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鲜仁这时插嘴道:“老太太真是慈悲,不愧是乐道之人啊!”袁奶奶见着老道,眼睛一亮,差点就想对着老道膜拜下去。临了,她警醒过来,多问一句道:“道爷可是天道教的神仙?”杜林丰以前从未听说过什么天道教,问道:“天道教是什么来历?”老太太闻言,正要弯曲下去的膝盖又直了起来,可惜道:“我看几位模样,还以为是天道教的高人呢。天道教教人行善,信奉天帝,将来可以进天堂和天帝永生,可好了。几位要想长生,还要永享福禄,老身劝你们一句,还是趁早加入才好。”
说完话,袁奶奶用鞋底指着东子,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咕哝两句:“天帝仁慈,宽恕你这罪恶的灵魂吧。宝,咱们回家,别和这些罪人呆一起。”祖孙俩牵着手,一摇一摇走了。旺儿临走,对花狗叫上两句,这才翘着尾巴跑了。东子站在路边,依然含着眼泪。
杜林丰好生过意不去,走到东子跟前,伸手想摸他的头顶。东子一闪身避了过去。杜林丰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不过一瞬捏出个金狗,然后递给东子。东子稀奇地打量,却不伸手去接。葛鲜仁不耐道:“看这小子傻的,给东西都不知道拿!这是给你的,快接住啊。”
东子却坚决摇头道:“我不能要。我爹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要。”葛鲜仁不以为然道:“给了你,就是你的,有什么不能要的!”东子却又摇头道:“不是自己本事挣来的,迟早还会还出去,照样不是自己的。只有凭本事挣来,那才真是自己的。”葛鲜仁让东子这话噎住,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吹着胡子道:“这孩子,心眼就是不开窍。”东子不理葛鲜仁,招呼花狗要走,庄伏邪急得跳了起来。
杜林丰急忙招呼东子,借他手中镰刀一用。东子将镰刀递给杜林丰。庄伏邪欢喜地围着花狗打转,花狗头抬得高高的,看都不看它一眼。那把镰刀锈迹斑斑,不过是块薄薄的铁皮打磨出来。杜林丰拿在手里,轻轻抚摸。蒙荒气迅速将铁皮熔化,然后重新凝结。过手一道,镰刀上的锈迹全然不见,整个刀身变成黑森森一片,不见一丝反光。阿罗暗赞好刀。
殊曼曼接过镰刀,从头上摘下朵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小花,想将花儿配上,可镰刀浑然一体,找不到镶嵌的地方。杜林丰拿回刀,在把手后将花朵融了进去。黑森森的镰刀后,多了朵不起眼的花纹。东子好奇地接过镰刀,随手向路边灌木挥去,树枝应声而断。他惊讶地张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大叔,这是我的镰刀吗?”
“当然是啦。大叔见你的刀旧了,帮你修了一下。”杜林丰面含微笑道。东子惊喜地挥舞镰刀。镰刀边缘不为人察觉地发出幽幽寒光。杜林丰手指一块大石道:“你试试看。”东子心疼道:“大叔,这能行吗,会不会把刀砍坏?”杜林丰笑了:“坏了大叔再帮你修。”东子半信半疑挥刀向大石砍去。扑哧一声,石头如豆腐般被镰刀从顶到下贯穿而过。东子惊得呆了,良久,方才问道:“这还是我的刀吗?”
