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三 阿图人（上）

时间随着脚下原野从远方走来，又一步步遗落到身后。

当杜林丰想起该记下日子时，已过去了不知多少日升日落。看看四面无穷际的原野，杜林丰只得作罢。浣星默默在前面走着，两人虽然日夜形影不离，却始终如陌生路人保持着距离。

这一日刚刚上路，大地就开始隐隐颤动起来。杜林丰知道，野牛群又来了。这一片无边的原野野草繁密，是野牛生长繁育的得天独厚之所，走不多远就可以见到牛群聚集。这些体形高大的动物温顺起来与柔弱的小猫一般无害，但是一旦受惊奔跑，却是比钢铁洪流还要可怕致命。杜林丰已熟悉了这里情况，见到天边扬起尘土，知道野牛群正冲着这边奔来，急忙寻找躲避之所。

左近不远处有一块高大的岩石。杜林丰跑去跳上，岩石上面是一方小小平台，足够二人容身，往浣星所在看去，浣星已找好一方立身的大石，正往他这里看来。见到杜林丰向她张望，浣星转过头，似乎那一下观望只是无意。杜林丰见浣星所处那方岩石虽不甚高大，但也足够避开牛群冲击，于是站在石上等牛群奔过。

不多一会，牛群跑近，起伏的牛角在尘土中浮动。轰隆的蹄声滚滚而来，黑色的牛背川流而过。浣星坐在石上，抬头静静看天，仿佛身边声势赫赫的奔牛不存在一般。烟尘扬起，浣星在石上的身影忽隐忽现不甚分明。杜林丰看着石上飘渺身影，忽然觉得上面的人是那么孤独，那么需要关怀，心里猛地涌起一股将她拥在怀里护卫的冲动，但冲动很快被奔流的牛群打断冲走。两人虽不过相距数十丈距离，但这点距离却似分开此岸与彼岸的鸿沟难以逾越。杜林丰落寞地叹了口气。

奔流的牛群稀了，尘土依然弥漫。低沉的吼声从灰雾蒙蒙中传来，牛群后却是有什么猛兽追逐而来。透过尘土，只见一大群狮子尾随在后。大荒境里的动物种类虽与外界相差不多，但杜林丰所见到的动物都比外面世界高大许多，这些狮子当然也不例外。

在大荒境里行走这些日子，杜林丰曾多次遇到狮子，也曾数次与狮子较量，仗着力大虽然都将狮子赶走，但每次无不累得筋疲力尽。好在那时碰到的狮子群数量不大，场面虽然惊险，但每次都能平安度过。如果那时碰到的是这样大的一群狮子，杜林丰想到这个，冷汗都要从后背冒出。

几头狮子追上一头落后的小牛跃上将牛扑倒。小牛刚刚惨叫一声，就被狮子咬断喉管没了声息。大张的眼睛滴出两滴眼泪落入尘土，四只蹄子抽搐几下，倒地的牛犊结束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记忆永远停留在这惨痛的瞬间。其余狮子继续追着牛群跑去。几头狮子停下追逐，挤进撕咬吞食的狮子中企图分享盛宴。护食的狮子愤怒咆哮一声，丢下食物将抢食的狮子驱赶。被赶走的狮子不甘地仰头咆哮，看到岩石上的浣星，丢下小牛，围到岩石下面。

这几头狮子的异动吸引了更多狮子的注意，又几头狮子停下追逐，围在岩石下仰头向上低吼。一头狮子忽然跃起，高大的狮身高高向上弹起，巨大的狮头探出岩石上，对着浣星吼叫一声方才落下。一群狮子受到刺激，此起彼落向着岩石跳跃，但都差着一臂不能上去。狮子停下跳跃不甘地绕着岩石打转。杜林丰见状，心道不妙。浣星所在岩石一面有着小小坡度，以这些狮子的纵跃能力，完全可以从这面斜坡跳上。

