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迷沼森林。
金鸡岭下山花烂漫。岭上孤零零一块巨大岩石兀立山头。岩石接地处凹进一块,形成一处天然遮风避雨的小洞府。一只巨大的锦毛山鸡趴在里面干草堆上,时不时翻翻身下鸡蛋,发出满意的咕咕叫声。岭下野花被压倒弯曲一线。一只大花蟒悄无声息游来,钻进一簇灌木丛里,静静打量石下山鸡巢穴。
再有几天,小山鸡就可以出壳了。洞外阳光明媚,蝴蝶飞舞。锦毛山鸡望着外面的天地,真想跳跃出去,在阳光下飞舞一番。十多天不吃不喝苦熬,锦毛山鸡早已耐不住寂寞,小心打量一番,终于展翅飞了出去。山鸡跳到岩石上,金鸡岭下安静祥和,看不出什么危险迹象。前后左右观察一阵,山鸡扑打一下翅膀,放心朝林中飞去。
花蟒抓住机会,从灌木中游出,直朝山鸡巢穴溜去,到了大石下,将头伸进洞,信子一伸一缩探向那一窝鸡蛋。就在这时,花蟒尾巴一紧,身子被人倒揪着扯了出去。花蟒脖子一张,怒气勃发,回头看去,怒气顷刻烟消云散,只剩浑身寒意,嘶嘶几声,终于挤出几句话:“妖魔头,是你。我自在找食,gan你甚事!”
山鸡巢外,一个英俊妖异小伙,盯着花蟒邪邪一笑,道:“大花蟒,我自在找食,gan你甚事。”上下估量一番花蟒体型,小伙啧啧赞道:“不错。红烧、清蒸、煲汤,全都有了。”听了这话,花蟒恐惧得缩成一团,突然一仰脖,张开大嘴,朝小伙咬来。小伙另一只手迅如闪电伸出,一把抓住花蟒七寸。花蟒空张大嘴,却再动弹不得。
小伙制住花蟒,将花蟒身体甩皮鞭般往地上抽了两抽,然后好奇地向洞内张去。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山鸡蛋。不错,比你这家伙的粗皮好嚼多了。我老人家人老牙朽,还是吃点不费牙口的东西才是。”说罢话,小伙一把将花蟒甩开,远远丢到丛林里。花蟒道声侥幸,匆忙游得无影无踪。
伸手拿起一个鸡蛋,对着天上日光细细打量,蛋壳里鸡雏已经成形,小伙嘴里赞道:“倒是挺快的。不过这么几天,又要出来一窝小妖精了。照这速度下去,森林里岂不到处都是小妖。到时候,嘿嘿。”
“妖魔头,快放下我孩儿。你若伤了一个,我就和你拼命。”锦毛山鸡这时出现,飞扑着赶过来尖声叫道。妖魔头邪邪一笑,不满道:“不就是只鸡蛋,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和我拼命吗。”锦毛山鸡不由分说,猛扑上来,两只翅膀不住拍打,钢钩般的喙瞅准空子就往小伙眼珠啄来。小伙不住后退,躲避撕咬。
拉开一小段距离,小伙将鸡蛋丢还山鸡。山鸡慌忙接住。小伙嘴里咕哝道:“还你就还你,还真要拼命啦。”山鸡小心检查鸡蛋。小伙脸上突然又浮现出邪异笑容,假装正经道:“不用看了,你的孩子好得很。我说山鸡小妹,以后带孩子可要尽心些,不要让人偷去一个两个还不知道。”山鸡听了这话,慌忙往巢穴里看去,将干草堆上鸡蛋反复数过三遍,不见有差,这才放下心,看向小伙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凶狠。
小伙这时忍不住笑道:“小妹,数清了没有。将来我回来看孩子的时候,可一个都不能少啊。好好养大孩子,那时我再来,一天一个,红烧、清蒸、油炸,咱们换着样。要是少了一个,我老人家少吃到一只,那可不答应,小妹屁股就等着挨板子吧。”
山鸡听了这话,怒睁双眼,又想扑打上来。小伙哈哈一笑,转瞬跑个没影。山鸡呼哧气了半晌,方才骂出声来:“死妖魔头,臭妖魔头,你一定不得好死。呆会老天就会五雷轰顶,把你劈个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转生。”