“不是你的刀,那是谁的刀。”杜林丰笑道。
“瞧这孩子傻的。唉,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葛鲜仁悠悠叹道。殊曼曼道:“我看这孩子挺好,一点不傻,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对对,外憨内秀,是个好孩子。姑娘慧眼识珠,果真有眼光!”葛鲜仁顺着殊曼曼口风立刻变了腔调。
“不行,这刀我不能要!”东子看了一阵,将刀塞回杜林丰手里,郑重说道。
“怎么,你嫌刀不好?”葛鲜仁惊讶道。
“大叔好手艺。经过大叔的手,这刀就成了好刀,不是我从前那把刀了。以大叔的手艺,我买不起这样的刀。这把刀我不能要。”
东子的固执,杜林丰既摇头又喜欢。葛鲜仁如果不是碍着殊曼曼,一句傻子就要脱口而出了。
“好孩子,这刀就是你的。大叔的狗惹了祸,害你受了委屈,所以大叔帮你修刀作为赔礼,你快收下吧。不然,你让大叔如何向你赔礼?”杜林丰诚挚道。
“这……其实我的委屈也没啥,他们总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只是大叔这礼物太贵重,我觉得这样不好。”东子低着头腼腆道。
杜林丰不由分说,将刀塞到东子手里,怜惜道:“傻孩子,你早用行为证明,这刀就应该属于你,快收下吧。”东子欣喜地抬起头,高兴道:“那多谢大叔了。大叔明天再来,我给大叔捉个野兔,咱们做个交换吧。”
“行,大叔以后有空,一定来尝尝你捉的野兔。”
“那咱们一言为定!”东子双手抱着镰刀,一跳一跳走了。花狗骄傲地跟在后面。庄伏邪急得原地直打圈。
葛鲜仁见到大狗着急样,斥道:“畜生,乱动什么,给我安静一会行不行。”庄伏邪只好站住,巴巴看着花狗走远。葛鲜仁上下打量黄狗,嘴里道:“来,让山人瞧瞧,你长了个什么和善样,人家老太太这样夸你。啧,不错,膘肥毛亮,道行也见长了,跟着山人行走让你小子捞到了。怎么样,你可满意这样的日子?”
庄伏邪眼睛一亮,小心道:“道爷可是问我?”
“废话,山人不问你还问哪个!”
“那太谢谢道爷了!回道爷的话,我跟着道爷无比满意,无比荣幸。”庄伏邪兴奋地回话。
“瞧你这畜生,道爷问一句话就把你乐得这个样。唉,你给我回来,跑什么!”葛鲜仁还在说话,庄伏邪已经迫不及待跑了出去。庄伏邪扭回头道:“道爷说话可算数?”葛鲜仁不满道:“道爷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庄伏邪道:“多谢道爷。道爷问过问题,我今天自由了!”葛鲜仁恍然大悟,这才记起和庄伏邪还有个约定。行路的这段日子,他早就忘个干净,偏偏庄伏邪还记得清楚。
“你给我回来,再不回来看我的药不整治你!”葛鲜仁犹不甘心,拿那子虚乌有的药来威胁。庄伏邪呲牙笑道:“道爷,你的药一发作,我马上回来。”说完,黄狗一溜烟跑了。葛鲜仁顿足叹气,却也无可奈何。老道心里奇怪,庄伏邪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药的秘密。他却不知,在他和大狗为争夺鸡妖妖丹厮打时,庄伏邪就已猜到,他的药没有效果。如果药有效,还用得着老道亲自动手和黄狗打架吗!
“算了道长,让它去吧。”杜林丰劝道。葛鲜仁不满道:“杜公子,你怎么这么大意,它一个小妖跑来人间,如果为起祸来……”殊曼曼不满地瞪了葛鲜仁一眼,葛鲜仁自知失言,忙将后面道理收起。
“这……”杜林丰颇以为然,沉吟起来。殊曼曼娇笑道:“杜大道爷这是怎么了,不但强抢民女,难道连条狗都不肯放过?”一番话说得杜林丰面红耳赤,伸手挠头,躲避殊曼曼目光。殊曼曼见他如此,不满道:“杜大道爷瞧不起我们这些精灵不是,连话都不愿对我们说。”
“哪里,哪里,姑娘说笑了。我……”杜林丰忙将手拿下,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后面的话就说不上来。殊曼曼看着吃吃直笑。
“大叔,大叔。”东子的声音这时远远传来。随着话声,东子飞跑过来。两只大狗紧随在后,缠着花狗不放的就是庄伏邪了。花狗一改前面的骄傲,时不时亲热地舔舔庄伏邪脑袋。“大叔,你的狗跑我家来了,我给你送回来。”东子气喘吁吁道。杜林丰一看庄伏邪和花狗亲热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笑容止不住挂上脸。殊曼曼也掩着嘴笑了起来。
“噢,就让它跟着你吧。”杜林丰笑道。
“这哪行,这是大叔的狗。”东子仍然固执地拒绝。
“你看,它和你的花狗多好,他们是不是对好朋友?”
