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过一阵,赵玫儿忽地省起,恍然道:“怪不得这阵子老娘相公没几天就丢了,原来是你这不开眼的魔头拐去了。哼!世上男人千千万万,你拐去一个,我就再找一个回来,看你能怎么着。这人间的男人啊,既体贴又温柔,知书达理还有灵气,哪像你们这些长毛畜生,净是些肮脏货色。人间的男儿啊,随便挑出一个就胜出你们这些畜生百倍!”
正说着话,远远行来一个俊俏后生。后生唇红齿白,赵玫儿眼光一扫瞧见,芳心顿时大动。待后生行近,赵玫儿哎哟一声,装作崴了脚,往后生身上倒去。后生慌忙抱住。赵玫儿娇声道谢。后生怀中偎着如此美人,心里早就晕晕乎乎,糊里糊涂紧紧抓住,不待赵玫儿开口,已经答应将美人护送回家。赵玫儿满脸娇羞幸福,紧紧偎在后生身上,二人一个身影,往镇上行去。
毕勰一阵风卷走王生,见他身上衣服光鲜,扒下自己收好。王生肌肤细滑,这时露在外面。毕勰看在眼里,心里恶念一生,将他身上衣服扒个干净,撕下一块白布,在王生手腕上咬个口子,就着鲜血,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大字“狐狸精偷人,贪淫好色者戒”。干完这一切,寻到一处闹市,毕勰将王生光溜溜扔下,不管身后轰动,一溜烟跑个没影。
小心躲进处荒僻园子,毕勰静静趴在暗处,耐心观察了两个时辰不见有人,这才一溜烟钻进一间破屋,平平托起角落地上一堆烂布头,露出下面一个盖子。掀开盖子,毕勰又耐心观察一番,确信下面没有动静,方才蹿了进去。那堆烂布头又被平平移了回来。整个过程,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扰动。下到地洞,毕勰小心倾听外面动静,半晌没有声响,方才又在地上掀开一个盖子。进到下面一层地洞,他这才算放下心,身形一晃,化作一只巨大银狼。银狼舔舔身上伤处,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这一段日子,葛鲜仁心里一直都不痛快。好端端一份走镖工作,既挣银子又没风险,偏偏就这样给辞了,非要来锄什么妖,这杜公子也真是的。虽说降妖除魔是我辈修仙者分内之事,可做事也总得掂掂自己斤两,就咱们这点本事,小妖都能一口吞了仨。现在枉丢性命,将来为祸世间的大妖魔出世又有谁来管?
像是知道葛鲜仁心事,阿罗领着来到云中泽附近,就再不肯向东。每日里三个人到处晃悠,找些寻常猫妖鼠妖来灭。杜林丰颇不耐烦。阿罗振振有辞,说这些人间活动的妖精才是真正害人玩意,那些妖界里的老妖,连门都不出,如何害得了人。若要锄妖卫道,匡复人间正气,就该从消灭人间这些妖精做起。杜林丰听得有理,专下心来,每日到处寻找鼠洞蛇窟,寻那成了精的小妖来灭。
三人锄妖成果大半让葛鲜仁独享,芝麻绿豆大的妖丹不知给老道服下多少,葛鲜仁功力短短日子就暴涨几十年。他这才品出味来。原来降妖有这等好处,怪不得修仙者的本分就是降妖。每降一次妖就可以大补一回,这样修炼岂不迅捷许多,登仙之途也变得坦坦荡荡。捞到许多好处,葛鲜仁心里不再疙疙瘩瘩,反而时时催着杜林丰不要懈怠,要多将天下苍生放在心里,为人间降妖除魔。
这一日,三人来到历下村,刚进村口,就听村妇大声哭叫。杜林丰上前询问,原来这村妇张大婶养的生蛋母鸡一月间丢了十多只,光昨天一晚上就少了三只。葛鲜仁精神大振,能偷生蛋母鸡的,多半就是成精的老鼠,这一下买卖来了。拽着杜林丰,老道赶紧来到鸡窝。
地上血迹殷然。葛鲜仁沾点到鼻尖嗅嗅,然后四处打量。东院墙处地上躺着几根鸡毛。葛鲜仁眼睛一亮,拉住杜林丰就往东行。草丛中偶尔看见几片鸡羽毛,葛鲜仁心里笃定,领头继续追去。行过一里地,前面一个小小山丘,葛鲜仁绕山丘急行一圈,然后确定道:“那妖的巢穴就在这了,咱们仔细找找。”
