的深坑随着他的一路前进弥合成高低不等的地面。冈特斯一路向前,将地上一条深沟填平,然后向天上飞去,与念珠撞到一处。画面到了这里遽然中断。杜林丰这时方才明白,冈特斯原来是被念珠击中,落到无尘星上,一路撞出一个深深峡谷。这一击实在是惊人已极。
“既然冈特斯已为你所灭,看来我等还不算完败。玄帝和育空想必还在与喀留斯对峙,他二人遏制住喀留斯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冈特斯既然已灭,剩下的就只有这曼努斯了。你能来,这很好,我们总算找到可以托付之人了。”
“晚辈敢不竭尽心力,只是晚辈本事低微,恐有负众位前辈之托,还是请几位前辈出来主持,晚辈为各位前辈奔走效犬马之力才是。”杜林丰听得大急,这样重的一个担子他哪里挑得起来,不顾老僧事先不许说话的禁令,赶紧推辞。
“你不愿干,还有谁干?”老僧声音变得苦涩。
“不是还有其他四位前辈?”杜林丰小心道。
“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前辈,你所见的就是我五人了。我五人当初为了拦下曼努斯反扑,人人几乎魂飞魄散,剩下一点残余神念合在一体,就是你现在所见之人。就算是这点残魂,时日也不多了,你若不接下这副担子,还有谁来?既然念珠选中了你,也就只有依靠你了。”杜林丰听着沉默了下去,双肩之上沉重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太多,既然我等选中了你,当然不至于让你承担不下来。曼努斯虽是魔界凶名昭著魔王,但遭我等联手打击,境况不见好到哪里,就算能够复出,短时之内也难以复原。你凭借灭魔阵之力,足够与其周旋将他困在此处。”
“这样岂不要永远守在此处?”杜林丰心里默念。他一直存的心思是将该了之事了结后回到俊陵,永远守在兄弟们身边,如此一来,这桩心愿岂不难以实现。
“倒不须你永远守在此处。哪一天,等你有了足够力量,将曼努斯残魂消灭,再毁去此处,然后即可离开。”老僧对杜林丰心思几乎就是明察秋毫,想什么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魔皇怎么办?灭魔阵就算毁了,可也无法毁掉这个地方啊!”杜林丰担心的倒是不少。
“今后之事就不是我等所能顾及。我等所求不过是将我所肇之因消弭,至于将来,自有将来人管。毕竟我已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了。”老僧说着,悠悠叹了口气,身形一下淡了下来。杜林丰手上的油灯忽然晃动,摇动的光影带着老僧的身影一起晃悠。杜林丰慌忙看向老僧,却见老僧身影和灯上火苗一般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随着油灯熄灭而离去。杜林丰急欲护住油灯,却见灯油已快燃到底了。
“不用管它。你等下出去,在蒲团前拿起另一盏油灯,重新进门。那里有我们给你准备的东西。现在接住这个。”老僧说着话,将一串念珠从手腕上脱下,带着那只散落的念珠一起往杜林丰身前飞来。
“有了这几样东西,足够你对付曼努斯了。”
念珠轻轻飞到身前,杜林丰伸手接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