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过一阵轰击,葛鲜仁猛然醒悟,他这一跑,就有真元波动,妖精们靠的就是追踪真元来攻击的,怪不得阿罗叫他找个地方躲着——这阿罗当真可恼,说话也不说清楚些。想明白道理,葛鲜仁发力向前猛冲,引来一阵密集轰击,趁着真元力四溢的当口,悄悄往回爬了一段,然后停下,躲在一堆乱石中。
小妖们突然失了目标,盲目往前炸了一阵,渐渐停下。葛鲜仁也算得是不幸中的万幸。小妖们没有看穿土遁的道行,他这一遁入土里,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要是海家兄弟几个在这,他的好运就到头了。阿罗不愧是老手,一瞬间就分析清楚形势,想出最好办法,躲入地下。只是,在人家地盘上,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这一阵喧闹,早惊动了杜林丰,他急忙带着庄伏邪潜伏过来。小妖球阵追杀葛鲜仁、阿罗二人情景一一落入眼里,眼见二人暂时无事,他这才没有急着现身出去。
海能范一伙接到殷鉴之消息,说是毕勰同伙来了,他们受毕勰欺负得厉害,虽说怕死了毕勰,但他同伙可是不用害怕的,如今正好在妖魔头同伴身上出这口恶气。一群小妖顾不得排水,蜂拥而出,一路追杀过来。
阿罗和葛鲜仁躲入地下,妖阵轰击一阵,失去目标,不得不停下来。殷鉴之大仇在前,急着报仇,于是出主意,要将这片地域一寸一寸炸他个底朝天,让这些恶棍无处容身。海能范想不出更好办法,和小妖们商量。小妖们恨极了毕勰,如今有了出气机会,又如何不从。分派好人手监视地面,海能范划分好地域,带着球阵开始地毯式轰炸。
杜林丰立刻发现情况不妙。小妖法子虽笨,可却有实效,葛鲜仁和阿罗不敢移动,二人迟早要让他们轰出来。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杜林丰心里干着急,就是想不出妥当办法。正着急时,小妖那里已经出成果了。只听得一阵欢呼,葛鲜仁身披龙甲从地下跳出,四处蹿了几蹿,又遁入地下,但没躲多久,在狂轰滥炸下,老道又不得不从地下狼狈跳出。
葛鲜仁的大致方位小妖们都很清楚,因此轰炸首先从他开始。果然,不过片刻,轰炸就有了效果。杜林丰再无法坐视下去。在他眼里,葛鲜仁不管怎样,总算是引领自己进入修行之门的人,他始终以半师之礼待之,如今眼见老道身处危难,如何能够坐视?
迅速权衡一下形势,杜林丰令庄伏邪化身人形,然后带他长啸一声跃上空中。他的想法是,两人目标大过一人,他们两个同时现身,吸引力必然大过葛鲜仁一人,如果能吸引走大半敌手,葛鲜仁就有机会隐蔽甚或脱身。
果然,情形正如杜林丰所料,他俩一现身,马上吸引走妖群的注意。海能范留下几个负责监视的小妖,率领大队人马黑压压开过这边。杜林丰正要将他们吸引过来,于是静立空中等待。庄伏邪怕得不住拉扯他衣角,杜林丰却无暇顾及。
球阵行得近了,渐渐可以看清双方容貌。殷鉴之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他认出了杜林丰,那一夜的失败记忆犹新。斗败的公鸡在战胜对手之前,永远只能臣服。杜林丰面对黑压压逼近的敌人,又是一声长啸。这一示威之举,彻底摧毁殷鉴之仅存的一点勇气,他一把拉住海能范,哆嗦道:“他,是他!”海能范见他如此慌张,心里不安,不解道:“他是谁?”说着话,向前方二人定睛看去,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庄伏邪也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拼尽最后气力,歇斯底里长啸一声。
狗是爱叫的动物。爱叫,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胆怯,因为胆怯,所以爱叫,所以有了副大嗓门。叫声可以壮胆,也可以吓走敌人。庄伏邪叫了,一声长啸。虽然腿早已软了,他还是本能地长啸出声。啸声响亮,威严,雄威凛凛。
