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 巅峰

三人终于会到一处。

殊曼曼花阵护住身边数丈方圆，海能范不敢靠近，四连击的手段使不出，只得将一股子邪劲全用到大锤上，发着狠将大锤砸进花海。大锤和杜林丰的护盾撞到一处，发出沉闷的“当当”声。三个金鹏也跟着将飞剑射入，沉闷的当当声外，更多了叮当脆响。

葛鲜仁见对方攻势如此凶猛，刚刚平复的心又提到嗓子眼，深吸一口气，艰难道：“杜公子，这样打下去终不是个事，还是想法逃吧。”

杜林丰一人抵挡四人进攻，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逃走的机会，听到葛鲜仁说话，猛然想起一事，大声道：“道长，快将你的龙甲运出来。”葛鲜仁闻言一怔，龙甲不在身上穿得好好的吗，看来他是没听清刚才的话。老道又大声道：“杜公子，龙甲好好在我身上穿着，这个不消你费心。咱们还是想法逃吧。”

“道长，快将龙甲护住我们几个。”杜林丰见他不明白自己意思，接着补充道，“你那龙甲尽可护住咱们。”葛鲜仁这才明白。他心里好生不快，犹豫着不肯按杜林丰的意思做。

杜林丰急道：“道长，你再不搭把手，咱们今天想逃都不行了。”葛鲜仁考虑清楚，这才咬牙将龙甲张出，护住三人。杜林丰长松一口气，收回兵器。海能范几人兵器乒乒乓乓全都打到龙甲上。葛鲜仁听着声音龇牙咧嘴道：“杜公子，你可别光让山人挨打啊！”杜林丰不及多说，将护盾化作利剑，全向海能范袭去。

三点寒星一闪，眨眼到了海能范身前。海能范大惊失色，向上急跃，同时挥拳击向飞剑。呼啸的拳风击走两只剑。但射在最前面的那只向上一拐，追上海能范，直扎入大腿。海能范痛苦咆哮一声，正想发狠挖出飞剑，却觉得大腿里一阵极寒极热，然后轰的一下炸了起来。海能范连翻两个跟头才啊的一声惨叫出声。金鹏急忙收回飞剑，团团护住海能范。海能范大腿一片血肉模糊，腿骨在皮肉破损处露出森森白色。

“嗷……”葛鲜仁刚欢呼出半声，就将剩下一半欢呼悄悄咽回。海能范冷冷盯着这边，腿上的伤处，皮肉迅速将白骨覆盖，伤口以看得见的速度复原。胜利是如此来之不易，却又是如此微不足道。有金鹏卫护，杜林丰再无偷袭机会。双方默默对峙着，谁都不敢乱动。

阿罗将战况看了个清楚，心头怒火不由熊熊燃烧：“臭小子，老子这边战得如此辛苦，你得了闲却不来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老子！”想到怒处，阿罗突然放声高呼：“救命啊，大哥快来救我。”

这一声高呼，打破了战场的平静。呼声中气十足高亢嘹亮，殷鉴之听着浑身一抖，吓得倒退出去三步。杜林丰这才注意到阿罗，急忙招呼道：“快些过来。”不用他多说，阿罗早趁着鸡妖被吓退的功夫冲来。妖盟一伙明白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阿罗突破包围，一头钻进葛鲜仁的厚壳。

“胆小鬼，休走！”殷鉴之清醒过来，带着手下一窝蜂扑过来，将花阵团团围住。海能范瞪着花阵看了一阵，终于无奈对蒙疾风道：“我们在这守着，你快请大王前来。”

激烈的战斗总算平息下来、

幽冥深处，群星格外璀璨。

毕勰和果果停了撕咬，远远隔着一段漆黑空间，鼓着两双大眼对峙着。血不再流，皮肉不停地生长。突然，果果挺起身，大爪高高举起握成拳头，傲慢道：“癞皮狗，还敢不敢来。”毕勰轻蔑回道：“小懒猫，就你那两下，还不够给我挠痒。”果果大怒道：“那就再来。”说着话，嗷呜一声，舞着拳头朝毕勰冲去。毕勰两眼闪着绿光，也挥拳冲向果果。

