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五 峰下（上）

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响，迷蒙的天剧烈翻腾滚动，层叠的云汽如山堆积显示出形迹，向下垮塌而来。杜林丰知道情况不妙，朝前面人影飞奔。

蠕动的人影渐渐清晰。阿路率着阿图武士追上浣星将她围在中心护住，一群人看着前方异变惊恐地移动寻找躲藏之所。厚重的云汽如有形迹一般流泻而下，对着这一小群人滚滚压来。杜林丰急忙追上前，越到众人前方。

众人正忙乱一团，浣星着急喊着你们快点回去，但众人只是喊着保护圣女却无人回头。看到杜林丰掠到前方，浣星停下喊叫，沉默下来。阿路却着急喊道：“你怎么来了，快点过来，到我身后来。”杜林丰不及理睬他们，站在前面迎向前方滚滚而来的浑浊。

天似乎垮塌了，从前方缺口流泻冲击而来。尖利的呼啸越来越响，直欲将人的耳膜撕裂。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人竟是那么渺小。杜林丰感觉得到前方压来的威势与力量，无数念头顷刻在心头流过，除了躲避逃跑，竟似没有其他对付的办法。然而众人所处这片地方光秃秃的，哪里有躲避之处，这时就算是转身逃跑也已来不及了。垮塌流泻下来的天速度快逾奔马，不等众人转身逃开，这股奔流就能追上将众人埋葬。

一切似乎都已无法可想。杜林丰怔怔看着压来的混沌，感觉得到里面狂躁的水汽，双臂缓缓举起，双手在空中划动，竟似要以双臂之力推动如山压来的苍穹。灰蒙蒙的奔流迎头扑下，一口将众人吞没进去。

尖啸吞没了一切。阿路大声呼叫，最后向苍天表达愤怒，但除了尖啸，就连心中的声音都无法听到。天沉重的压在头上，阿路觉得浑身骨骼都要压断。但这倔强的阿图武士就是不肯屈服趴下，反而挺直了腰杆，顽强地顶着垮塌下来的天。其他武士同样顽强地挺立着，将垮塌下来的苍天用头颅身躯顶住。

这一小群人如同激流中的小小岛屿，流泻的苍天绕开一圈，擦着岛屿奔流而过。在岛屿最前方，杜林丰双臂依然划着，奔流的苍天在他面前分流而过，分作两支流向身后，刚好为这些人留下一处小小的藏身空间。

大荒境虽然吞噬一切法力流动，但并不吞噬自己的力量。杜林丰双臂划动，带动身周蒙荒气运行划出符咒，借用周围蒙荒气力量启动符咒法力，硬生生在垮塌的苍天下面争取来一方小小的藏身之所。这样的手法并不是第一次使用。杜林丰在阆原上创出的画符之法就已使用了类似窍门，葛鲜仁凭借元婴期功力就能轻松画出升天符咒。如今，凭借这一手法，杜林丰一样借用到了天地的力量。这力量虽然微不足道，却挽救了众人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就是无穷无尽一般，尖啸始终在耳边回响。啸声突然高亢起来。尖利的啸声连响两下，像是耗尽了一切能量，突然间消退平息。众人身上猛然轻松下来，周围变得明朗清澈。啸声依旧从身后隐隐传来。回头看去，那片迷蒙的天还在向下落，只是去势越来越缓，一会就停下消失，不见一点踪迹，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天空晴朗湛蓝，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刚才流泻下来的似乎只是苍天的一层壳，脱去这层迷蒙的壳，天空重又露出洁净的面目。天峰在湛蓝的天下显出形迹，笔直的山峰直插天空，不见峰顶，在山峰与天空相接之处，天空一点灰蒙蒙的，灰色一点点向外扩散，似乎刚才的天空就是被这里扬起的灰尘所玷污似的。