“当然是了。”
“如果它跟我走了,它们两个好朋友会不会伤心?”
“嗯,我的好朋友走了,我会伤心,它们应该也会伤心。”东子若有所思点头道。庄伏邪亲昵地舔一下花狗,连连点头。
“所以,为了它们两个好朋友长久在一起,我就把它留在这里。这难道不好吗?”杜林丰说到这,东子高兴道:“我明白大叔意思了,就让它留在我这吧。大叔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它。”杜林丰转向庄伏邪严肃道:“你既然愿意留这,我也不拦着你,但你一定要听东子话,多为东子办事。”殊曼曼也笑道:“东子,它要不听话,你就用镰刀砍它。”庄伏邪慌不迭地连连点头。花狗骄傲地叫了一声。东子好奇道:“它能听懂讲话吗?”杜林丰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呢?好了,快回家吧。”
目送东子带着两条大狗蹦蹦跳跳往家走,殊曼曼不满地哼道:“跟人家头头是道,和我却没一句话说。哼!”杜林丰急忙开步前行,用背影挡住殊曼曼不满的目光。天尽处,夕阳将天边映得通红,海一般起伏的群山,一直连绵伸入天外。
黑夜属于夜的精灵。蝙蝠无声地翱翔,搅起夜色微澜。夜色中欢唱的蚊虫,成了夜精灵的美餐。装满美食的肚子,总要将吸榨后的残渣排出。翩翩起舞的夜精灵,时不时将一颗黑粒丢下。屠龙英雄的鼻尖高高挺起。一颗黑粒不偏不倚砸在鼻尖,粘在上面,将鼻尖的高度增加了些微。破幕而来的一颗前哨,带来一波小小的高潮。十多粒黑屎跟着奋勇而来,斑斑点点砸在塑像头上。
月光悄悄照进庙宇。屠龙英雄像周身隐隐泛出一阵雾气,雾气随后紧紧附在塑像上,遮住斑斑点点的黑渍。“云帅、风帅何在。”塑像忽然发出幽幽声音。
“教主!”两个身影射入庙内,稍稍观察一下,随即跪倒在泥像脚下。“恭迎教主大驾光临。”风云二帅诚惶诚恐磕头行礼。
“事情办得如何了?”泥像毫无感情问道。
“禀教主,正在寻找毕勰行踪。只是目前只靠地鼠一族寻找,人手略显不足,请教主示下,能否多派人手?”云帅看一眼风帅,独自将情况汇报。
“这个你自己安排。但要注意绝对保密,不能让毕勰那魔头察觉。发现毕勰后不要轻易动手,待准备完全,定要将他一举拿下。吾教此番收服妖界,意义重大,事关吾教兴旺大业。若能将妖界完全收服,吾教实力大增,足以和八大门派并肩,所以绝不能让毕勰这颗老鼠屎坏了全盘大计。”
“集安镇出现的那个老头该如何对付?”风帅迟疑一下,还是将担心的事情说出。
“他吗,你们无需过于顾虑。他不会和毕勰同伙。集安镇的事应该事出偶然,你们不过凑巧遇上而已。只是可惜了海老四。今后行事,务必小心,不要触碰修真界中人物。吾教尚处于草创阶段,行事务必保持低调。目前,吾教与八大派交好,这对我们的发展很有益处,你们切勿与他们冲突。那老头倘若强行出头,那时说不得,本教主自然要将他除掉。现在,集中全力处理好毕勰这件事。”
“是,谨遵教主谕旨。”云帅、风帅齐声应诺。雾气重新缭绕在泥像上,盘旋一阵消散不见。鼻尖上的黑点重新显现出来,骄傲地对着下面的人。
二人伏在地上半天,等教主去得久了,方才站起身。云帅对风帅道:“风帅,麻烦你跑一趟,征集人手寻找毕勰吧。”风帅嘿嘿笑道:“你为何不去,偏让我跑路!”云帅道:“谁不知你风帅来去赛风。换作我,半天赶不到地方,岂不误了教主大事,所以,只能能者多劳了。”云帅这话说得既有吹捧,又有严重后果。风帅虚荣心大受满足,又不敢耽误教主大事,嘿嘿一声后,已经去得远了。
生机又开始在庙宇里复活。蝙蝠重新在空荡荡的廊宇中猎食,时不时拉下一粒黑屎掉落地上。地上的黑屎静静躺着,眼巴巴看着泥像鼻尖上的同伴,羡慕它的好运。
