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目光虽然恶狠狠的,但葛鲜仁这时看在眼里却无比亲切。他不敢说话,只是伸手向上指指,示意外面是否有危险。阿罗将鼻尖向上一翘,整整身上衣服,粗声道:“有老子在,你小牛鼻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阿罗这一声颇为响亮,听在葛鲜仁耳里和打雷一般,老道觉得整个西云山似乎都听到了这一声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急忙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不要出声。阿罗见状大惊,只当葛鲜仁听到外面什么动静,慌忙住了嘴,小心听外面响动。
提心吊胆等了一会,外面除了山风吹过的呼啸声,再不见什么动静。阿罗等得不耐,看着葛鲜仁那张紧张得泛白的脸,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听到什么了?”葛鲜仁蓦然听到阿罗说话,心里一紧,然后明白过来,小声嘘道:“山人是叫你小声一点,别那么大声,小心让别人听了动静去。”
“呸!”阿罗听着没好气啐了一口,狠狠又瞪了葛鲜仁一眼。阿罗只道葛鲜仁听到外面动静,哪知却是白白虚惊了一场,想起来就觉没有好气。想想也是,阿罗这样的魔王都发现不了动静,小牛鼻子有何德何能见阿罗所不能见,查阿罗所不能查。阿罗没好气心里骂上一句,出了隐身处,往外爬去。
“道兄,哪里去,危险!”葛鲜仁见阿罗往外钻,小心又提醒一声。
“什么,你发现了什么!”阿罗闻声迅速退回,警惕瞪着葛鲜仁大气都不敢出。
“山人是让你小心危险。”见阿罗紧张,葛鲜仁当然不敢怠慢,声不敢出,小心比划嘴型,将话送出。
“你是让老子小心危险?”阿罗压低嗓门狐疑道。
“正是!”葛鲜仁见阿罗出声,胆子跟着大了点,将声音微微吐出。
“呸,我当是什么呢,跟着老子混,你小子有什么好怕的,走,咱们现在就出去看看。”阿罗听明白葛鲜仁的话,胆气立时壮了。
“出去干什么,会不会有危险,咱们还是等等杜公子吧。”葛鲜仁却不觉得阿罗有多么值得依靠,仍然小心道。
“有老子在,你怕个什么劲。傻小子把人都给引走了,现在不出去看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阿罗大大咧咧道。
“呀,道兄说得也是,既然杜公子将妖孽都引走了,咱们自该想法去夺了他们灵脉,毁了这些妖孽之根才是。”葛鲜仁想起阿罗杜撰的宝物之说,心里大动,恐惧和谨慎一起丢到脑后。
“就是,是该看看。”阿罗想的却是巴斯老祖。他看得分明,刚才离去的是巴斯众神,既然这些人都离开了,那西云山上是不是能将巴斯老祖找回?不管怎么说,这一趟要是还走空,阿罗那脆弱的心灵是难以承受如此连续的打击的。
两人怀揣各自目的,黑洞洞的西云山不再可怕,成了发着熠熠宝光的财物,正等着二人前来弯腰拾掇起来。可没走上几步,阿罗就觉不大对劲,山里一点不像主力尽出的空虚样子,护山大阵默默运转,疏而不漏护着山门。阿罗仗着老到经验,强行往里硬闯几下,只见到处都有巡夜的弟子,再也无法深入,只得暗骂一句,找个地方重新躲起。
“道兄,怎么不走了。”见到一拨巡夜人走过,葛鲜仁心里仍在念叨宝物,催促了一句。
“走也得看清楚了才行,急什么!”阿罗瞅着山里巡夜力量雄厚,拿不准虚实,有些想打退堂鼓,但又舍不得马上离开,躲在黑暗之中前后矛盾着。
正焦灼不安之时,附近山石后摇摇晃晃站起一人,身上乱草往下掉落一堆。葛鲜仁看到,惊得脱口欲叫,马上却又清醒,急忙用手捂住嘴巴。阿罗看着也是一颗心向下猛沉,不住算计着能不能一剑就将那人不动声息杀了。但看那人功力,阿罗很快将杀心隐去,只暗自希望没有被发现。只是那人分明在二人藏身之前就已躲到了石后,怎会没发现有人藏身左近。
那人摇摇脑袋,满脸迷茫,眼神似乎不太清醒。阿罗看着,微微放心,只道这人是个傻的,看样没有发现他们。不料那人摇晃一阵脑袋,忽然叫了起来:“来人啊,有强盗。”这一声出口,在静夜里格外听得清晰。西云山本就在全神戒备之中,听到有人呼喊,马上有人朝这边奔来。阿罗心里大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硬躲下去。
“王二,怎么是你,乱喊什么!”来人很快奔了过来,见到只有自己西云山上一个弟子,微微放下些心。被喊作王二那人看到有人跑来,着急道:“快去报告教主,有人潜进山来了。”
