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不住膨胀,阴森森大脸直欲遮天蔽日,天地一时黯淡下来。葛鲜仁见到黑云如此威势,心旌为之动摇,正想询问阿罗此为何神物,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抬头看去,巨脸已然自行炸了开去。巨脸虽然厚实,终抵不住如此膨胀,竟然自行炸了个粉碎。半空中劲风凛冽,片刻就将破碎的黑雾吹走,阳光重又射下。
灿烂的阳光下,鸡妖失去真力支持,再无法维持人形,一个个化回原形。殷纪德也不例外,身形扭曲几下,化成一只骏马般高大雄鸡。雄鸡大张翅膀,却无力扇动,只能顺着气流向下缓缓滑落。漫天鸡妖飘羽般跟着下落,几个落得快的倏忽间就掉入山下草丛之中。
这一刻等得如此辛苦,阿罗这时哪里犹豫,瞅准殷纪德直扑过去,运掌如刀,一掌剖开肚腹,伸手掏出个碗口大小妖丹转瞬没入手中。葛鲜仁看得两眼发直,顾不得问话,纵身向飘舞的鸡妖扑去。庄伏邪这时也兴奋乱叫,伸手抓住一只掉落身边的鸡妖,张嘴咬破肚腹,掏出一只蚕豆大小妖丹。葛鲜仁见到,妒火中烧,顾不得追逐鸡妖,反身就朝庄伏邪扑去,劈手夺过他手里妖丹,嘴里斥道:“孽障,这岂是你能得的?”庄伏邪急了,伸嘴叨住葛鲜仁手腕。葛鲜仁挥掌急扇耳光,庄伏邪紧紧咬住就是不松口。
一阵钻心疼痛从手上传来,葛鲜仁心里一慌忘了自个该如何处置,忍不住出声向阿罗求救。阿罗看一眼厮打成一团的两个家伙,嘿嘿笑了一声,自顾收取妖丹却不上前相助。眼看阿罗一把把发财,葛鲜仁急怒攻心,气往上冲,愤愤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身上那么多宝,为何不拿来一用?清醒过来,老道急忙运转心法,龙甲浮出体表护住手腕,拂尘挥手而出扫到庄伏邪脸上。
坚硬的龙甲立时硌断庄伏邪两只门牙,拂尘接着在他脸上扫了个千丝万缕。庄伏邪一个跟斗摔了开去,抱着脑袋疼得呲牙咧嘴。葛鲜仁顾不得多说,瞪他一眼急忙追逐鸡妖去了。大狗待葛鲜仁去得远了,这才悄悄松开脑袋,懊悔地扇了自己一掌,若有所思望着葛鲜仁身影,眼珠滴溜乱转了好一阵。
一只鸡妖飘摇着滑过身边。庄伏邪眼光一扫,迅疾伸手抓住,划开鸡妖腹部掏出妖丹藏起。做完这些,他小心看看阿罗和葛鲜仁,见二人都没发现自己举动,这才又抱住脑袋,将身体蜷缩起来。
鸡妖飘落的身体如漫天飞舞的落叶,阿罗和葛鲜仁飞舞追逐,挖去内丹后血淋淋随手抛开。失去生命的身体带着一腔热血直直坠落下去,砸在山石上噗噗作响。
天空很快清扫一空。葛鲜仁恋恋不舍扫视一圈,这才记起甩去手上鲜血。阿罗这时直直飞到葛鲜仁身旁,伸手就要追讨妖丹。葛鲜仁急笑道:“道兄可是要清点战果?小道不敢贪功,只要三成就行。”阿罗瞪圆两只大眼,朝老道打量半天。
他手脚可比葛鲜仁麻利多了。不算殷纪德那个可以抵得上一百枚的极品妖丹,至少八成以上妖丹让他收走。葛鲜仁开口就要三成,这岂不是要从阿罗口袋向外掏?看着老道满脸诚挚笑容,阿罗差点给他一拳。不过话说回来,在阿罗心目中,杜林丰和葛鲜仁都已是他的私人财产了。私人财产的财产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葛鲜仁不过是个口袋,自己留点东西放到口袋里有何不可?考虑清楚关窍,阿罗将手背回去,瓮声道:
“不必了。谁得的就归谁吧。”
话音入耳,葛鲜仁那颗悬着的心放了回去。阿罗可是个难缠家伙。打见着他那天起,葛鲜仁就清楚认识到这点,想从他身上沾点便宜,非得打起十分精神才行。刚才见他那架势,分明是一点好处都不想留下。老道情急之下想出这招,来个以退为进,果然挡住阿罗那只伸出来的手。想到这里,葛鲜仁禁不住有些得意:“任你如何难缠,山人都有妙手化解。”至于阿罗捞到的大笔好处,他有自知之明,一分实力说一分话,好处捞得多,那是他的本事,山人有这些已经足矣。
