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 寻童（下）

几人下得山来，十几匹马还在山下栓着，也无人看守。杜林丰牵过五匹，众人翻身上马。正待离开，杜林丰心里一动，将剩下的十多匹马一起解开缰绳，吆喝驱赶着向东跑去。山上这时传来惊慌叫喊。追赶者在山上看到有人偷马，慌忙向山下跑来。杜林丰却不搭理他们，吆喝一声赶着马匹扬尘而去。山上叫骂之声传至，巫立衡仰头哈哈大笑。李至张喜受到感染，心头阴霾尽扫，一同仰天大笑。

天色总算暗了，杜林丰跟随几人来到伯爵府庄院。虽只是郊外一座庄院，应伯爵小河口这处宅邸格局仍是不小，占地不下百亩。趁着夜色，杜林丰将巫立衡三人送进围墙，自己随后也跳了进去。葛鲜仁见他动作娴熟，做这事显然已不是第一回了，想起杜林丰在侯爵府里偷吃食的事，老道忍不住摇头感叹，人要学坏真是快过学好。摇头归摇头，他心里这时跟揣了个兔子般，雀跃着，想瞧瞧伯爵庄院里有什么好东西。

李至匹马当先猫腰走在前面。几人小心走了一阵，却不见什么人。李至心急，干脆小跑向前。进了西手一家偏院，看过几间房屋，李至竟一屁股坐下，低声抽泣起来。杜林丰上前打量，院里悄无人声，显是个空院。巫立衡随杜林丰走了一圈，怪道：“那一夜，这些房里都放满了关孩子的笼子，怎么这会一个都不见？”杜林丰打开房门，进了屋子。

空气中隐约飘着淡淡味道，那是孩童身上的甜腥味。地上这儿那儿掉着几点饭粒。屋里显然曾经有孩子呆过，巫立衡他们所言非虚。宽慰几句李至，杜林丰跳出院子，只听身边风响，回头看时，葛鲜仁紧跟在身侧。老道惦记伯爵府的稀罕，不放心杜林丰独自行动，因而跟上前来有个照应。

除了几个偷懒睡觉的守夜人，院子里再找不到其他人。杜林丰拍醒一人，那人迷迷糊糊骂了一句翻身就想再睡。老道拂尘往他脸上一扫，那人打个喷嚏，这才醒来。摸索着点燃灯烛，昏黄灯光下，守夜人只见一人长须飘飘，穿着样子和画上神仙一模一样，浑身不由一个哆嗦。葛鲜仁足不点地，飘至灯前。守夜人再无怀疑，立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连称神仙。杜林丰退到暗处，听葛鲜仁问话。

葛鲜仁拂尘一甩，掐指摆个画上常见神仙手势。守夜人头不敢抬，只是偷偷翻动眼珠瞟眼动静。“落叶触凡心，偶感尘世苦。”老道顿上片刻，这才悠悠开口。“神仙慈悲。”守夜人又是一阵叩首。“吾乃大悲山境空空真人是也。连日来你这庄院小儿日夜啼哭，扰吾清修，你可知过？”葛鲜仁胡乱杜撰个名号。

“仙人慈悲，今后不会再有这样事发生了。”

“哦，你如何确定？”

“回仙人话，那些孩子今日早间已经送上路了。”

“送到何处去了？可别又去扰了其他同道清净。”

“这，小人就不清楚了。应该不会扰到其他仙人清修吧。这几年只有您一个神仙前来过问此事。”

葛鲜仁使个眼色。杜林丰知再问不出结果，守夜人所知有限。他一弹指，守夜人脑后一股蒙荒气突然弹动，守夜人眼前一黑，迷迷糊糊软倒在地。葛鲜仁拂尘一挥，一点灯烛随着灭了。二人出了小屋，找到巫立衡几人。李至听说孩子已经送走，不由又呜咽起来。杜林丰问明这院里曾经关过百十个孩童，心里有数，劝慰几句李至，几人重新跳出墙。

