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来,咱们边吃边谈。快动手吧,老夫早就饿了。”郑必先这么一招呼,铁英再绷不住,脸色缓和下来。郑平郑定拿起酒杯就喝,二人不理睬铁英,只顾吃喝。王三山早看着酒肉眼馋,眼见郑家人都吃喝过了,这才放心动手。
郑必先这时笑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将军答应。”铁英抬头看向他。
”老夫老伴这会还在外面,她若知道我这里喝酒吃肉,却让一大家人在外担惊受怕,岂会与我甘休,将军能否放他们回屋?”
“这……”铁英犹豫了。他此刻深入虎穴,几千弟兄身家性命全凭仗郑家家人,他怎敢冒这个险。王三山也是这个心思,急道:“大哥,不可!”话刚说完,只听砰砰两响,王三山回头,只见郑平郑定怒目而视着他。王三山一撸袖子,将匕首拔出,插在桌上,耀武道:“怎么,想动武吗?”郑平郑定豁地站起。郑必先怒道:“都给我坐下。”两兄弟一屁股坐下,闷头喝酒,看也不看他们爷爷一眼。
“啊,是老夫失言了,老夫收回请求,将军切莫怪罪。”郑必先对铁英赔了个礼。王三山这才神气活现坐下。铁英这时道:“我外面弟兄也还没吃饭,就让他们伺候老将军家人用饭吧。”
“如此甚好。管家,快去请外面弟兄和老夫人他们一起用饭。”郑必先大声招呼管家。铁英交代薛伍几句,薛伍与管家一起出去。铁英这是个折中的主意。他放郑家家人回去用饭,却仍让自己弟兄在旁监视,以防万一。
“唉,真是岁月催人啊。老夫当年如将军这般年龄,不过行伍中一小卒而已,不知不觉鬓发全白,如今坐吃等死,空耗岁月,奈何!见到将军这等才俊,实在羡杀愧杀老夫。”郑必先长叹一口气。
铁英举杯敬道:“老将军何出此言。将军虎老雄风在,铁英哪里及得上万一。将军用兵如神,铁英输得穷途末路,在将军面前,哪当得起才俊二字。”他这番话倒是心悦诚服。郑平轻轻哼了一声。
“哎,将军何必过谦。老夫占尽天时地利优势,尚且让将军玩弄于股掌之上。如若双方势均力敌,老夫就不是对手喽。”
这话说得王三山爱听。他轻哼一声,狠命夹起一大块肉。郑定看着来气,干脆将那盘肉整个端到王三山面前,王三山不客气笑纳。
“不是老夫自夸,倘若没有老夫,就凭他们这些人,谁能奈何将军半分?偌大蓝伽,岂不任由将军纵马驰骋。”郑必先这话口气虽大,语气中竟有股说不出的落寞。郑平听了这话,一口闷酒灌到肚里,将头垂得更低。
“国事多艰,老夫却垂垂老矣。一旦国家有事,谁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说到这,郑必先混浊老眼竟落下几滴老泪。
老头此意,铁英怎会不知。郑必先给尽面子,不过为的是招安他。铁英早就料到此意。只是他是个愤世嫉俗的性子,对蓝伽朝廷老大看不上眼,否则也不会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了;更重要的是,他是天道教徒,如今朝廷追杀天道教徒甚紧,这几乎是水火难容之势,他怎会接受招安?铁英耳中听老将军感慨,只顾端杯饮酒。
“将军天纵英才,却陷身草莽,不能为国为民效力,岂不明珠暗投,白白糟蹋大好身躯!”郑必先终于将话转到正题,铁英再不能回避。
他举酒杯示意,然后道:“老将军忠义为国,铁英深感钦佩。只是当今天下,上至皇帝,下至官员,谁不荼毒百姓,视天下苍生为草芥。铁英虽然不才,却也耻与为伍。铁英虽在草莽,却时刻不敢忘替天行道。我等在草莽之中,劫富济贫解天下苍生之困,岂不快哉!大丈夫能有遂平生之志之所,如何谈得上明珠暗投!”
