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上的针影看着就要指向辰时,可台上那些人依然没有宣布天道教人登场。葛鲜仁看得焦急。杜林丰拉他一把道:“别等了,他们早都上台了。道长,咱们上去吧。”二人伴着鼓乐,往台上走去,刚一登台,喧天的鼓乐号角就没了声息,也没人给报个名号。葛鲜仁不服气,运真气自己喊了一嗓子:“天道教高人入场!”他这一出声,吹号角的僧人稀里哗啦就往下退,只留二人冷清清上了场。葛鲜仁抖抖袍子,往那木板一头坐下。不料他这轻轻一坐,竟把底座压垮,差点没摔到老道。底下一片哄笑之声。杜林丰急忙将底座重新摆好压实,二人这才落座。
待底下看客笑了个足够,台上汉子们这才齐声喊道:“双方入座已毕,比法大会正式开始。”明晃晃的日头将擂台照得亮堂堂的。佛昊教那边,老僧们舒舒服服坐在阳伞下,旁边还有小童拿着蒲扇扇风。葛鲜仁忍着刺目阳光,不住对着那边张望,看佛昊教人有何动静。这场比试,双方商定了文比。为了显示他葛大真人高人一等,其实是他给吓得胆寒,急着找帮手,一切都丢给了对方,葛鲜仁连比试项目都不清楚。偏生杜林丰多耽搁了几日没工夫准备,这会老道正着急,要看佛昊教人出什么难题。
过了一阵,台上颤巍巍走来一个老僧。老僧手上拿着一纸长卷。长卷上每个字都有拳头大,随风偶尔飘露一两个出来。葛鲜仁盯紧那几字,却又看不出连贯意思,急得心里直催老僧快走。事却总与愿违。葛鲜仁心里催得虽紧,老僧脚步却有越走越慢的感觉。好不容易走到台中,老僧展开手上纸卷,却不急着开口,连连咳嗽一阵,这才沙哑着嗓子开了腔。
“天行有道,日月经天。”老僧终于开口,葛鲜仁紧张竖着耳朵,听老僧下文。不料老僧却停了下来。身后十个大汉直着嗓子,跟着大吼了一句。十个大汉的吼声,镇住台下喧闹。小贩们的叫卖声一时稀落了许多。“天行有常,寒暑交往,阴晴有序,四时相济。”待大汉吼声落下,老僧这才慢悠悠接着唱道。葛鲜仁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一把抢过纸卷,替他读下去。可佛昊教是做足了功夫,老僧每念一句,大汉就重复一遍,一定要让真理的声音灌输进每一个愚蒙的耳里。葛鲜仁纵然着急,可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们罗嗦。
“然世风日落,人心不古。饱暖之余,常有邪思。人心不笃,乃有诸种逆论流布侵害,致世人双目如盲,崇拜异端邪说,正道沦落。世风日乖,天时乃为之不正,致有雅康百二十日,滴雨未降。田禾枯萎,譬若人心之入荒漠。但幸世有我佛,悯众生愚,志启众生蒙,乃令座前弟子下界,以佛昊正道,引众生,脱歧途,重归正道。”
老僧这一番自吹自擂,葛鲜仁大以为谬。天下正道唯一,乃有德有能者居之。就好比天帝,那才是天上地下唯一正道的引领者。老僧胡吹什么佛昊教才是正道,他听着就觉不服,几次就想起身辩驳。不过看看那边阳伞下的济济阵容,葛鲜仁还是按捺住性子,尊重对方的说话权利。
“为解雅康久旱之苦,我教弟子虔诚斋戒,苦修二十日,借我佛大德力大愿力,于今日请降甘露,以甘霖荡涤尘世污浊,扬我佛清辉。”老僧终于唱完,一抖一抖走下场。葛鲜仁这才明白,这场比试是求雨。可老僧只字不提比法,只说他佛昊教如何扬正气请甘露,这不明摆误会人吗!葛鲜仁正欲上台说个明白,台上十个大汉一声大吼:“佛昊教清心普度法咒求雨仪式开始!”然后鱼贯走下台。台下辛苦等了半天,比法大会终于开始,齐声叫个好。那边老僧开始梵唱,嗡嗡声一个劲塞入耳来,葛鲜仁连个说话机会都没捞着。