还没得意过来,却见到还在抱着脑袋的庄伏邪,葛鲜仁想起刚才之事心里火起,嘴里骂着孽障,就想再给他一些教训。阿罗却抢在前面,捏住庄伏邪颈子,道一声“吃货,接着发财去”,赶着向唤天寨飞去。葛鲜仁暗道一声糊涂,怎么把下面的给忘了,急忙跟着杀将下去。寨中小妖见到天上变故,早就逃了个没影。葛鲜仁搜过几处,却没找到一个小妖,只好转而搜刮鸡妖收藏的财物。
这已是第二次洗劫了。榨过一道的麸子,油水远远不及前次。阿罗很快就意兴阑珊,于是发令收工。庄伏邪小心向葛鲜仁传达命令。葛鲜仁看着大狗,一边脸兀自红肿得厉害,冷冷道:“孽障,滋味如何。”庄伏邪点头哈腰,赔上一副难看的笑脸。葛鲜仁四顾一圈,再不见什么入得了眼东西,这才一搓手指,一缕火花出现在指尖,再一弹指,火花直朝鸡妖筑在树上的巢穴飞去。他一路走,一路将沿途可燃之物尽数点燃,末了,接着又对庄伏邪道:“看到没有,本真人除恶务尽,你若不走正道,就等着本真人的雷霆手段吧。”
熊熊大火一直烧透了天空。
殷鉴之呆呆看着火光,脑子一阵眩晕。身边的鸡妖一时都愣住了,不明白也不相信眼前景象。
草丛簌簌一阵作响,爪爪满脸青肿爬出来,一头扑到殷鉴之脚下死死抱住双腿,高声哭喊道:“少主,少主!是妖魔头毕勰!他的妖法好生厉害。我见他浑身发抖作法,末了,一阵黑烟就把我们笼罩。那黑烟好生厉害,所有人都被黑烟定住,就连族长如此神威也不能幸免。可怜啊,他们几百人尽遭妖魔头毒手。呜呜,啊……”
刚刚哭上两声,爪爪就被殷鉴之一脚踢回草丛。殷鉴之双唇颤抖半晌,终于颤巍巍抖出一句话:“妖魔头,山高水长咱们走着瞧,妖盟是不会饶了你的!”
给殷纪德一阵追杀,居然跑出几百里地,杜林丰飞了一大圈这才找到方向。往回赶的路上,他一直忐忑不安,担心葛鲜仁他们被鸡妖捉拿。顾念及此,他有点暗暗后悔,要是擒住殷鉴之就好了,如果他们三个被擒,就用殷鉴之将他们换出来。
来到三人躲藏地点,杜林丰才将担心丢开。庄伏邪第一个发现杜林丰,远远就冲着他吠叫。葛鲜仁满脸笑意站起身,阿罗急忙一把拉住,小声道:“小牛鼻子,唤天寨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葛鲜仁道:“多一个人,少一分利,这个我省得,道兄不必多虑。”阿罗又一脚踢向庄伏邪道:“吃货,听到没有。”庄伏邪连连点头。
说话间,杜林丰赶了过来,关切问道:“道长,你们可曾遇到危险?”葛鲜仁埋怨道:“杜公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们在这等你不知有多危险。鸡妖不时来来去去,这不,庄伏邪这畜生刚跑出去,就不知被哪个妖孽打成这样。”话刚出口,葛鲜仁就觉后悔,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妖孽吗。杜林丰看向庄伏邪那张兀自红肿的狗嘴,心里抱歉,急忙道:“既如此,咱们赶紧上路。此地不宜久留,那些鸡妖没准还会再来啰嗦。”
葛鲜仁心里暗笑,鸡妖明明已经给连锅端了,哪里还有什么危险,他却不点破,只是随着杜林丰上路。出道这么久,老道一直忍辱负重,小心避开麻烦,哪里如现在这般威风。这么大的一个妖族,顷刻间在手上灰飞烟灭,隐隐间,葛鲜仁有了些拿捏命运的感觉。默默走过一阵,他再也忍耐不住,咳嗽一声道:“杜公子,咱们三个一起行道有些时候了吧。”
杜林丰一怔,被葛鲜仁这话勾起心事,想起俊陵里的兄弟,闷闷嗯了一声。阿罗接口道:“怎么?小牛鼻子想散伙了!”葛鲜仁急忙接道:“道兄何出此言。山人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该有个名号了。行走江湖总不能连个名号都没有吧。”
“哈哈,依我看,咱们就叫杀霸八方。”阿罗一挥手,杀气腾腾道。
“不妥,不妥!”葛鲜仁急忙道,“这也杀气太重了,咱们修道之人,首先还是应该讲个和字。”杜林丰微微颔首。
听到这个和字,阿罗发出一阵刺耳冷笑,庄伏邪也不甘寂寞吠了几下。葛鲜仁尴尬地连连咳嗽,就是打不断那冷冰冰笑声。杜林丰见他如此阴阳怪气,心里不满,插进来道:“阿罗,道长说的难道不对?”