啸声刚刚响起,海能范抖了一抖。球阵也抖了一抖。海能范看清了他,球阵也看清了他。
“毕勰!”海能范颤抖着双唇,哆哆嗦嗦吐出两字。
“毕勰!”球阵跟着哆哆嗦嗦吐出这两字。
“毕勰来了!”球阵惊天动地喊出一句。
喊声未歇,球阵嗡的一下炸开,如同四散的蝇群,惊慌地四散而逃。海能范顾不上招呼客人,首先掉头就跑。殷鉴之不须指教转身也跑,恐惧早已告诉他一切。杜林丰目瞪口呆看着这惊人变化,看着威风八面的球阵炸成漫天黑点,漫天黑点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苍蝇飞了,飞得无影无踪,天空干净得就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庄伏邪停止颤抖,四顾一圈,不解道:“大人,毕勰在哪,他们为什么跑了?”杜林丰上下打量他一阵,突然道:“是你,是你吓走了他们。”庄伏邪既喜又疑道:“真的,真的是我把他们吓走了?”杜林丰微微一笑道:“是你,又不是你。”庄伏邪突然明白过来,大笑道:“哈哈,真的是我,想不到我一声长啸就退去百万雄兵。”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拉长声调唱了起来。杜林丰淡淡道:“行了,别得意了,还是快点逃吧,小心他们回来戳穿你的假把戏,那时可就没机会了。”
两人急忙唤起葛鲜仁和阿罗。因为殷鉴之知道他们来自西边,所以四人先向北远远奔出千里,然后才折返向西。
没日没夜赶了万里路,几人方才稍稍安心,将行程放缓。“好险!杜公子,你是怎么赶走那群妖怪的?”葛鲜仁犹自不敢相信事实。杜林丰含笑应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一回多亏了……”“是我,是我!”庄伏邪抢着表功道,“我一声长啸,哈哈,他们就全都给我吓跑了!”
“你?”阿罗和葛鲜仁鄙夷瞅着,不信地摇摇头。
“就是我!你们要不信,就问大人。”庄伏邪脸色涨得绯红,喷着唾沫叫道。
两人将疑惑目光投向杜林丰。杜林丰郑重点点头道:“不错,是庄伏邪吓走了那群妖精。想是因为他长得象毕勰的缘故,妖精看清他面目就一个个喊着毕勰跑了。这毕勰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妖精竟然如此怕他。”杜林丰心事重重低下头。
“听到没有,大人都说是我了,你们还不相信!”庄伏邪得了助力,挺直腰杆道。
“哼!不过凑巧长了张吓人的脸而已,我道是什么高明手段。”阿罗不屑地转过脸。
“你……是我救了你咧!”庄伏邪激愤道。
“得啦,得啦。瞧你这畜生,给个脸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吓走妖怪是人家毕勰的本事,你不过借个光而已。不过你这畜生当真也是好运,谁的脸不象,偏要去象毕勰那煞星。山人怎么就没这么好运!”葛鲜仁时运不济似地叹了口气。
“人家这是有先见之明!一开始我就决定要化形成毕勰那样。打从有了足够化形的真力,我就照人家描述的样子化成这样。没想到我化得对了!”庄伏邪得意洋洋道。
“瞧你那得意样。是不是有了这张脸就能在森林里横行了!”葛鲜仁酸溜溜道。
“那可不!”庄伏邪腰一挺,头一抬道。
“哼!你要真有那本事,我们还用得着跑。”阿罗悻悻道。打劫没捞到一分好处,反而几乎惹来一场杀身之祸,他现在想起来还心里晦气,抓住机会就抢白庄伏邪一句。
“啊,这个……”庄伏邪的腰立时矮了一截。
“道兄,这天君宫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势力如此惊人!”葛鲜仁想起那满天黑压压的妖阵,头皮仍然一阵发麻,顿了一顿方又接着道,“这么大一堆妖怪,怎生对付才是?”
“这有何难!若有石头挡路,你就找块更大的,把那挡路的石头砸个稀烂就是。遇着这么一堆苍蝇,你就找更大一群苍蝇来把它淹没了就得。”阿罗大大咧咧道。
“呵呵。”葛鲜仁苦笑道:“道兄说笑了,咱们到哪去找这么多帮手?”