晴朗的天空日头高照,天空清澈得不见一丝云彩。平静祥和的天空,看不出一点惊雷霹雳的迹象。入云岭崇山峻岭,山高林密。被唤作妖魔头的小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岭下。天空平静如常。山鸡召唤的五雷不知第多少次爽约未至,小伙依旧平平安安。
刚要往岭上行,一队小妖嘈杂行来,小伙忙藏起身形。领头小妖腰间插面小旗,旗上绣着“天字乙组”四字。十多个小妖嘴里聊着闲话,叽叽喳喳走了过去。小伙不禁皱皱眉头。这伙小妖虎豹狐狼都有,看样就是巡山的喽啰。迷沼森林里的妖精一向依族群结伙,少有不同种群结伙在一处。
几千年前,曾有人间修真借口降妖,在净空星上拓展门派势力。妖界群妖那时曾联合起来,出现过一次妖界不同种群的结盟。与人间修真对峙几十年,妖界凭着数量优势略占上风。人间修真损失不少弟子,却始终无法站稳脚跟,得不偿失下,退出净空星。从此妖界与人间达成默契,群妖墨守迷沼森林,与人间相安无事。人间修真也不再有哪个门派冀图在净空星上拓展势力。
群妖生性散漫,妖盟自那之后无人理会,没多久自行散去。不料现在的妖界居然又出现一股结盟的势力。没有强大实力,就难以将散漫的妖聚集起来,想到这伙小妖背后的强大实力,小伙精气神立刻提了起来。好久没有尽情玩过了,这次一定要好好闹上一场。
靠着山石林木掩护,小伙悄无声息上到山腰。山腰一处开阔平坦场地,平地后一个巨大洞口。洞口上歪歪斜斜刻着天君宫三个大字。小伙绕过空地,避开喧闹的小妖,爬到洞口上方,由洞顶潜入天君宫。曲折行过一段,躲过几队小妖,山洞开阔起来。开阔处,山洞顶部镶嵌无数明珠,将洞内映得通明。四处堆放的水晶玛瑙,映衬着明珠光芒,将山洞装扮得晶莹剔透。
海老大盘坐在一块巨大水晶石上,端起一个玛瑙碗,狠狠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打个酒嗝,道:“老四现在还没回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海老三叹口气道:“老四那颗金丹多半没了,可惜喽。”听到金丹二字,海老大和海老二都露出遗憾之色。
趁三人说话,小伙借水晶玛瑙掩护,悄悄爬到海老二身边,将酒坛偷偷拿走,钻到一处角落,仰脖将一坛酒喝得干干净净。放下酒坛,小伙看到洞壁上水珠落下,地上积了好大一滩积水,心里鬼主意猛地冒出,脸上忍不住露出诡异笑容。
将地上积水灌进酒坛,酒坛不过大半满。小伙眼珠转了几转,捂嘴一笑,又往酒坛里尿了几下,这才满意将酒坛放回。
几兄弟还在说话。海老大狠狠一掌拍到水晶石上,嘴里怒道:“这下可好,咱们海家四天君,刚往人间走一遭就变成三天君。那老头好生可恶。”说到那老头时,海老大的怒意竟变成了恐惧的颤抖,忍不住又端起酒碗。碗里酒已干,海老大大声吆喝,小妖匆忙跑出来,为三兄弟满满将酒倒上。三人大口灌酒。海老二精细一些,喝出酒味有些不同,皱眉问道:“老大,你这是什么酒,不过开封口这一下,酒味怎么就淡得和水一样。”
听了这话,小伙忍不住,大笑出声道:“乖乖,小子嘴巴还是不够清楚。老人家我的尿怎么会淡得和水一样。难不成人老了,尿出来的也是水不成。”海老大惊恐问道:“你是何人?”小伙哈哈大笑道:“三头骚猪,少了一个就不认识老人家我了。”说着话,疾风扫出,眨眼间一人脸上扇了一掌。
海家三兄弟腾腾退后几步,三人脸上都印着个红红手印。看清来人,海老大微微放心,大声回骂道:“毕勰你这个妖魔头少得意。放到从前,我们海家兄弟还敬你三分。如今就凭你一人,休想从我们兄弟手上讨得好去。”毕勰听他说得猖狂,愣了一愣,鄙夷道:“到底是拉山头的人,说话都不一样了。你们海家兄弟不过几日不见,居然出息了。我今日就要好好领教领教你们的本事,少废话,快动手吧。”
说话间,三兄弟身上现出厚重铠甲,将三人护得严严实实。三只巨大狼牙棒游弋在海家兄弟身前。小伙毕勰看得一愣,冷冷道:“怪不得你兄弟几个口气如此大,原来是有法宝撑腰。就算如此,我老人家一样在你们三个猪头上敲出油来。”说着话,毕勰旋风袭向三人,一人又劈上一掌。