碧绿的江水蜿蜒穿梭在山间。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两边山上,这儿那儿到处是一处处红艳艳的桃花。一叶扁舟划破明丽的江水,点着江面,朝对岸而来。船头一人,赤着上身,身上结实得不见一丝赘肉,头上不受约束的黑发在江风中随风四散飘舞。船上只有一人,虽无人操舟,船行速度却是甚疾。船头之人只是足底用力,就稳稳把住船行方向。
前方一小条沙洲伸入江水,将江面收窄小半。江洲上有人蹲在江边洗衣。船头人拿起舟中竹竿,装模作样点几下水,轻舟如飞一般靠上岸。
“骚狐狸,这个地方怎么样,你可满意?”江洲洗衣之人正是赵玫儿。赵玫儿听到人声,丢下手中衣服站起身,甩甩手上水珠。高高卷起的衣袖下,两只露在外面的手臂莹白温润如玉。
“你这只野狼跑到哪去了!这几天老娘又是洗衣做饭,又要犁地织布,忙得没一刻清闲。”赵玫儿还是一点好脸都不给毕勰。
“这点事对你还不就是动动小指头的工夫。你这骚狐狸对我怎么总是挑三拣四,就没听你说上一个好字。我这媒人岂不当得委屈。”毕勰将扁舟系好,一个箭步跳上来。
“呸。你这死狼什么时候干过好事,谁知你现在安了什么坏心。老娘可要警告你,老娘不管你害谁,只是你不能坏了老娘好事。不然老娘跟你没完。”赵玫儿丝毫情面不给。毕勰嘿嘿笑道:“骚狐狸,你这就小瞧我了,我毕勰这次干的可是件两全齐美的大好事。”“哼,谁信你。”赵玫儿蹲下身,将衣物洗完,收拾好东西,自顾走了。
春风里,赵玫儿风情万种,细细的腰身款款摆着。毕勰后面看见,恶从心起,紧赶几步追上,伸手往她后面高高的挺翘狠狠抓了一把。“要死!”赵玫儿转过身就打,“让老娘相公看见,看老娘怎么收拾你。”毕勰刚想还手,听到这话,慌忙收了回来,嘴里连连讨饶。赵玫儿心有顾忌,这才作罢。毕勰赶紧将衣服穿好,二人拉开一段距离,朝山脚下一处高台走来。
江水弯弯曲曲隐入群山之中。江水中泛起的雾气与山间薄雾连在一块,山峰若隐若现。从江洲过来,不过数百步就到了山脚下。一方巨岩高高耸起,凌驾在江水之上。赵玫儿沿着巨石边沿走了上去。巨石上好大一片平地,挨着山边建着一座茅草房。草房门窗打开,花有方在窗下拿着一本书高声吟哦。赵玫儿走到房前,柔声道:“相公歇会再用功吧。你看看谁来了。”花有方闻声抬起头,温柔看向赵玫儿。赵玫儿温婉回上一笑,自去晾晒衣物。花有方目光痴痴追随着她的身影。
“有方兄,山中清苦,这儿的日子可还过得?要不还回兄弟那吧。”四郎爽朗的话声将花有方目光扯了过来。“啊,四郎兄。这可真要感谢你啦。”花有方这时恢复了从前的神采奕奕,头巾下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头发黑漆漆闪着乌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就算这是穷山恶水,有佳人相伴,在我眼中一样是山明水秀。四郎兄,愚兄真感激你这媒人。”
“有方兄这是天作良缘,命中注定的喜事。老天不过借我之手,为你们两位牵的缘。其实二位姻缘早就有老天定了。有方兄要谢,也该谢老天才是。”四郎不居功,将一切功劳都送给老天。
“确实该谢谢老天。天使我遇见四郎兄,助我脱离苦海;天为我定下姻缘,得贤妻如此!”花有方由衷地感叹,目光又看向赵玫儿。赵玫儿如心有灵犀,回头看向花有方。二人目光脉脉交织,再难以分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