两只拳头谁也不让谁，直直撞到一处。拳头相撞瞬间，漆黑的空间抖了一抖。漫天星辰闭上眼睛，两人震得远远倒飞出去，星星这才重新睁开眼。果果先毕勰一步稳住身形，待毕勰站稳，得意道：“怎么样，滋味如何？”毕勰不屑啐道：“挠痒。”果果吼道：“那就再看看这个。”话没说完，又挥着另一只拳头冲去。毕勰不甘示弱，挥着同侧拳头冲果果拳头砸去。两只巨大拳头再度撞到一处。

空间又是一阵颤栗。

呼啸拳风中，果果倒飞十丈，抬头，正好看见毕勰嘴角不屑的笑容。怒意被笑容激得燃烧起来。顾不得说话，果果定住身形，低头就朝毕勰撞来，毕勰照样低头撞向果果，两只巨兽头颅狠狠撞到一处。群星又是一阵剧烈闪动。就在群星变色的一瞬，果果巨大的尾巴穿过战栗的空间拦腰扫来，毕勰急忙甩尾招架。虎尾钢鞭般抽开毕勰尾巴，直扫到毕勰腹部，将它抽得斜飞出去。巨大的火球跟着从嘴里喷出，裹住毕勰，果果眼里电花乱射，将火球引爆，围住毕勰一通猛炸。

连续的打击，将毕勰烧得浑身焦黑，银色的皮毛上到处都是豁口，露出下面血淋淋皮肉。果果哈哈狞笑，瞅准空子，一个虎步跃到身前，出拳击中毕勰胸膛。拳头将胸膛打得凹陷下去。果果犹嫌不够，利爪从拳缝里伸出，刺入胸口，然后一挑将胸膛撕开。毕勰全身一阵痉挛，借着果果拳劲向后迅疾退开。

远远退出一段距离，毕勰止住退势，缓缓直起身。胸膛上赫然露出一个大洞，透过血肉的洞口，可以看见心脏在里面搏动。果果看着自己的杰作，哈哈狂笑。毕勰面无表情，低头查看胸前伤势，将胸前破损皮肉一点点拼合。果果不屑看着，吼道：“爬虫，看到没有，我才是森林的王者，我才是尘世间的巅峰存在。你这个癞皮狗，在我面前，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能导致你的毁灭。”

怒吼的声浪海啸般扑来，毕勰浑身上下毛发簌簌乱舞。毕勰似乎怕了，没有反唇相讥，意外地保持沉默。沉默，如同虚无空间一般的沉默。“哈哈哈哈”果果又是一通狂笑。笑声透过死寂的空间将毕勰席卷。

虽然置身于虚无的空间，这时的毕勰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中无助地随波逐流。果果不停地狂笑出声，如同愤怒的海神，不住掀起滔天巨浪，要将海浪中挣扎的旅人吞没。风大浪疾，苦海中挣扎的旅人，除了被怒涛吞没，还能有什么样的结果？

“王者？巅峰？屁！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蚤。”

风浪突然平息。四周依然是死寂的虚空。狂风巨浪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果果大张虎口，惊讶得忘记了笑，也忘记了发怒，半晌，方才难以置信道：“刚才那话是你说的？”毕勰不置一词，讥诮地看着。红云悄悄从脖根向脸上泛去。果果怒了。

寂寂的虚空又变回黑云笼罩的大海。海水不安地起伏。天际，轰隆隆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闪闪的电龙不时穿过厚重的乌云，刺入乌黑的海水。海水不安地咆哮。风起了，海浪起了。滔天的巨浪在天边扬起，遮住半边天空，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咆哮着扑了过来。

“蹦得再高的跳蚤，不过还是只跳蚤。如今是个什么世道，一只跳蚤敢把自己跳到的地方叫做巅峰，哼哼，笑话！”