“呵呵,只不知将军在草莽中劫了几多富,济了几多贫?”郑必先笑道。
铁英听郑必先这话,对自己所言甚是轻视,一股气憋上来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这才想起,他在山寨之中富是劫了不少,可银两大多用来养山寨了,济贫实在是谈不上。一阵潮红泛到脸上,想了想,铁英方才继续道:“我在山寨养兵,为的就是此番起兵,在天下建天道圣土,如此岂不是大大的为国为民好事!”
“将军心愿虽好,可结果呢?兵灾四起,百姓生灵涂炭,你那圣土还未建起,百姓反受荼毒,哪里看得出为国为民了?”郑必先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你……”铁英气得下面的话说不上来。
“我知道将军什么意思。将军不过说,假若没有老夫碍事,将军此番起事断不会失败,你那圣土就可建成,不是吗?可将军想过没有,你手下才多少人马,天下又有多大,仅凭你手下之人,能掀起多大风浪。到时你那圣土不曾建起,反戕害多少天下百姓!”郑必先这番话说得甚是尖锐。
铁英怒道:“你怎知道我只有手下这些人马。我天道教弟兄千千万万,此番大举起事,必然大获成功,在蓝伽建起天道圣土!”
郑必先悠然叹气道:“你难道不知,天道教此番起事,早就失败,如今只你这一股残余人马还在挣扎,其余已尽数平定。”
“什么!”铁英和王三山俱皆一惊,“此话当真?”他们仍然不敢相信。
“老夫何用欺瞒。此次天道教起事,以义阳县规模最大,六万教民围攻义阳县城,官军不过一天就大破他们,如今事情早已平定。”
铁英这时方才确知,天道教起事已经失败。
“那他们领头之人呢?”王三山仍不敢相信,打听杜林丰消息。他甚是相信杜林丰之能。
“他们的领头之人,大先知,巫什么的,重伤被俘,如今想必已不在人世了吧。”恩萨尽数屠戮天道教徒,此举做得甚过,郑必先不好明说。
铁英和王三山再无疑问,二人面面相觑。连饮几杯闷酒,铁英满眼血红。
“老将军既知我教起事失败,教徒尽遭屠戮,要我铁英归降,已不可能,为何还要劝降铁英?”铁英这时心乱如麻。
“将军何必偏狭如此!你天道教徒难道就不是我蓝伽国民?!”郑必先语气沉重。
听了老将军这话,铁英愤懑难当,道:“老将军既然知道我天道教徒亦是蓝伽国民,但朝廷如此屠戮,岂不让人心寒!既然朝廷不把我等当人看待,我何必尊奉他这个狗屁朝廷!”
“唉,老夫不知为何,朝廷对天道教严苛若此。当中恐怕有误会吧!”
“老将军好意心领了,只是要铁英归降这样朝廷,断无可能。我天道教弟兄绝无伺奉这样朝廷之理。不把这狗屁朝廷推翻,铁英怎对得起天下天道教弟兄。告辞了!”铁英起身要走。郑平郑定急忙起身,怒视铁英。王三山留恋地看眼饭桌,也跟着站了起来。
“将军留步!将军难道不曾听说兄弟阋墙之事?”郑必先忙起身止住铁英。
“此话怎讲?”铁英停下脚步。
“将军以为天下只是蓝伽一国?”
“老将军有话请直讲,铁英是爽快人。”
“既然将军愿听老朽啰嗦,那还请就座,咱们边喝边谈。”郑必先走上前,挽住铁英,将他按下。王三山急忙又坐回去。
“老夫十七岁起从军,与布鲁国交战不下千次,如今两国依然是个并立局面。老夫三个儿子战死疆场,如今尸骨仍不可得,不知埋在何处荒草之下。唉。老夫自问一声,虽谈不上什么替天行道,也没做过什么扶危济困之事,但扪心自问,老夫可以拍着胸膛保证,老夫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蓝伽百姓,将军可知为何?”
郑必先讲起往事,一股英雄气油然而生。铁英但觉这股英雄气同样在心胸回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