“啊,对对,道长说得很对,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对的道理了。”阿罗怪声怪气回道,语气里却分明透着嘲弄。杜林丰听得直摇头,该得给他讲讲道理了。
“阿罗,道长说的如何不对,何故如此怪腔怪调。你且看看周围世界,阳光和煦明媚,草木葱茏苍翠,到处生机勃勃,岂不处处透个和字。如果都是一个杀字,哪来这静谧之美!”三人此时所处,景色甚是明丽,让人心旷神怡。一只小羊咩咩叫着从草丛钻出。小羊浑身雪白,走到一株树旁人立而起,前蹄搭在树干上,脑袋一伸一伸,采食树上嫩叶。庄伏邪见到猎物,立刻趴伏在地,正欲出击却被杜林丰喝止。阿罗不屑地哼了一声。
突然,一只灰狼嗖地蹿出,扑倒小羊。小羊咩咩惨叫,杜林丰听着不忍,就想出手相救。阿罗抢在杜林丰前面,道:“大哥,我来。杀了那孽障,这世界就和了。”听到这个杀字,杜林丰不由斥道:“我不过要将它逐走,何须杀它。”阿罗哈哈笑道:“这孽障,你将它逐走,它仍然肚中饥饿,要不饿死少不得还要惹是非,有它在,哪来的和字,不若杀了干净。”
听了这话,杜林丰不由呆住,眼睁睁看着灰狼咬断小羊颈子将羊拖走,森林又恢复了静谧。阿罗这时接着得意道:“瞧瞧,现在不又和了吗。这世上的道理就看谁的爪牙利,谁利谁有理。没爪牙的就得乖乖服从。要是那些贱物失了管教高高在上,世界岂不乱套,哪还有个和字?这时就该用个杀字,杀他个干干净净服服帖帖,世界就清净了,这才有个和了。所以说,这世界就讲究个杀字,有力者为尊,世界才能和得了。”
打断了好长一阵,葛鲜仁这时终于接上话茬,续道:“道兄这话却有几分道理。咱们修道之人正是这爪牙利的,正如此方能降妖除魔,所以杀字也是免不了的。”杜林丰正欲插话,葛鲜仁提高音调道:“咱们只要是个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既可。”
“杀不就是个杀了,还什么菩萨心肠,这小牛鼻子好生啰嗦!”阿罗不满心道。
“依我看,咱们的名号就叫阆原三卫道如何。”葛鲜仁又将话题引回名号上,“咱们三人都出身阆原……”说到这,他略带疑问看向阿罗。阿罗急忙接道:“不错,我也是随大哥从阆原出来的。”葛鲜仁释然,接着道:“咱们好不容易在阆原修出正果,如今又机缘巧合行道一处,阆原三卫道这名号岂不是天作之合?”
“呵呵,那小牛鼻子你用何名号?”阿罗打趣道。
“山人吗……”葛鲜仁略一踌躇,接着道:“山人就叫腾龙真人,道兄你叫降龙真人,杜公子就叫斩龙真人如何?”阿罗嘿嘿一笑,心里嘀咕道:“老子大魔王这名号岂不好过什么屁真人百倍!”二人都没出声,葛鲜仁只道一致通过,又道:“既然大伙都认可,咱们今后就用这名号了吧。只是咱们兵器也该有个称号才是。道兄你给参详一下,我这拂尘该叫什么才好,逐龙尘如何?”葛鲜仁终忘不了降龙的那份荣耀,什么都要带个龙字。
“小牛鼻子真是见识短,龙有什么了不起,只能逐龙的兵器算个鸟!”阿罗不屑一顾道。葛鲜仁一听这话在理。龙在凡夫俗子眼中是了不起,可在修真人眼里还不就和爬虫一般,逐龙尘确实不够威风。“依道兄之见,山人这拂尘该叫什么才好?”葛鲜仁虚心请教道。
“哼,要想威风,那是得什么都能逐才是!”阿罗道。
“那是,那是。只是如此一来,名字岂不难取。”
“难取个鸟!你就叫它逐尘不就得了。管他什么东西,我都一概逐之,这岂不威风!”