山丘草木繁密。阿罗眼尖,不过半刻就发现一处洞口。洞口只露出碗口大小,其他部分尽被杂草掩盖。葛鲜仁当先扑上,放出拂尘,将拂尘化作镰刀,唰唰就将洞口杂草除个干净。洞口有水桶大小。葛鲜仁趴下身,往里张上一张,黑乎乎不见动静。他也不多话,又将拂尘化作锄头,片刻将洞口挖了有一人多高。
光线射进山洞,两只绿幽幽眼睛忽隐忽现。葛鲜仁回身让出洞口,推一把杜林丰,催道:“杜公子,该你了。”杜林丰小心走进洞口,绿幽幽的眼睛紧紧盯着。杜林丰定神看去,洞底一只巨大狸猫,脊背高高弓起,浑身毛发根根直立。杜林丰喝道:“妖孽,你为祸人间,还不纳命来。”话刚说完,又见狸猫身后还护着一窝小猫。小猫体型大过寻常,显然是生下就已成精的小妖。
看清洞内情形,杜林丰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还有一窝小妖。”葛鲜仁外面听得清楚,急忙道:“杜公子还不快点动手。咱们除恶务尽,绝不能放走一个。”狸猫喵呜一声,突然发出人言,悲愤道:“你们这些天良丧尽的魔头,老天迟早要将你们轰得尸骨无存。”
狸猫居然口吐人言,诅咒自己是魔头,杜林丰不由一愣,辩道:“妖孽,你为祸人间,当然死有余辜。我替天行道,前来除你,为何反污我为魔头。”狸猫尖声道:“魔头,我不过天地间良善精灵,从不逾越天地规矩,何来为祸人间之说。你们杀气腾腾上我门来,坏我家园,扬言灭我全家,不是魔头却又为何!”杜林丰气得一滞,怒道:“妖孽,历下村张大婶家下蛋母鸡是不是你偷的,这不是为祸人间却是为何?”
听了此话,狸猫不由尖笑出来道:“魔头,就为吃了几只母鸡就说我为祸人间,你好道理。世上人吃了不知多少鸡鸭鱼肉,牛羊猪兔,他们岂不罪大恶极。”葛鲜仁听到这,忍不住插进来道:“那些不过是食物而已,吃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狸猫愤声道:“你们吃的不过是食物,我养孩子吃了就是妖孽。这样强词夺理,哪有什么道理可讲。魔头,我跟你们拼了。”
一阵旋风随声席卷向杜林丰。杜林丰却木木站着,仿佛忘了出手。阿罗和葛鲜仁在后面着急,却被杜林丰挡着,下不了手。狸猫见有空子可钻,卷起一窝小崽,飞窜出洞口。阿罗和葛鲜仁正待追赶,却都被杜林丰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窝妖精逃走。葛鲜仁心疼损失,不住口责怪杜林丰放纵妖孽,杜林丰只是黯然无语。
打这以后,杜林丰于锄妖这件事上一直不太上心,妖豆的收获数量急剧减少。葛鲜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又想不出什么好招。阿罗见那些绿豆大小妖丹不过都便宜了葛鲜仁,自己捞不到太多好处,而今杜林丰显然懈怠,不愿出力,反而还有意捣乱,这样下去终不是个事,于是不时琢磨着该换些什么花样,干些什么新鲜玩意才好。
云中镇一段日子里流言四起,最为香艳的一条是狐狸精偷汉。这几乎就算不上谣言了,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俊俏后生昏睡在街上。最近一次最为轰动,那后生竟然赤条条的,光天化日下给丢到大街上。后生身上的布条子,让狐狸精的名声顷刻传遍。每说到这故事,无论说者还是听者,心里都痒痒的,要是那丢大街上的是狐狸精就好了。都说狐狸精美艳非凡,可没什么人见过,如果那赤条条的换作是狐狸精,大伙可就开眼了。
