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 戍边（上）

秋阳将原野镀得一片金黄，金色的原野单调地一成不变伸向天边。秋风拂过，野草波浪般起伏，将平静打破。草丛中，不时飞起几只雀鸟，在浪尖上疾掠几下，又沉入浪里。

沉闷的雷声忽然在天边隆隆响起，惊鸟从草丛中飞起，又消散在草丛里。一群梅花鹿从草丛里钻出，惊惶不安的眼神呆呆盯着远方。天空依然是艳阳高照，然而沉闷的雷声却越来越响，大地都颤抖起来。鹿群突然惊醒，掉头蹬动后腿，不过片刻，就又钻进草丛不见。

黑色带子打破田野单调的金黄，从原野深处钻了出来。那是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跨马奔来横扫而过，将草原的平静打破。当先骑士忽然扬手勒马，停了下来。身后大队几乎在同一时刻跟着停下，整齐得象是一体。马儿在座下不安地踏着脚步，似乎不愿从飞奔中停下，却丝毫不敢向前踏出一步。高高的野草触及马腹，将马的四腿掩住，骑队仿佛浮在草海上。

“大哥，怎么不走了？”说话的是王三山。数年的军旅磨练，完全洗去了他脸上的浮滑之色。

“铁将军，中军受袭，你不赶紧回去营救，为何反停下不走了。”一骑马飞奔而至，马上骑士是郑平。郑平郑定哥俩与铁英一起来到布鲁国边境戍边，转眼数年时间就过去了，铁英这群山寨匪兵如今成了蓝伽卫边的官军。

“中军兵力雄厚，多咱们这支人马也算不上什么。”铁英随手从马腹边摘下一片草叶，送入嘴里，干枯的叶片边缘在嘴里碎成小片，铁英噗的一口又将碎叶吐了出来。

“大帅以军令相召，怎能不回师援救，军情紧急，若是延误了，倘若大帅追究起来，咱们可承担不起。”

“呸，什么军情紧急，我看是大帅他做恶梦尿裤子了吧。”王三山不屑地啐了一口。

“王将军，怎可对大帅无礼！”郑平不满道。

“怎么了，我哪里无礼了？”王三山将眼一瞪，抵赖道。

“好了，你二人不必争了。”铁英打断二人口角，继续道，“中军那有十五万大军，就算中了埋伏，尽可支撑得住，咱们五千人马回去，起不了太大作用。不如另外想想办法才是。”

“倘若中军支持不住呢？”郑平仍然不放心。

“那咱们回去就是飞蛾扑火。”铁英冷冷道。

“大哥，你说怎么办？”薛伍插进来道。

“倘若中军真的遇袭，遇到的一定是布鲁主力，那他们后方定然空虚，咱们这些人趁机可以上布鲁走走看，嘿嘿，布鲁女人我还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呢。”王三山嘿嘿笑道。

“可图兰纳大帅是皇上表弟，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功劳再大，恐怕都抵不上这一过啊！”

“皇上表弟！”王三山眼神一动道，“大哥，既然大帅是皇上表弟，咱们还是回去吧。回去管他有用没用，都是功劳，有大帅一句话，咱们的名字皇上那里都能见到，升官岂不易如反掌。咱们也该挪挪位置了！打了这么多仗，立了这么多功劳，照说个个都该封侯拜将了，可都还和开始一样，什么都没捞到，岂不让人泄气。依我看，这是朝中没人的缘故。这次倘若和大帅拉上关系，依咱们功劳，今后升官岂不轻而易举！小郑，你怎么不早说。”王三山嗔怪地看了一眼郑平。

“他若是皇亲国戚，咱们就更不用管他。他脑子若不糊涂，这么多人马就应该守得住。咱们是前锋游击，趁这机会找到布鲁大军粮食毁了它，那时布鲁人不战自败，如此岂不最好！国家社稷重要还是他的身家性命重要，他应该掂量得清楚。全军听令……”