“对对!还是道兄高明。这拂尘就叫它逐尘吧。”葛鲜仁欣喜舞弄几下逐尘,然后小心收起。庄伏邪看得口水流了一地。
三人只顾闲话,谁都没注意探路。几只硕大蜘蛛从旁边树上悄悄探出头,天上地下向三人狂吐粘丝。三人和庄伏邪还顾不上反应,蛛丝从天而落将他们裹了个严严实实,成了一个大球状。
“我的,都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乱动。”一个尖锐童声高高响起,跟着一个浑身黑衣男孩跑了出来。小男孩手脚并用将几个蜘蛛精赶开,口里毫不客气教训道:“你们不许偷懒,再去给我埋伏起来。”男孩咽一口口水,纵身扑到蛛丝上,四肢张得大大的,抱住那团猎物。几只蜘蛛还不死心,犹豫着不肯就走,男孩急道:“再不走,小心我喊老二来教训你们!”蜘蛛精听到这话,慌忙走个没影。
黑衣男孩仍不放心,身体兀自张成个大字趴在猎物上。身下蛛丝忽然嘭的一声烧了起来。男孩肚皮刚好在上面给烧个正着,尖叫一声,身体立刻弹开,空中翻滚几下化成一只黑猫落到地上。黑猫一身毛色炭黑,高高弓着背,尾巴尖到天上,两只碧绿眼睛紧紧盯着那团蛛丝。
一团火焰跳跃燃起,片刻就将蛛丝烧出个大洞。杜林丰一跃从洞口跳出,随即将蛛网一撕两半放出其他几人。黑猫看着愤怒得毛都竖了起来,威胁地吼叫连连。葛鲜仁听到猫叫,伸手揪住猫颈子拎了起来,嘴里教训道:“原来是你这个小畜生捣鬼,贫道可要好生教训教训你。”庄伏邪也呲着牙瞪着黑猫。黑猫何曾受过这样羞辱,愤怒嘶吼起来。喵呜猫叫听在葛鲜仁耳里分外凄婉,他会心道:“小东西还是蛮可爱的嘛,既然知错,山人就从轻发落你吧……”
“嗷呜……”老道话声未落,一声虎啸地动山摇传来。庄伏邪腿脚一阵发软,四腿哆嗦着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上。葛鲜仁也是一阵战栗,失神之下,黑猫趁机反咬他一口,老道手一松,黑猫挣脱而去,身影晃了一晃,又化成一个黑衣男孩。男孩双手叉腰,指着三人,尖声咆哮道:“你们几个都别跑,我家老二来了,你们死定了。”
男孩话音刚落,头顶树枝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条大汉压断不知多少枝桠,落到黑猫身前护住,炸雷也似暴喝一声:“老大,谁在欺负你?”男孩一阵火起,挥拳就向大汉打去,粉嘟嘟小拳都落到大汉臀上。男孩尖声斥道:“勿良,你死到哪去了!老大我在这受人欺负,你倒快活,是不是老大死了,你才高兴啊!”
大汉身材魁伟,双臂肌肉暴起。杜林丰打量大汉,铜铃一般大眼,海碗大嘴旁六撇胡子如利剑刺向两边。大汉挨了一通训斥,小心赔笑道:“宝宝别生气,我这不是来了。还有宝宝,我叫果果,别叫什么勿良,那多难听。”
“呸!”男孩狠狠啐了一口,怒道:“什么宝宝、果果,你叫勿良,我叫勿善,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哼,什么宝宝果果,勿良勿善,不过两个小小爬虫,有什么好争的。还不识相点,快来求大爷发落你们。”阿罗听着两人说话傻乎乎的,傲慢地开了腔。
“嗷呜!”大汉闻声一声长啸,旋风般扑向阿罗。阿罗急欲招架,却被大汉一把捏住颈子。杜林丰正待上前相助,大汉已然退回男孩身前。大汉头下脚上将阿罗朝地上一掷,阿罗半个身子插进土里,只剩两条腿露在地上。大汉这手功夫一露,顿时就将杜林丰镇住。杜林丰心里寻思:“这大汉好深的修为,这可如何是好?”
“老大说得对,谁要敢欺负咱们,咱们就叫勿善,勿良!”大汉雷一般话声冷冷由喉间传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