狐狸精的传说,不过添些饱暖之余的遐思,水怪的传闻就直接关系到许多人的生计了。云中泽的渔民这些日子都不敢进泽打渔,纷纷传说出了水怪。水怪在泽中兴风作浪,不知吃了多少人。那些不信邪的渔民擅自出泽,可都一去不回,这下就再没人敢去打渔了。一段日子不能打渔,渔民生计都成问题。大伙一合计,就在镇上贴了告示,召请法力高深的有道之士进泽灭妖。
告示在四乡八村贴出,赏银颇为丰厚,引起好大轰动。每日都有大伙人围在告示前谈论,可就是没人敢去揭那榜文。
这一日,三人来到云中镇。刚进镇子,葛鲜仁就被榜文吸引,看清榜文暗暗叫好,一把将其揭下。围观人见他仪容非凡,是个有道高人的样子,都不敢怠慢,马上有人领着三人往孙老大家而去。葛鲜仁瞅到空子,悄悄对杜林丰道:“杜公子,水怪伤人性命,坏人生计。这样妖怪咱们是责无旁贷,一定要出手的。”杜林丰已决心锄妖,听了葛鲜仁话语,只是默默点头。
孙老大是这次张榜的负责人,听道有人揭榜,欢喜难以自禁,急忙好酒好茶端上来款待三人,又将目睹水怪的渔民兰小三找来,给高人介绍水怪情况。兰小三喷着唾沫,向三人描述水怪。
水怪出现时,风浪大作,附近渔船十有八九被风浪打翻。水怪浮出水面,跟座小山一般,打翻的渔船和落水渔民都被吸了过去,无人能够逃生。兰小三幸好离得远,见情况不对,拼命往回跑,这才逃得性命。听到这里,葛鲜仁手捋长髯,安慰众人道:“各位放心,山人准备几日,收拾好法器,就为大家将此妖孽除去。”
告辞出门,葛鲜仁脸色苍白,悄悄道:“不得了了,山人这次惹大麻烦了。这妖怪厉害,非咱们所能降服。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别将性命枉自丢在这里。”杜林丰却战意高昂,下定决心要会会水怪,安慰道:“道长不必担心,合咱们之力未必不能一战,就算到时不敌,林丰拼着性命也要保道长平安。”葛鲜仁却是放心不下,数度以目暗示阿罗。阿罗掂量水怪实力,自己逃掉性命问题应该不大,是以对他眼色只是装作不见。葛鲜仁心里忐忑不安,几乎就想独自溜走。
第二天一早,杜林丰找孙老大借了条渔船,三人坐船进泽。有胆大的渔民自愿为三人领了一程,接近地头时,指明方向就匆匆打转回去。水面辽阔,三面不见边际,身后地面景物也渐渐蒙眬起来。天尽头处,水天相接为一线。悠悠天地间,空荡荡只有这一叶扁舟。孤独寒意忽从葛鲜仁心底泛起,寒意越来越盛,凝在心里竟然成了深深恐惧。
抬头仰望天空,天地悠然广大无边,杜林丰心怀一宽,忍不住纵声长啸,直欲将水天尽收心胸。声浪远远向着天尽头处传送出去,几只游鱼惊得跳出水面,在湖面打出几朵水花。水波晃悠悠远远荡了出去。啸声惊得葛鲜仁一颤,心跳急剧快了几分,心里忍不住抱怨,这不是在招惹水怪吗。
怕什么,来什么。葛鲜仁急骤的心跳还未平复,湖面上就隐隐传来风雷之声。轻柔的微风突然咆哮起来,眨眼间狂风大作,平静的湖面翻起滔天巨浪。渔船无助的在水面上随波浪起伏,顺着波浪飞速向风雷起处流去。前方乌云黑沉沉压将下来堆在水面,天地都黑了一块。
船行似箭。水流越来越急,带着渔船飞驰向那处黑洞洞天地。杜林丰双脚紧紧扎在船头,稳住船身不让倾覆。葛鲜仁得空,往那昏天黑地看去,心里大吃一惊。那山一般巨大黑影,竟然就是水怪庞大的身躯。水怪大嘴如山洞般黑洞洞张着,水流被尽数吸进水怪深不见底的嘴里。葛鲜仁惊得汗毛竖起,这样顺水流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不及多想,他放出拂尘,招呼都忘了打,驾着就往来路飞去。
老道这一飞起,引起了水怪的注意。水怪看到天上有人飞动,将黑洞洞大嘴抬起,向天上吸去。一股飓风呼啸而起,将前方一切往回拉扯,老道顿时滞在空中,再向前不得。葛鲜仁拂尘虽非凡品,但他却功力有限,不能尽数发挥。风势浩大,老道真元力运到极处,脸颊涨得通红,依然抵挡不住飓风吸力,努力一阵支撑不住,连人带拂尘向水怪大嘴飘去。