危险过去了，下一次危险正在孕育之中。

杜林丰回身看向浣星，眼神里带着不满与责怪。浣星低下头，身子却突然摇晃起来。杜林丰急忙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浣星轻轻挣扎一下，杜林丰放开双手。浣星摇晃走向身边的阿图武士。武士们这时再支撑不住，晃动着坐倒地上，只阿路坚持着站住，两眼不满瞪着杜林丰。浣星轻轻为武士们擦去眼角鲜血。杜林丰急道：“你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危险。”

“不，我们要保护圣女，阿图人没有退缩逃跑的武士。”阿路的回答让杜林丰更是着急。

“你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我谢谢你们的好意。”浣星站起身劝道。

“那谁来保护你的安全，凭他吗，他连阿木都打不过，怎么护卫得了圣女。”阿路激动得大叫起来。其他阿图武士也挣扎着站起，站在阿路一边。杜林丰却不答话，走到阿路身边拦腰将他抱住。阿路欲待挣扎，却被杜林丰抱起一头摔倒地上。杜林丰挨个走到其他阿图武士身边，众人虽早有防备，却无人能躲过他这拦腰一抱，顷刻之间，所有阿图武士尽数摔翻在地。

阿路满脸羞惭爬起身，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浣星不满瞧了杜林丰一眼，柔声道：“去吧，你们不用担心我，放心回去吧。”阿路呆了呆，对着浣星单膝跪下，抱拳愧道：“请圣女保重。”然后起身带着阿图武士转身就走。走出十多步，阿路突然转过身，十一人对着杜林丰单膝跪下，齐声道：“圣女拜托给阁下了。”杜林丰急欲上前搀扶，但一群人起身，头也不回往回走。杜林丰默默看着他们走远，这才转过身。浣星跟着转身，并不说话，自顾向前走去。杜林丰急忙跟在后面。远远的天峰上面，灰蒙蒙云汽正在向四面扩散。

浣星独自走在前面，步伐越来越慢。蓝天之下，大地跟前，她的身影如此渺小纤弱。杜林丰在后面跟着，时不时看眼天空越来越宽的灰色，犹豫着不知是否上前搀扶一把。浣星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杜林丰追上伸手扶住。浣星却甩动双肩，挣开搀扶，继续独自向前行走。

天空又落下了雨。刚才还残留一半的蓝天，这时消失不见。雪花从空中落下，飘落到浣星头上肩上。杜林丰想上前为她遮挡雨雪，却害怕她的拒绝，只得眼睁睁看着雪花在浣星肩上落下薄薄一层。

啸声又从前方传来。天峰上那层灰蒙蒙的天空向下落来，将天峰完全笼罩。浣星急忙向着前方一块巨石走去，步子却越来越慢。杜林丰看得不忍，几次就想出手搀住，但终是不敢。啸声响了，杜林丰眼看灰蒙蒙的云汽压下，浣星依然步履蹒跚，心里益发着急。终于浣星走到了巨石跟前。

巨石下一个小小凹处，正好可以用来藏身。杜林丰走到巨石后，只见浣星已在石下凹处坐好，抬眼看着他。他转身就想退走，衣角却被人拉住，杜林丰只好转身。浣星挪了挪，将凹处留出大半，扯着衣角将杜林丰拉到身边。杜林丰顺从地坐下，心里忐忑不安，浣星将头转到一边。杜林丰觉得心扑通乱跳。凹处甚小，两人肩并肩靠着，杜林丰感觉到浣星身上火热一片，心也在噗噗乱跳。

苍天又一次压将下来，啸声将两人心跳吞没。虽然有巨石阻挡，云汽还是压了下来，杜林丰只觉奇寒无比，浣星身上的火热一下变得冰凉。虽只是先期到达的前锋，威势却是依然惊人。杜林丰不敢怠慢，双臂划出，调动蒙荒气的力量阻挡这天地自然之威。

当云汽流泻而过，蓝天重新露出，浣星的身体又变得滚烫。杜林丰挣扎站起避开，浣星却依然靠在石窝里一动不动。杜林丰回头，见她满脸绯红，急忙转过身走到巨石后方。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杜林丰走回前面，低头偷偷打量。浣星依然靠在石下没有起来，满脸这时已是火红，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浑身直打寒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