“铁将军，你的想法虽好，但大帅初临战阵，只怕他顶不住啊。”郑平打断铁英，急忙道。

“他若见到刀光就只会尿裤子，那就趁早回女人肚皮上威风去吧。全军掉转马头，往原路前进！”铁英不理郑平，冷冷发下号令。骑队齐刷刷拨转马头，踏断无数草茎，往来路奔去。

“这么个贵公子哥，不好好在家享福，偏要跑到战场上来担惊受怕。唉，但愿老天有眼。”王三山无奈叹了一声，跟着骑队飞奔而去。

诺东镇是布鲁蓝伽边境上的一个小镇。长年战火使得镇上居民大多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镇子不可避免萧条下去。然而战争的爆发，却一夜之间使得这个接近荒废的小镇突然繁荣起来。即使是最破烂的房屋，如今都住上了甲光闪闪的将军。镇外的原野，更是搭起无数帐篷。做生意的商贩围着市镇架起临时摊子，诺东镇俨然成为了繁华的商业中心。大军虽然很快向前方开拔，但诺东的热闹丝毫不减，源源不断的粮车开来，将大大小小粮仓堆满。

布鲁主将格尔将军突出奇兵，将蓝伽主力围困，后方兵力大举调向前方，准备将蓝伽军队一举歼灭，诺东镇军力也抽走大半。既然敌人已被包围，后方还留这许多人做什么。

繁星满天。秋夜清澈凉爽。军队开拔后的诺东沉寂了许多，除了星星点点跳跃的火光，镇子睡意蒙眬，就连值夜的哨兵也忍不住低头打盹。

星光下的原野，蒙眬间冒出几十个人影。人影贴着地面微微起伏着通过一片空地，重又钻进草丛。草丛犁开几条缝隙，缝隙向着镇子方向迅速靠拢。人影来到寨墙边，挨着寨墙躲好。王三山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小声道：“上面没人，我先上去。”他起身刚要往上爬，却被人拉住。“大哥，怎么了，还有什么事？”王三山回头小声道。

“我先上去，你们在这等着。”黑暗里，铁英的话声传来。

“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我干多了，大哥怎么还是不放心。”王三山嘴里虽然抱怨，还是顺从地蹲了下来。

黑暗里，一个身影一纵，双手扒到寨墙边，一个翻身进了寨墙。不过一会，绳索从上面垂下，几十人抓住绳索爬进镇子，消失在夜色里。不多一会，火光将睡着的镇子惊醒。几十处大火在镇子各个方向上燃起。镇里兵丁敲着梆子，所有人都忙着扑去救火。镇子外黑乎乎的原野上，轰鸣的蹄声突然响起，朝着一处不知何时已经洞开的大门冲来。

直到天明，诺东镇还没有平静下来。整个镇子都在大火中颤抖，黑烟升到天空久久不散。一队骑队从浓烟中钻出，铁英带着劫掠后兴高采烈的部队踏上归途。他们不知，经过这场大火，布鲁国永远失去了诺东镇这个地名。

“这一回，用不到咱们出手，布鲁国自己就要解围了吧。”马儿轻松地踏在地上，王三山得意地幻想着，当自己赶回救援大帅时，布鲁大军是如何颤抖崩溃的。布鲁人的粮草让他们一夜间烧得一干二净，没有吃的，饿肚子的大军如何能支持得下去？

不过，兴奋却总是短暂的。离中军驻地越近，铁英的神情就变得越严肃。王三山也逐渐收起笑脸，神色开始紧张起来。

“大帅不会有事吧。他老人家贵人贵命，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出事的。”王三山一路走，一路念叨，但神情却越来越紧张了。照理，几十万人会战的战场，就算不是杀声震天，也该听得到些鼓号之声。但中军大营方向却平静得很，连烟雾都看不到一丝。

“难道他们都不用吃饭？”王三山不安地自语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