眼见葛鲜仁顶不住水怪吸力,杜林丰心道一声不好,急忙纵身而起挡在葛鲜仁身前。风却好猛,将两人一起送向水怪。杜林丰见状,拉住葛鲜仁,想将他拖出飓风。不料老道吓得傻了,只是一味靠在杜林丰身上,忘了自己催动拂尘。怪兽一声巨吼,天空成了沸腾的旋涡,四面八方的风都旋转起来,向水怪汇集。飓风得旋风助力,威势大增。杜林丰抗不住风压,一点点往怪兽方向飘去。水面少了怪兽吸力,这时反倒平静下来。阿罗小心躲在渔船上察看动静。
形势迫人,杜林丰咬咬牙,发力将葛鲜仁往外推。老道惊醒过来,拼老命催动拂尘向外挣扎却仍然挣扎不脱。杜林丰无奈,放弃向外,不退反进,顺着风势反迅疾朝怪兽飞去。怪兽眨眼到了眼前,山一般压迫过来。杜林丰放出飞剑。飞剑一闪,射入怪兽大张的嘴,在怪兽嘴中转一个弯,脖子上刺个洞,又从洞中飞出。怪兽吃疼不住,摇头狂吼。那股吸住葛鲜仁的飓风登时乱了。阿罗抓住机会从渔船飞出,一把拉住葛鲜仁,两人挣脱旋风,远远飞出方才停下。葛鲜仁惊魂难定,犹觉不够安全,又远远飞出一截,确信脱离危险,方才悬在空中观战。瞅见二人脱离危险,杜林丰这才放下心专心迎战巨兽。
巨兽脖子上穿了个碗口大洞,鲜血汩汩流出,水面染红了一大片。这碗口大伤口若放在人身上,那是触目惊心,可在怪兽山一般庞大的身躯上,不过和针尖一般大小。水怪伤口肌肉不住蠕动,很快将伤口封住。流出的鲜血渐渐变得粘稠,触到空气,变成黑乎乎的硬疙瘩,将伤口完全堵住。仅仅片刻,水怪伤势就还原大半。
知晓飞剑厉害,怪兽将头缩回身躯,小心躲避,只是不停召唤风雷袭向杜林丰。杜林丰穿过疾风,飞到怪兽背部上方,将飞剑化作一把大锤,狠狠向下砸去。大锤正中水怪背部。轰的一声响,水怪庞大的身躯深深向下一沉,随后又没事般浮了起来。杜林丰这一击虽然力道凶猛,但怪兽背部坚硬,圆弧形的外壳将这一击之力导向全身,是以一点未受伤害。杜林丰见状,又将飞剑化作锋利长矛,向怪兽背部刺下。
金戈交击的刺耳声嘎吱响起,长矛刺在水怪背上,沿着脊背往下滑落,激起一线乱闪的火花。长矛虽然锋锐,却无法贯穿而入,只是歪歪斜斜沿着厚壳弹开。杜林丰不由吃了一惊,想不到怪兽防御力如此惊人。怪兽背上长的尽是同样硬壳,这样的攻击压根就无法攻破。杜林丰一时手足无措,怪兽稳居不败之地,这该如何是好。杜林丰彷徨无策,怪兽却一刻不闲放出风雷袭向他,杜林丰只得在怪兽背上纵跃闪躲,一时间落了个干挨打的局面。
天底下动物大多腹部柔软,虽然落了下方,杜林丰思绪却一直没有闲着,想起这点,躲过追着不放的风雷,一头向水下扎去,想从下方攻击水怪肚腹。怪兽发现杜林丰入水,立时旋转身躯,在湖上掀起滔天巨浪。水流形成巨大漩涡,杜林丰身不由己,给水流拉向漩涡中心。待稳住身形,辨明四周景物,他惊喜发现,自己已被漩涡带到了水怪身下。他急忙放出飞剑,往水怪腹部刺去。刺耳的金戈交击声再次响起。杜林丰沮丧地发现,水怪腹部也是同样的硬壳。
水怪浑身上下竟然刀枪不入!
怪兽这时发现敌手所在,巨掌突然挥出往身下击来,正中杜林丰胸膛。一股大力击在身上,护身真气瞬间裂开破碎,杜林丰胸前巨疼,肋骨根根俱碎,内腑尽受重创,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哇地喷出,身体流弹般飞向天空。怪兽巨大头颅这时陡然伸出,张口吐出一个馒头大小丹丸。丹丸流星般飞向杜林丰撞到身上。杜林丰身躯一颤,几乎被丹丸洞穿。丹丸随即吸住杜林丰,往怪兽嘴里飞回,带着杜林丰投回嘴中。
见此情形,葛鲜仁惊得又远远飞出一段,然后才想起旧日阆原交往情形。故人之情不禁涌上心头,老道眼里热泪夺眶而出,嘴里哭道:“杜公子,你这是何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