“哪,在哪,人在哪里?”来人听到王二认真,不敢怠慢,转着脖子四处找人。阿罗和葛鲜仁心里不住叫苦。老道但见阿罗不动,也只得学着样装傻。
“我不知道,想必现在人已经进去了,你们快去禀报教主,小心那人行刺!”王二说着着急起来。听到叫喊匆忙跑来的巡夜弟子听了这话,反倒不着急了,脑袋也不再转着圈四处张望。
“你说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巡夜弟子问道。
“就是刚才,教主到来时召集咱们集中,我正往山上赶,有人在我后面出手,那人现在想必已经进去了。”王二时间概念还不清楚,摸着脑袋回忆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说那人身上衣服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穿的是你身上衣服啊。”巡夜弟子将灯火点亮,上下照着王二。王二就是被杜林丰击昏剥去衣服之人,现在身上衣衫不整,几个巡夜弟子有意拿灯光照着,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什么,他已经进来了吗,他穿的是我的衣服!这如何是好,他被拿下没有,可曾干了什么出格之事?”王二听着有些慌乱,来人穿着他的衣服进入西云山,倘若干下什么坏事,他如何逃脱得了干系。
“何止出格,那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还敢行刺教主,当真是翻天了!”巡夜弟子见王二惊慌,有意将事情说得严重。
“他是来行刺教主的!教主怎样,有没有被他伤到?”王二听得满脸惊慌,生怕教主有个好歹把自己牵连进去,急忙问道。
“哼,你当教主是好惹的。那人行刺教主不得,已被赶走,现在教主带人追他去了,你就放心吧。”巡夜弟子这时方才将事情跟王二说了。几人一路说着话,带着王二往山上去了。
葛鲜仁听清几人说话,悬着的心这才逐渐放下。看着几人身影远去,一点灯光在深沉的夜里变得不分明起来,老道这才小声问道:“道兄,还进不进去?”阿罗却没吭气。葛鲜仁听不到动静,往阿罗身边爬去,到了边上正要说话,只见阿罗满脸凝重,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葛鲜仁看着大惊,只道又发生什么大事,急忙转头往山上看。山上一片深沉的黑暗,刚才的那点灯火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道兄,咱们还进不进去?”葛鲜仁看不出端倪,推一把阿罗,又低声问道。
“快走!”阿罗被老道这么一推,忽然有了动静,低声挤出两字,跟一只受惊的猫一般,缩着身子就往后钻。
“何事惊慌?”葛鲜仁仍不明白,见阿罗惊慌样子,不敢怠慢,忙追着而去。阿罗退得虽快,却仍是迟了。夜越来越深,夜色浓得化不开一般,葛鲜仁闯进去,只觉得黑暗粘糊糊缠在身上,野草丛消失了,星空消失了,存在的只有粘稠的黑暗。老道一眼望出去,只觉黑暗一片。黑暗堵着双眼,双眼不能视物;黑暗顺着呼吸往鼻孔里进,将胸腔都要堵住;黑暗沉重压降下来,葛鲜仁觉得浑身沉重,似乎就要被活活埋葬在黑暗之中再不得出。
“道兄!”葛鲜仁再忍耐不住。黑暗和恐惧紧紧扼住脖子,老道窒息得就要喘不过气,惊慌喊了起来。老道嘴刚张开,黑暗就往嘴里涌来,往嗓子眼里灌去,将老道这一声呼唤生生噎住,堵在喉咙之中。然而声音还是顽强挤了出去,透过黑暗的拥堵,扁着身子钻了出去,一头扎入黑暗的海中。“道兄。”黑暗的海跟着这一声接近窒息的喊叫动荡起来,动荡中无数尖细的濒临死亡的绝望叫声一波波传来,传遍整个黑暗的海洋。
声音响得密了,再听不出呼唤的内容,只听得出声音里的惊恐和幽怨。幽怨的味道越来越浓,变得和哭泣一般。葛鲜仁听到这饮泣般声音,一股子幽怨之情在胸腔里升腾积蓄,越来越多,渐渐将那股子惊恐挤走,只剩下满腔幽怨。
一点泪水从眼角流落,滴入黑暗之中,葛鲜仁忽然忍不住嘤的一声啜泣起来。黑暗中的幽诉随着这一声哭泣,一起转为哭声,悠悠的哭声如同鬼泣,在浓稠的黑暗之海中起伏传播,眨眼响彻天地。
“为什么,为什么啊,山人不过讨口饭吃,为何他们如此不待见于我,偏要将人赶走。如此苦难,谁能知,谁能解,天啊,我真冤啊,我真苦啊!”伤心中,葛鲜仁想起从前混生活的种种艰辛委屈之处,再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