遮天的巨浪泄气般退了下去。海面又恢复平静。果果瞪着铜铃大眼，难以置信看着毕勰，嘴里发抖道：“你，你还敢嘴硬！”毕勰突然打破沉默，仰头哈哈大笑。

“气死我了！”果果炸雷一声大吼。吼声打断笑声。海上的风陡然重新起了，海水又不安地躁动。“你既然不知死活，就不要怪果果大侠不客气。果果大侠今日为民除害，将你妖魔头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妖魔头，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从今往后，你再没有沐浴在星光下的机会了。看我巅峰之力！”

海浪席卷而起，重又遮蔽天空。果果两只巨爪高高举起，胸脯挺得如打了气一般高昂。“怎么，你这是要投降了，两只爪子举那么高干什么！”毕勰不冷不热刺了一句。掀到天上的巨浪唰地退了一半。果果胸脯往下一瘪，两朵红云胀到脸上。它不发一言，将胸脯重新挺起。退落的海浪重又掀到天空。

空虚的星空传来隆隆的雷声。星芒一阵闪烁，黑漆漆的空间突然被电光撕裂。电光一闪，一口将毕勰吞没。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响，就在闪电将毕勰吞没的瞬间，雷声终于从漆黑的虚空中现出形来。那是一个个比虚空还要黑暗的圆球。黝黑的圆球追随闪电一个接着一个落下，炸开。漆黑弥漫开，吞没毕勰和身周所有空间。

电花、雷声交替将空间撕裂吞噬。果果大眼一眨不眨盯着那团热闹而又虚无的空间，嘴里喃喃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妖魔头，你罪恶的一生就在这里结束。你的一世罪恶，都由我的雷电洗净。你的一切罪恶，最终不过成就果果大侠消灭罪恶的侠名。你存在的目的，就是等待我来将你消灭。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电花燃尽，雷声平息。毕勰消失得无影无踪。兴奋如烟花般怒放，又如烟花般消逝。寂寞的空虚不可遏止袭上心头。果果失落地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没有你的世界，我将如何寂寞？”

“结束？不，你结束了，我还没开始。”

果果惊愕地抬起头。那片被巅峰之力蹂躏的空间已经恢复正常。毕勰淡淡的身影闪烁着重新显现。“你，还活着？”果果的惊讶难以形容，目瞪口呆下，只问出了一个不须回答的问题。

“你既然结束了，那就看我的吧。”毕勰阴森森话声冷冰冰刺着果果耳膜。毕勰清晰起来的身影重新黯淡下去，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果果眨巴眼睛使劲朝虚空看去。毕勰没走，也没有使用任何隐身法术。他就在那。果果清楚感应得到那熟悉的气息。可在他眼中，那分明就是一片虚空，没有任何存在的虚空。

“这是这么回事？”果果迷惑地摇摇头。

空虚中强大的力量正在酝酿。果果感觉得到，那力量浩瀚无边，竟似比自己的巅峰之力还要强大无数倍。“这怎么可能！”果果困惑了。

天黑了下来。闪烁的星光不知什么时候失去踪影。这是绝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黑暗中，前方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果果越来越觉得难以抗拒。恐惧在心里萌生。“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果果怎么会害怕！”果果心里不安地对自己大声呐喊，但恐惧还是不可遏制地侵上心头。

隆隆的雷声重又响起。但这雷声远远不同于果果刚才的雷声。每一声雷声响起，天就在战栗颤抖，仿佛末日就要来临。雷声穿进心里，一下下如同重锤砸在心上。果果觉得自己的心神几乎就要被砸碎。

无边的威压呼应着强大的力量。恐惧迅速从心里传遍全身。果果全身都在颤抖。恐惧，果果真的恐惧了。面对着这莫名巨大的恐惧，果果觉得自己只能臣服。在这无边的恐惧下，只有臣服这一条路可选。果果无力欺骗自己。害怕，他是真的害怕了。他的全身都在发抖，瑟瑟如同寒风中的一片枯叶。