“找不来就跑,跑不掉就死,还能怎着。”阿罗翻翻白眼道。
“完了,完了!”庄伏邪突然尖叫道。
“什么完了!你这畜生,一张霉嘴,就会说些丧气话。”葛鲜仁浑身抖了抖,看清没事,方才镇静道。
“毕勰这厮,怎么和妖盟作上对了!今后我一露人样,岂不就要和妖盟作对!妖盟如此势大,我还怎么在森林里混啊!呜呜。”庄伏邪忍不住呜咽起来。
“这点小事就哭鼻子,当真是个畜生!你另外变个人样不就得了!”葛鲜仁满脸不屑教训道。
庄伏邪抽噎道:“道爷有所不知。咱们精灵修成人形,要积累有足够真力才行。一旦化形成功,基本也就定了形,今后再难修改。如今我已定型,又如何能换其他人样?”
妖幻化人形,也是修行上的一道坎。拥有人形,心智跟着大进,修行事半功倍,因而修出人形的意义对妖而言,不亚于修行人修出金丹。但一旦化人形成功,相貌就再难改变。若想再有变化,非得有化形万千的大神通不可。如果真有了这个能耐,那时庄伏邪也就不必担心害怕什么妖盟了。
“既然不能在迷沼森林呆下去了,那就跟着我们走吧。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何必一定呆这。”杜林丰宽慰道。庄伏邪眨巴眨巴大眼,丧气道:“也只好如此了。”葛鲜仁不满道:“跟上我们是你的福分,你这畜生反倒垂头丧气,真是狗眼难识真人!”几个人说着闲话往人间赶回。
殷鉴之玩命逃过一阵,终于追上海能范。他一把拉住海能范道:“能范兄,你们不是将毕勰打得狼狈而逃,怎么反自先逃起来了。”海能范惊慌回身,见是殷鉴之拉扯自己,这才稍稍安心,往来路上望望,不见妖魔头追来,这才飞得慢些,与殷鉴之并肩道:
“鉴之兄,你有所不知。妖魔头身后有一老丐,那老丐道行惊人,我们怕的是他。如果不是有他,我们何至如此狼狈。”海能范信口胡说,将燕霞客和毕勰扯到一处。殷鉴之听得大惊,妖魔头身后竟然还有高人!妖盟的前景顿时显得有些暗淡了。他急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海能范见吓到他,急忙宽慰道:“鉴之兄不必担心。我们已派人去请圣明教主了。有教主他老人家出手,什么老丐妖魔头都不在话下。”
“噢。原来如此。”听得妖盟上头有人,殷鉴之长松一口气。日头重又照到了妖盟前途上。
待海能范收拢了逃兵,豹族、狼族、熊族陆续传来消息,毕勰几日间横扫妖盟的这些分支。海能范不敢怠慢,悄悄寻到海家兄弟躲藏地点,将外面情形向几位老大转告。
海老大一听就来火了,召集起兄弟要找毕勰算账。云帅慌忙止住几个兄弟,让三人从长计议。
“还商议个屁!咱们让人欺负到这个份上,再不出头妖盟就别想立足下去了。”海老大怒气冲冲道。
“这个毕勰咱们是一定要和他算账的。只是你们想过没有,毕勰会不会和那老头有什么关系。他不顾上次吃的大亏,这次又来上门胡闹,如果背后不是有人撑腰,谁敢这么胡来?”云帅一副心思深沉的样子。
“这……”海老大倒抽一口凉气,重重坐了下去。海老二接口道:“云帅此言极是,咱们不得不防。”海老三大眼转过两圈,想起什么,急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什么阴谋?”几人急问道。
“海能范来寻我们,这会不会是个阴谋。老头找不到我们,就让毕勰来骚扰小的们。海能范这傻瓜上了当,他一来找我们,就把老头给引了来。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海老三有板有眼分析道。几个人后脊梁一阵凉意上窜,洞中顿时阴森恐怖起来。想象力在恐惧下立刻活跃,可能几乎变成现实,老头似乎就在外面,满脸狞笑等着他们几个猎物。云帅慌忙潜出洞外观察,过了一会,方才心事重重退回来。
