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城门紧闭,城头刀枪林立,一副如临大敌样子。兵丁行到城下,叫开城门,将马四带进关进牢里。马四不住口喊冤,却无人理他。喊着喊着,嗓子干哑得再难以出声,他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只等开堂时再加申述。
紧张气氛延续了几天,形势渐渐缓和。传说中的起事终没见到,城门重新打开,秩序开始恢复正常。
马四关在牢里,度日如年。一直都没人来提他上堂。马四只道,待风声过去就会放他回家,因而渐渐静下心,耐心等待。他一直惦记那一车西瓜。今年的西瓜让他着实赚了不少,就差那车西瓜的钱了,只要将那车瓜卖了,加上前面攒的钱,他就可以将家里那座年久失修的房子翻修一道。马四暗自希望,时间千万别拖太久,不然西瓜就要放坏了。
事一直没有闹起来,马四从狱卒的闲聊中了解到外面情况,渐渐宽下心。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只是那车瓜却不知找谁要回,马四有些担心。
形势的缓和,却没让大牢空下来,大牢反而越来越挤。陆陆续续又有几十号人关进来。那么多人关在一处,吃喝拉撒全在一起,牢里空气污浊不堪,马四觉得实在受不了。他怀念瓜田里的清新空气。满眼清新的绿色,再加上一点轻微的粪肥骚臭,马四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最好闻的味道。吸上一口气,仿佛人也和瓜苗般,能从空气中的粪肥味里吸到养分。
日子在怀念中一天天过去,马四彻底对那车西瓜失去希望。放了那么久,瓜早该坏完了。现在,马四只想早点回家,房子虽然漏风漏水,但自家屋子,住着总比大牢舒服。
这天,牢里忽然有了动静。狱卒一早挑来几大桶米饭,牢里众人每人满满盛了一大碗。虽只不过一碗粗米饭,马四吃得无比香甜。这些天,他还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饿得浑身发软。马四吃完一碗,犹嫌不足,可桶里已经空空,饭早就分完了。留恋地看眼饭桶,马四将碗放下。既然还没吃够,那就回家再吃吧,马四瞅这动静,兴许今天就要放他回家了。
众人吃过饭,狱卒果真打开牢门,将人带出大牢。马四兴奋异常。他果真猜对,今天就可以回家了!只是手铐脚镣还不曾解下,马四对着边上狱卒,让他给解下镣铐,不料狱卒狠狠给了他一棍。马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解就不解。还打人干啥!”马四尽管不满,但回家的兴奋让他忘了疼痛,和前面人一起往外走去。
出了大牢,外面停有许多车等着,一人一辆。马四被狱卒赶上车,车门咣当一声关上,车子晃晃悠悠行起来。马四只觉车行太慢,这样走,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要是放他下来自己走回去,兴许这时已经可以出城了。
长长一路车子走过县城,路边挤满看热闹的,对着车上人指指点点。马四渐渐觉得有些不妥。这番景象他也曾见过。那两个送上火刑架的天道教徒,送到火刑架前,也曾这么坐车走过。想到当时情景,马四脸色不由有些发白,但转念一想,心里又释然。他不过是个卖西瓜的农民,又不是什么天道教徒,又没有犯事,怎么会送他上火刑架。县太爷堂上都有一块匾,马四听人说过,匾上写的是明镜高悬四字。那意思就是说,县令老爷就是青天大老爷,什么案子都断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马四想到这里,心情放松下来,慢就慢点吧,只要能回家就行。