“跪下！”毕勰的身影重新在黑暗中出现，冷冷发出命令。果果听到这声命令，差点跟着跪下，但心头残留的最后一丝骄傲支撑着他没有跪下。

“嗯！”毕勰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一弹指，浩瀚无匹的力量射出一线。果果腿弯处一小块空间炸起来。爆炸之力击中腿弯，果果双膝一软，全身蜷伏着趴在虚空，彻底对毕勰臣服。天际的雷声随着毕勰的弹指不安地闷响一阵。毕勰脸色顿时一片苍白，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力量，我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毕勰不带一丝感情说道。果果突然本能地感觉到，下一刻，毕勰让他见识真正力量的那一刻，他的身体，连同这片空间都将被炸成虚无。恐惧，果果陷入绝对的恐惧。

毫无疑问，恐惧是一种负面情感，它可以让人彻底丧失斗志。但有时却恰恰相反，恐惧也能刺激人，让人做出正常情形下难以办到的事。

毁灭的恐惧完全占据了果果。求生的愿望不可遏制地随着恐惧传遍整个身心。“不要，我不要死！”果果突然歇斯底里喊起来。喊声刚起，他从地上蹦起，离着毕勰远远逃了出去。

“想跑，没门！”浩瀚无匹的力动了。天际的闷雷感应到这股浩瀚之力，突然“豁啦啦”炸响。一道惊雷蓦然出现，正中射向果果的那股力道。无匹的力量在炸雷下湮灭。果果浑身一个哆嗦，连闪几闪，消失在黑沉沉的虚空里。毕勰这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满脸失望抬头望向虚空。

虚空中，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躁动不安。天空不再是完全的黑暗。闪闪的电光不时将天际照亮。飞流的电光射向头顶就被黑暗吞没。毕勰头顶的天空，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沉沉深渊，吞没一切的深渊。电光射向这里，如同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无边深渊，消失得无声无息。那是纯粹的黑暗，亘古的黑暗。雷声不安地在黑暗中响起。黑暗沉沉向毕勰头顶压来。

毕勰抬头望向黑暗的穹顶，浩瀚的力量在身周流动。黑暗的穹顶感受到无穷力量的吸引，紧紧压向毕勰。两条细细的血箭突然从眼里射出。毕勰脸色苍白低下头，无边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黑暗穹顶的威压下，强大的毕勰渺小得不如一粒尘埃。

“你又赢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好了，我投降！”雷声轰隆隆在黑暗中滚动一阵。“行了，我什么力量都没了，你快点走吧。”毕勰无奈地抬头望向黑暗的天空。雷声不放心似的又是一阵隆隆作响。黑暗的穹顶缓缓停止进压，茫然悬在头顶。雷声渐渐弱了。失去目标的穹顶终于恋恋不舍向天空升去，越升越高。天边的星辰追随着黑暗的离去，次第露出脸，眨巴眼睛，小心目送穹顶。绝对的黑暗越升越高，越来越小，渐渐缩成针尖一点，消融在虚空之中。

满天的星辰露出面孔，星光重新闪烁在四面八方的天幕，无尽的虚空也是如此生意盎然。毕勰长长松了口气。苦笑出现在脸上。他抬起手，针尖大小的一点浩瀚之力出现在指尖。隐隐的雷声忽又在天际滚动，群星慌乱地闭上眼。毕勰忙收拢起那点力量。雷声隆隆响过一阵，方又隆隆消失。

“这是怎样的力量啊，既然让我拥有，却不能让我使用！”毕勰苦笑道，“为什么这力量如此不见容于天？难道这就是巅峰的力量？不对，倘若这就是巅峰之力，那刚才压迫得我屈服的又是什么！”毕勰马上纠正了观点。

“天啊，你这不是折磨我吗！”毕勰抬头，大声地向天抱怨。

这，确实是折磨。色狼眼看剥干净的美人不能侵犯，败家子守着金山却无钱可花。有时候，拥有也是一种折磨，一种痛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