“怎样,老头来了吗?”几人慌忙问道。
“这个,不好说。”云帅沉吟一下,当机立断道,“我看这样。我们马上离开这,另觅藏身之处。马上找人去调查毕勰和老头关系。一旦教主来了消息,我们就首先猎杀毕勰,这个祸水不能再让他留着了。”
几人连声说好,鬼鬼祟祟从树底地洞口钻出,一个接着一个溜了出去。轻风吹过,树叶一阵随风摇摆,在几人身后沙沙作响,像是脚步声一般,惊得人一阵后心发凉。
透过枝枝桠桠的空隙,前方一片水天茫茫。杜林丰几个小心翼翼在森林里赶了十几天路,终于穿出森林,回到云中泽畔。这时不用再有顾忌,几人腾空而起,杜林丰带着庄伏邪,一起向西飞去。大狗怔怔回望,直到森林消失在水天之间,仍然不时回头呆望。好不容易飞出云中泽,正是渊北地界。杜林丰问清苍南方位,转向南方飞去。
兴许是头一次离开故乡,庄伏邪一直闷闷不乐。杜林丰想起自己离家情形,心里一阵惆怅,对他此时心情颇为理解,不时宽慰几句。阿罗和葛鲜仁离了险地,心情松快起来,想起此行收获,二人俱皆满意。
三人心情轻松,飞得自在,可天气并不如人意。刚才不过前方天边的一点黑斑,现下成了遮天盖日的黑云。几人不愿绕道,一头撞进黑云中。刚进黑云,庄伏邪就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口水不住乱流,放开嗓门乱叫。葛鲜仁笑道:“孽障,怎么想家了。”话声刚落,一声叹息跟着从嘴里冒出,紧接着老道已然眼泪盈眶。
杜林丰宽慰道:“道长可是也想家了?什么时候咱们此间事了,就一起回去吧。”葛鲜仁抽噎道:“山人想倒是想家,可我早已立誓向道,阆原那又修不成道,偶尔想想也就罢了,回去那是不成的。”说着话,竟然哽咽出声。
“小牛鼻子既不愿回家,哭个什么劲?”阿罗不满道。庄伏邪这时又是一阵狂吠。杜林丰正要开口,忽然皱起眉头道:“不对!”
“什么不对?”阿罗怪声道。
“你看这漫天黑云,偏偏不见一点水汽,这是为何?”杜林丰疑惑道。“这……”阿罗有些迟疑不定,心里不觉烦闷。“呜呜”葛鲜仁不知怎么,突然哭出声来。庄伏邪紧接就是一阵绝望地嚎叫。
“不对!”杜林丰和阿罗同时惊叫出声。二人面面相觑,都想起大发煤窑里的情形。杜林丰急忙拍拍葛鲜仁肩头,让他运气护住灵台。葛鲜仁乍然惊醒,挥袖擦去满脸鼻涕眼泪。杜林丰一纵身形,带着庄伏邪向上飞去。葛鲜仁和阿罗紧跟在后。
足足向上飞出十几里,这才离了黑雾笼罩范围。庄伏邪这时方才清醒。杜林丰脸色凝重,凝视下方翻滚的黑雾。地面上方圆千里都为黑雾笼罩,黑雾如同一个巨大罩子,灰扑扑罩着地面。当中那几百里地,两股特别浓黑的黑雾在天空交织在一起,在空中连成一片。
杜林丰叮嘱众人小心,领头往黑雾起处飞去。地面景物渐渐清晰,葛鲜仁看着眼熟,原来当日走镖都曾经过此地。杜林丰心里开始有数,那黑雾起处,该是个熟地。果然,几人飞了没有多久,集安镇就遥遥在望。往大发煤窑转上一圈,煤窑已经重新开工,黑雾不住从煤窑处向天上升起。天上的日头让黑雾遮得影影绰绰,只能模糊看到个大概。
遥望远方另一黑雾起处,杜林丰心里不由拧起疙瘩。
“那是何处,为何也如此怨气冲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