三兄弟身躯微微一晃,然后若无其事站稳。毕勰手掌却被铠甲反击之力震得红肿。头一次让毕勰吃到如此大亏,海家兄弟得意万分,一起哈哈大笑。海老二得意狞笑道:“死魔头,有我兄弟在,你的好日子算是彻底结束了。识相的乖乖跟我们兄弟混,不然小心将你从森林里抹去,今后妖界就不再有你妖魔头这号人物。”说着话,海家兄弟驱动狼牙棒,将毕勰牢牢封住。海老大不耐道:“妖魔头,快点向我们跪下,以后就在天君宫里当个将军,我们也不亏待你。老子要不是看你有点本事,哪会和你如此废话,早将你妖丹挖出来了。”
一丝血色冲上眼里。毕勰嘿嘿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个蠢货,只配喝我老人家的尿,让我老人家下跪,做梦去吧。”海家兄弟想起喝尿的羞辱,勃然大怒,三根狼牙大棒劈头盖脑砸来。毕勰困在战圈里,身形虽快,可无法逃脱狼牙棒追击,瞬息间身上就被击中几处,血淋淋全是伤,口中鲜血不住喷出。海家兄弟见着毕勰惨状,心里得意。
“想不到人间法宝如此好用,以前不可一世的妖魔头被打得如此狼狈,今后的迷沼森林,还能有谁是我的对手。”想到这里,海老大心里痛快万分。
毕勰两眼此时涨得通红,酣战中,突然长啸一声,一颗白金色珠子从嘴里喷出。珠子流星般袭向海家兄弟撞在身上。海家兄弟虽然有铠甲护身,但依然抵挡不住珠子撞击,三人腾腾退后三大步,一张口,鲜血哇地喷出。身上铠甲忽明忽暗一阵,终于支撑不住,隐回身去。三只巨大狼牙棒失去真元力支持,叮当一声掉到地上,显出原形,不过是三只一指长宽的小棍子。
白色珠子飞回嘴里,毕勰脸如金纸,强撑着向洞外飞去。小妖们眼睁睁看着毕勰飞出,不敢阻拦。海家兄弟运息几转,伤势稍稍平复,将地上各自狼牙棒收回。毕勰这时在洞外大声叫道:“三只蠢猪,我老人家和你们没完。洗干净各自脖子,好好等着我老人家刀子吧。”
海老三急道:“老大,老二,咱们今天绝不能放了这妖魔头。你们看到他的妖丹没有,已经是白金色的。咱们要是炼化了,说不定直接就可以飞升。他如今身负重伤,咱们趁机要了他的命,绝不能失了这机会。”海老大急忙发令追击,三兄弟一起追了出去。
那毕勰身形好快,就这一下,已是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海家兄弟顾不上妖界规矩,风驰电掣追在后面。四人一前一后从迷沼森林上空飞过。地上妖精被人侵过头顶,气势汹汹飞起来想找麻烦,待看清飞过之人,一缩脖子,又躲了下去。毕勰全力向西,飞了差不多一天,伤势沉重,体力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往地下掉去,落地前隐约看到几十丈外一条小溪,刚砸到地,就奋力爬去。刚刚爬进水中,人就昏了过去。溪水带着毕勰,载浮载沉,缓缓向西流去。
海家兄弟落在后面好大一截。追了一天反而越落越远,三人已觉倦怠。毕勰突然从天空消失,三兄弟飞在天上举棋不定。看着脚下茫茫林海,想到要在这密林中找人,三人心里一阵发麻。伤痛和倦怠渐渐说服贪欲,商量过一阵,三兄弟决定回去。想起漫漫归途,兄弟三个心里就是一阵叫苦,早知如此辛苦,还不如不追了。如果不是眼红其他兄弟独吞毕勰妖丹,自己早就回去了。
三兄弟唉声叹气回到天君宫,风帅匆忙迎出,询问发生了何事。听完海老大描述,风帅奇怪问道:“这毕勰却是何人,为何有个妖魔头的绰号?”海老大解释道:“这妖魔头是咱们妖界出名的坏蛋,谁都怕他,却都不敢招惹他。偏偏他又多事,隔三岔五就找人麻烦。我看咱们这森林里,人人都被他欺负过。寻常之人欺软怕硬也就是了,这毕勰偏生看不得人得意,谁若是长了本事,出点名气,他一准寻上门来折腾,非将人羞辱一番方才罢休。咱们好端端的迷沼森林,自打出了这妖魔头后,就被弄得乌烟瘴气,无一日安宁。他就是咱们迷沼森林的第一号魔头。”