车队来到菜市口,停了下来。尾随而来的人群和早就等在这里的人们将周围大街小巷围得满满的。人群中间,搭着几十个高高架子,架子上堆满干柴。看到这些,马四的脸白了。兵丁将车上人拉下,送到架子上捆好。马四也给送到一个架子上。他这时隐隐猜到了什么,浑身颤抖,但只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
身穿黑袍的圣主教僧侣走上架子,在每个捆住的人跟前祈祷一番,然后洒上几滴圣水。马四终于明白,他呆的地方,正是火刑架子。马四慌了,不再希望不再猜测,只是语无伦次对着身前僧侣道:“我不是天道教徒,我是冤枉的!”僧侣却不理他,洒完圣水,径自走开。
过了一会,僧侣们举着火把回来。围观人群开始喧哗起来,纷纷往前挤着,凑近些好看得更清楚。马四眼前发黑,颤抖的双腿再无力支撑,软软瘫了下来,身体只靠绳子吊着,一时忘了喊冤。黑袍僧侣举着火把走过,将柴草点燃。木材劈劈啪啪烧了起来。
“冤枉呀,我是冤枉的!”呛人的烟火惊醒马四,他振作起来拼着最后力气声嘶力竭喊着。
“好啊,好!”海啸而起的叫好欢呼吞没了马四的喊冤。
“冤枉呀,冤枉!”马四依然歇斯底里狂叫。声音却淹没在火焰的劈啪声中。
灼人的火焰卷住马四。熊熊烈焰中,马四两眼熏得通红。他不再喊冤。热浪贪婪地抽取生命。马四忽然觉得有话要说。昏沉中,脑门一亮,他想起戏文中的台词,拼尽全力喊道:“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的圣主教,的青天老爷,爷爷二十年后再回来和你们算账!”
“罪恶的灵魂,让圣洁的火焰净化一切罪恶吧!”黑袍僧侣齐声祷告。
八月十五这一天,各地不少天道教教徒起事,但都如麻唐镇一般,很快被官兵驱散。各地圣主教僧侣着实忙了好长一阵。
义阳县这天也不平静。官兵早早把住各处路口,严禁通行。村民全都被要求在家呆好。弯塘村更是官兵布防重点,任何人不许外出。
然而,来自周围几县的农民却越聚越多。官兵没有料到这个情况,纷纷撤走回到县城。义阳本地百姓和周围几县农民一起,往县城聚集。
县城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通行。城下人山人海,聚集了五六万人,将县城包围。城头上,朝廷官员大声喊话,要乡民回去,否则就是造反罪名,要株连九族。巫立衡在城下喊话,要求打开城门,放大伙进城,同时放出弯塘乡亲,大伙共建天道圣土。巫立衡每喊一句,城下百姓就激动叫一声天道圣土回应。不等他喊完话,城下天道圣土喊成一片,沸腾起来。
城头一声号令,箭如雨下。城下不少人中箭倒地,口号声一时停歇。巫立衡大怒,指挥众人暂时后退。一条护城河环绕县城围住,巫立衡虽然准备有长梯,但护城河挡着众人,近不得城墙。巫立衡传下号令,命令所有人装一篮筐土回来听令。几万人漫山遍野散了出去,在田地里挖土。
不一会,众人挖土回来。巫立衡将每千人分为一组,每人一手拎着自己挖回来的黄土,另一手拿个巨大箩筐扣在身上,向护城河冲去。冲到城下,城上射下箭。箩筐虽然简陋,防护效果却不错,一千人几无伤亡。众人将篮中黄土倒入护城河,然后退回,将箩筐交给下一组,换第二组上。
城上见教徒有箩筐防护,改用火箭袭击。箩筐虽然都是用新采藤萝所编,水分还未干透,但火箭射中多了,依然损毁不少。巫立衡见护城河依然波光荡漾,照箩筐损毁程度看,不等填平护城河,所有箩筐就要被毁。他忙止住正待上前的第三组人,拿出一堆烂布,命每人取一条覆于箩筐之上,同时命人抬来几百大缸水,将破布连同下面箩筐一起打湿,这才重新上前。
这一招果然见效,火箭再无法烧坏箩筐。几万人一波波将土倒入河里,护城河越来越窄。城头停下放箭,眼睁睁看着下面一段护城河填平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