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伏魔（上）

一行人离了洞窟，往天空投去。失去云雾遮挡，天空越来越深邃，从晶莹的蓝到深邃的蓝，再到永恒的黑暗。但黑暗并不彻底，大大小小的星辰闪亮在黑暗的幕布上，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这样的景象对杜林丰已不新鲜，但每次置身群星环抱中，他总能感受到那神秘的召唤，道的召唤。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人事的浸染，他仍然是那个沉醉在夏夜繁星中的大男孩，仍然会着迷在满天的星辰中。虽然困在自己的身体里，杜林丰仍然感受到了道的召唤。无处不在的道，可见可闻却又从来不曾触及的道，就在那，遥远的星际间，就在这，身边默默流淌的蒙荒气里，发着无声的召唤。杜林丰沉醉了。

“搞什么鬼？小心老子不客气！”冈特斯警惕地发着无可奈何的警告。

虽然这个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捣鬼，但堂堂大魔王就是拿他没有办法，杀他，不死；打他，也疼在自己身上。这个固执的家伙，为什么就是死赖着不肯认输，冈特斯头疼得厉害。更让他不安的是，杜林丰竟能时不时踢开自己，夺走身体的控制权。他不知这样下去是个什么结果。他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抢夺这具躯壳。但后悔也没用了，元婴已经融在身体里无法凝回，如果失了身体，他不过就是孤魂野鬼，冈特斯没有办法，只好一条道走下去，或者到黑，或者撞个出路。

穿行在星空中，夹在星辰间的一条黑色缝隙，成为了一个黑色的洞口，黑色的洞口不知何时将众人吞没，满天的繁星成了隧道里的无尽灯火，而黑暗深沉的洞口始终就在前方，不知是入口还是出口，或者就是世界的尽头。

“啊，好恨。圣地，圣地在哪？”躁动的怒破天不时咆哮几句，发泄着心中的不耐与莫名的愤怒。

“快了，就在前面，圣地就在前面。”嘉亚尔小心安抚着怒破天，眼里的热切越来越浓。他和花榴娘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变成血红。

“那是什么地方？”杜林丰猛然从沉醉中醒来。

“放心，不管什么地方，得了好处，我的就是你的，你不用着急。”冈特斯嘴上说着不急，实际是真着急的，改了粗暴的方式，用温和的语气使上怀柔这招。

黑暗忽然成了扑天盖地的存在，回头时，星辰成了一团漂浮在黑暗中的岛屿。

“到了。”嘉亚尔和花榴娘热切交换一下眼色，提醒道。

“啊，这就是圣地？好恨啊。”怒破天吼一声，向前方的黑暗扑去。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就连星辰的岛屿也消失了。

“来吧，这里有你要的一切。来到这里，你就是一切的主人。”声音从心底不知何处冒了出来撩拨着人心。虽然在无边的黑暗中，仍然隐约可见黑烟在众人身上冒出，所有人的双眼都变得血红，黑暗中灼灼闪着欲望的光芒。

“老子当然是主人，啊，不对……”冈特斯忽觉不妥，心里一寒光芒自眼中消退。他转过身想退，却见明光子瞪着眼垂涎盯着，那神情似乎随时就要扑上将他吞下。悄悄打个寒战，冈特斯只得硬着头皮加速向前冲去。

眼前一闪，黑暗忽然消失。茫茫太空中，突兀出现了莽莽群山。众人脱离黑暗，站在了巍巍大山脚下。

“这就是圣地？”怒破天望着群山呆呆道。

“这里是圣地的入口。”嘉亚尔贪婪地吞噬掉身上残留的黑烟，答道。

心里没来由一阵焦灼，杜林丰一时恨不得要把这些人全都吞下，但马上清醒过来。“好厉害的魔性！”杜林丰惕然警觉。黑暗中的声音带着极强魔性，仅仅是通过这一下，就让人沾染上了，怪不得嘉亚尔将此处称为圣地。这里是魔头的圣地。