风帅若有所思听完海老大之话,忽然问道:“妖魔头为了何事寻上门来闹事?”三兄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海老二想过一阵,回答道:“我看他多半是眼红教主赐予我们法宝,是以上门闹事。”
听到海老二如此解释,风帅眉头皱到一处,道:“这事怎么这么快就让人知道了。你们说集安镇那老头会不会寻过来?”三兄弟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惨白。风帅想过一阵,决定道:“妖魔头既然寻得来,那老头自然也寻得来。我看这样,咱们不能在天君宫呆下去了,先到其他地方躲躲,避过风头再说。那老头道行太深,只有教主才能对付,咱们还是等教主来了再说吧。”几人商议妥当,将几句话交代给小妖,然后匆忙出门,躲避风头去了。
溪水蜿蜒几十里,汇入一条大河。大河浩荡向西,大约五六百里后,注入一片大泽。毕勰昏昏醒醒,将一缕残存神念牢牢锁住妖丹。妖丹贪婪吸吮天地精气。受天地精气滋润,伤口渐渐止住流血。进入大泽,毕勰猛地清醒过来,一头钻入水下,一动不动躺在水底,小心听上面动静。除了偶尔飞过的飞鸟,水面上再无其他声息。静静等了一个时辰,没有发现危险,他这才借水向大泽西遁去。
出了云中泽,渐渐可以见到人烟,毕勰并不停留,直直向西飞去。人烟稠密起来,前方云中镇遥遥在望。毕勰躲进一处树林,将身上残余血迹清掉,又缝补一番衣服破洞,待收拾整齐,这才往镇上行来。
云中镇是前往云中泽的最后一个大市集,往来探宝的淘金客和过往行商都在此处盘桓,因而镇上人口稠密,市面颇为繁华。毕勰轻车熟路进了镇子,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晃眼看到一个美妇。那美妇却是认得的。美妇紧紧偎着个书生,二人神态亲密,一边说话一边往镇外行走。毕勰看到两人,精神不由一振,顾不得身上伤重,悄悄尾随在后。二人对话,一一落入耳中。
书生向美妇问道:“娘子,你家在何方,要多久才能到。”美妇声音软侬,腻声道:“相公,奴家家居所在虽远,但却山水秀美,就和那神仙所在一般,相公见了一定喜欢。”书生欢喜道:“当真如此么。有佳人如许相伴,每日徜徉于神山秀水之中,我俩岂不是一对神仙眷侣。得妻得家如此,我王生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毕勰听了心里偷笑,不过是只骚狐狸和狐狸窝而已,哪来的神仙眷侣神山秀水。
二人一路私语,行出镇来。毕勰见前后无人,正好行事。
一阵黑烟突然笼罩下来,一声霹雳也似的巨声从空中传来:“赵玫儿,你好大胆。又跑到人间勾引男人。”美妇一阵慌乱,急忙拿手帕往王生脸上一挥,王生软绵绵昏倒在地。美妇哀声求道:“不知哪位前辈大驾光临,能否现身一见。晚辈和这书生可是真心的,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女子一辈子感激不尽。”毕勰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赵玫儿听到,脸色顿时一变,放声道:“原来是你这只死狼儿戏弄老娘。有种自己现身出来,少在老娘跟前装神弄鬼。”毕勰放声一笑,也不现身,掀起一阵旋风,将地上王生卷起,如飞而去。赵玫儿知道无法追上,好端端一桩美事坏掉,心里恼火,站在原地撒泼骂道:“死狼儿,臭狼儿,没种狼儿。坏老娘好事算得了什么。你若有种,拿出手段让老娘跟了你,这才算你本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