日头这时挂得更高了。辛苦等了半夜的观众让日头一晒,这时已是汗流浃背。热得受不了的强壮后生干脆脱了衣服,精赤上身,用衣服遮挡毒辣的日头。台上十数个老僧这时闭着眼,仍然不紧不慢唱着咒语。
佛昊教此番比法,声势做得甚大,雅康城无人不知。好不容易等到日子,雅康万人空巷,十有八九的居民挤到了这方擂台下。观众们本以为比法大会就和杂耍比擂台一般热闹,叫了一声好后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热闹开场。不料这时只见一群老僧打坐,浑没见到半分精彩,不满的嗡嗡声渐渐高了起来,和老僧的梵唱混到一处,声势竟也浩大。
观众的耐心是有限的。老僧的梵唱如苍蝇的嗡嗡,终于耗尽台下的耐心。毒辣的日头煎得人们心焦,观众开始起哄了。嘘声叫骂声响成一团。不时就从台下某个角落不知什么原因爆出一阵哄笑。有那表现欲强烈的,尖着嗓子怪叫:“我们要听老和尚夜会俏尼姑,不听你的苍蝇叫!”怪叫的建议引起周围无赖汉一片叫好,与好声一起淹没在无边的梵唱中。老僧们的涵养却甚好,不为所动,只是自顾吟唱。
葛鲜仁的心情这时总算好了些。观众们的表现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可他紧绷的心弦却怎么也没放开。他原以为所谓的武试文试,到头免不了还是要动手打上一场,因此才千里迢迢,找来杜林丰这个能打的当帮手。不料佛昊教这帮人却弄了个求雨的名堂出来,这可把他难住了。他现在虽说是本事在身,可也不过是炼气打坐这一套,当年卜筮算卦看相那手把戏,其实不过用来蒙蒙无知小民而已。至于求雨这等本事,他是自问没有。而且求雨这种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太好蒙人。葛鲜仁心里七上八下,只能不住祈祷佛昊教那帮人求雨失败,压根没想到杜林丰有没有求雨的本事。
心情忐忑了半天,葛鲜仁这才怀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转头道:“杜公子,你看他们求雨能否成功,可有办法对付?”
杜林丰却茫然不觉。葛鲜仁重重咳嗽一声,杜林丰一震,这才转向他。老道又将问题重复一遍。杜林丰从求雨仪式一开始就全神贯注听佛昊教的清心普度咒。他只觉这咒语奇妙无比,念动出来,空中法力流动,效果竟和阵法发动时的情形相同。类似现象,他在和明光子的对峙中也见过。那时明光子仅仅掐动手诀,就能调动天地间的力量。想来不光是阵法,咒语、手诀也都能调动天地之力。施用手段虽然不同,原理却都一样,都是从天地间借力而已。不同者,阵法有法宝之力可以依仗,而咒语手诀全凭自身修为施展,对修为要求较高,没有一定功底,那是施展不来的。
听了葛鲜仁问题,杜林丰沉吟一下道:“如果光是在擂台这降点雨,我倒也可以办到。至于佛昊教他们求雨能否成功,这倒不好说。他们那咒语倒是有求雨的效果。”杜林丰领悟到水力的运用,对于水的操纵不敢说出神入化,但起码也可算是行家了。他这时清楚感觉得到,随着咒语的散播,周围十数里方圆的水汽都活跃聚集起来。葛鲜仁听到这话,先是一奇然后心里一安。他可从来没有料到杜林丰能有求雨的本事,如今可是喜出望外了。
“只要能降雨,管他多大,到时凭山人一张嘴,至少保住不败的局面了。”老道心里立刻合计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