“我好恨！天下，我来了。”怒破天咆哮一声领头冲了过去。嘉亚尔、花榴娘不甘人后也跟着冲上。三人一闪消失在巍巍群山中。冈特斯见机，转身想逃，却见明光子扑来，急转方向，也蹿入群山之中。明光子紧挨着跟了进去。五人无声无息消失在大山里。

刚一进山，冈特斯就听得轰隆巨响，无数巨石砸下，到处都是飞舞的石块，沙尘将天染得昏黄，前面三人人影都不见一个。“我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什么好玩意。”冈特斯躲着巨石骂了一句。像是听到声音，无数巨石追着骂声扑天盖地砸来。冈特斯不敢怠慢，一拳击出将翻滚而来的巨石震了个粉碎。碎成无数碎屑的石块却不改前势，粉尘飘飘洒落将冈特斯笼在当中，越来越厚。粉尘越来越重，冈特斯只觉身上越来越沉，厚厚的粉尘压得他无力向外，浑身一软倒在地上，接连落下的巨石趁机压上将他掩埋，眼看就要葬身其中。

“吾命休矣！”冈特斯哀叹着。

绝望笼罩在心头。然而在一片悲伤痛苦中，冈特斯却发现了一丝喜悦。那是杜林丰在欢喜，庆贺这个恶魔即将丧命。怒意猛地蹿起，冈特斯怒不可遏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老子死了，你不一样完蛋！”然而，杜林丰的脸上却是一副平静圣洁的表情，什么长生不老已抛到脑后，只要不被这个恶魔玷污，只要恶魔毁灭，一切都是值得的。杜林丰如殉道者般无畏地迎接死亡到来。

这里就是圣地，消灭恶魔和世间一切罪恶的圣地。

“老子偏不让你如愿，老子要活下去，老子要让罪恶占满人间！”怒火燃起，激起强烈的求生本能，冈特斯挣扎起来。然而越是挣扎，土石掩埋就越快。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真气滞得几乎难以运转，在压力下收缩崩塌。

无质无形的真气退缩着，忍让着，直到退无可退，让无可让。

“嗡。”脑中传来一声巨响。真气忽然动了，水一般动了。不是水一般，而是真正成了水。无形的真气在巨大压力下凝成了液态，在重压下奔流起来。力量滚滚而来，将身周的土石弹开。

“哈哈。”冈特斯狂笑一声，挥拳击出。拳风呼啸而出炸开，层层阻挡在前的土石一击之下爆开一条走廊，冈特斯跳出，挥拳击开巨石哈哈狂笑而去。杜林丰的喜悦转瞬变成悲哀。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在最后关头，他进阶了。浓稠无形的真气，在这绝境中压缩成流水般液态。液态的真气凝聚了更大力量，也调动了更多天地间力量，冈特斯哈哈享用着这力量，一路打了出去，击碎无数巨石的同时也击碎了杜林丰的希望。杜林丰的力量拯救了恶魔冈特斯。

冈特斯狂笑着，用笑声庆祝新生，顺便嘲笑玩弄那个只会跟他闹别扭的固执家伙。巨石消失得无影无踪，滔滔水声响起，碧蓝的海水不知什么时候将身体包围。身体自发欢呼一声，投入水的怀抱。海水温柔地拥抱着，摇晃着，冈特斯舒服得昏昏欲睡。

水温柔地晃着，冈特斯舒坦得似乎身心都化在了水中，随着水波动荡，身体越飘越轻松。忽然，他怒骂一声清醒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感觉，分明就是真实发生的危险。就这一走神间，身体被水化得稀了薄了，透明就和水一般，倘若再多一分延迟，就真的要完全化在水中了。

真气运转起来，将身体护住。温柔的水愤怒了，旋转着。巨大的漩涡拉扯着柔软如水的躯体，要将它打碎，散成水滴。淡淡透明的身躯挣扎着，拉扯着，将松散的身体护住，不让漩涡扯散。水状的真气沿着四肢百骸循环运转，转动的真气勾勒出人体形状。在大循环下，还有无数细小循环打着旋将身体护住，不致被漩涡打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