果然，有狮子注意到了这点，低吼一声，沿着斜坡向上爬。眼看到顶时，狮子方才转头跳下。这一下不成功尝试吸引了群狮注意。一群狮子围了过来，相互争抢拥挤，争夺斜坡下面的位置。杜林丰见状不妙，大喝一声从石上跳下，冲浣星那边跑去。狮子这才发现杜林丰的存在，丢开浣星，扭头朝他围来。

岩石下却仍有一头狮子不肯舍弃，趁着机会，尝试着往斜坡跳上。狮子成功地将两只前爪搭在岩石上端边沿，两只后腿蹬着，将头探了上去，对着浣星低吼一声。眼看狮子只要再加把力就能爬上，杜林丰大急，不顾身陷重围，发力奔跑。

迎面两头狮子见猎物跑近，纵身跃起，朝杜林丰扑来。狮子个头甚是高大，这一跳前爪几乎都要越过头顶。杜林丰矮身避过扑咬，低头钻入狮子腹下，双手伸出抓住狮子鬃毛，将两头狮子脑袋硬扯着转过来相互面对面，然后拉住两个巨大脑袋用力向一起撞。大张的狮子嘴巴相互咬到一处，两头狮子呜呜低吼，前爪无目的地厮打，翻滚到一边。杜林丰从狮子身下钻出，两个翻身跃起跳过群狮突破包围，身后带着十几只狮子往浣星那边跑去。

斜坡上，狮子两只后腿滑了几滑，爪子抓碎的石子不住向下滑落，反复抓过几次，狮子终于将两只后爪抓实，后腿用力，准备发力向上。杜林丰这时跑到石下，纵身跳起，抓住狮子后腿向下就扯。狮子两只前爪赶紧落回，用力抓在石上。杜林丰拖着，爪子在石上抓出两片深深爪痕但仍抵不住杜林丰下拉之力，狮子一直给拉扯到石坡中间，方才不情愿地松开爪子转头咬来。杜林丰侧身让过，双臂发力将狮子向斜后方甩出。狮子咆哮一声，翻滚着撞向尾随来的狮子。

杜林丰一步跳到岩石半腰正准备爬上，忽然想起浣星对他甚是疏远，总是远远避开，他不愿上去惹得她不安，于是贴在斜坡上，转身面对下面的狮群。只是他所处位置好不尴尬，斜坡甚陡双足无法站稳，他只得腾出一只手抓住石壁。他所处高度，狮子跃起前爪可以毫不困难抓到腰部，刚好处在一个受攻击的位置。狮子见到如此好的攻击目标，一下都簇拥到石下，为了争夺进攻的权力，相互厮打起来。

正当这时，杜林丰觉得有人抓住自己手臂往上，转头看去，只见浣星低着头，弯腰双手用力抓着他的一只手臂将他往上拉。见他回头，浣星将头转向一边，一边脸却能看到已经红了。一头狮子抢先跳起，朝杜林丰扑来。杜林丰伸脚踢向狮子腹部，将狮子踢开。但他一抬脚，身子就往下滑，带着浣星也晃了一下。眼见狮子又要扑来，杜林丰犹豫一下，翻身上了石台。

浣星见他上来，立刻松开手，在石台另一边转过身背对着。杜林丰也将身转过，面向斜坡和石下的狮子。石台甚是狭窄，两人虽然背对而向，所隔不过方寸，但就是这寸许距离，却将二人如陌路人隔开。

狮子尝试了几下，一露头就被杜林丰敲打下去。一群狮子围在石下，虽无法上来，但也不肯离去。几个时辰过去，狮子干脆睡在石下不动。杜林丰虽然心焦，却拿这些狮子没有办法。他的钢刀早在上次与狮子搏斗中折断，但现下几十只狮子围在下面，就算是钢刀在手，杜林丰也不敢轻易下去。这些狮子显是捕猎的老手，既然急切不能得手，那就姑且耗着等待时机。

时间在对峙中不紧不慢流逝。正当日头过午的时候，远处地平线上又扬起了烟尘，大地微微抖动起来。几头狮子听到动静，警惕地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烟尘。杜林丰不知来的何物，将身转过看向那边，却见浣星也正注目看着天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