庄院门口车辙密布，显然停过许多大车。杜林丰估计过，百十个孩子，起码要有十辆大车才能装下，这样大的目标，在路上应该不难找到。他跟着车辙前行。车辙弯曲上了官道，一路向北。杜林丰招呼几人，巫立衡从林间牵出马匹，几人上马追赶。

追过一阵，天色亮了。杜林丰见到路边一个茶摊，于是下马要了几杯茶水。巫立衡三人就着茶水嚼着干粮。老道口腹之欲虽重，但巫立衡的干粮实在粗糙，他坚决拒绝了巫立衡的好意。茶摊老板是个常摆摊的，杜林丰喝着茶，向他问起昨个路上情况。茶老板一边忙着手上活计，一边答话。

昨天上午果然有车队通过，车上还听得到小孩啼哭。类似情况，几年里不时都能见到。李至一听，三两口吞下干粮，着急就要上路。巫立衡、张喜不敢耽搁，抓着干馍跟着上了马。几人这一番追赶甚急，除了歇马问路，几乎就没下马。一直到了黄昏，进了界头镇，依然没能见到车队影子。李至心急，就想连夜追赶。杜林丰多存了个小心，在镇上兜了一圈。镇上最大那家客栈已然被人包下。杜林丰让四人在外稍候，他进去看看。马厩里马关得满满的。空地上停着二十多辆大车。上到一辆大车，小孩子的甜腥味和便溺味扑鼻而来，杜林丰心里一喜，看样子运孩子的车队就在这了。

客栈里吃饭之人着实不少，男女都有，还有不少官差模样人物，十几个坐在一桌，腰刀搁在身边。杜林丰隔着窗子小心查看，就是没有见到小孩。两个大脚仆妇吃完起身，旁边座上几人和她二人调笑。仆妇掩嘴吃吃而笑。有人趁着热闹伸手，在仆妇经过时，趁机摸了一把，引来仆妇一阵捶打。打闹中，仆妇走进厨房。杜林丰心里寻思一下，跟到厨房外面看动静。

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两桶食物。两人进去拎起，就往后院行来。杜林丰跳到屋脊上，借着夜色掩护，紧紧跟着。客栈后院，整整一个院子都被包下。院门前有两人守着。见到拎着饭桶的仆妇，把门人说笑两句，开门放两人进去。杜林丰也跳了进去。以他本事，门口二人是休想发现一丝动静。

仆妇二人进了院子，挨个打开房门。房门每一开，杜林丰就听到里面孩子哭闹。他心里一喜，总算找对地方了。院中孩子数量甚多，很快哭声响成一片。仆妇想是见惯此番景象，自顾将晚饭派发完毕，然后出门去了。

杜林丰挨个房子查看一番，每个屋里都放着两个大铁笼，笼里关着四五个孩子，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不过三四岁，男女都有。孩子哭闹过一阵，想是饿得厉害了，自己端着饭碗狼吞虎咽起来。杜林丰看那些孩子，估计都是贫苦出身，虽然害怕哭闹，但吃饭却都甚是香甜，如果是有钱人家孩子，或许连自己吃饭都还办不到。杜林丰看过一阵，认不出哪个是李至的儿子，于是翻身跳了出来。

四人在外已等得不耐。听得杜林丰说孩子就在里面，李至又惊又喜，当下就想冲进客栈，被巫立衡和张喜死死拉住。杜林丰带他几人找到一家饭馆，让几人饱餐一顿，然后嘱咐休息。李至虽然心急，可毕竟赶了一天路，累得狠了，不知不觉还是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李至被人喊醒。他一睁眼，见是杜林丰，猛地跳了起来。杜林丰拍醒其他二人，吩咐巫立衡和张喜牵马到镇外等候，他和葛鲜仁李至二人一起往客栈前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