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在燕霞客的笑声中晃动了几下,一个白袍人身形在洞顶浮现出来,跟着四个壮硕汉子也在四角现出。四人浮在岩壁上,被霞光逼出身形,略微有些狼狈。白袍人手持面金色小旗,对四角发声令,五人一起挥动小旗。不知所措的冤魂苦嚎一声,强行向霞光扑来。
燕霞客长叹一声道:“你们为何自己不动手,却这般可恶,驱使这些可怜冤魂作恶。也罢,今天我就让他们有个讨债的机会吧。”说罢话,燕霞客手掐法诀,五人手上小旗随即剧烈抖动,跟着砰的一声炸开。
失去令旗控制,冤魂突然停下。燕霞客大喝一声:“仇人就在那,还不速去。”霞光将五个人形映得通明。冤魂得霞光指引,呼啸一声,向五人蜂拥而去。白袍人见势不妙,招呼一声,向洞外遁走。燕霞客霞光锁住五人不放,指挥冤魂顺山洞向外追。
杜林丰见五人沿山洞逃跑,犹豫着怀疑其中有诈,阿罗不由分说,拉住就走,嘴里解释道:“别呆着了,快追吧。土遁这玩意只能将身形隐在土里,顺表层遁走,又不能当真钻到土里去。那老丐好高明功夫,居然能将遁在土中之人逼出身形。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听得解释,杜林丰方才丢掉疑虑,全力向外追。
进来时幽深漫长的山洞,这一会却变得浅了,两人不过几个起落,洞口就在前方遥遥在望。杜林丰飞身从洞里射出,刚出洞口,就觉头上一沉,天上传来巨大压力将身体牢牢压制住,再也飞不起来。仰望黑沉沉的天空,杜林丰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人。那人手持招魂幡,将追出的冤魂尽数吸走。六人在空中遥遥将燕霞客围住。洞口地上躺着一人,正是有财。杜林丰探探有财鼻息,呼吸平稳,想是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
一只两尾黑狐躺在有财身旁。阿罗蹿上前,一把将黑狐攫住,撕开肚皮,从腹中找出一粒豆大妖丹,不满地摇摇头收起。见杜林丰探询目光,阿罗解释道:“适才那猥琐汉子应该就是这黑狐所化。想不到妖界里那些畜生,竟然把手伸到人间来了。”杜林丰脸色凝重,重又看向天上。
天空中六人各自占据方位,每人手持一面黑幡,将摄魂大阵发动。杜林丰和阿罗只觉心神动摇。集安镇民众这时已到半山腰,受大阵影响,对空手舞足蹈,直欲飘飞而去。六人在空中得意大笑。领头的白袍人大叫道:“老头,瞧你身手,想来是成名人物。今个有集安镇上万居民为你殉葬,也算对得住你的身份了。只是你的元婴可要好好保护留给在下,千万别浪费了。”其他几人听到这话,一起得意大笑,所有人脸上都露出贪婪妒忌神情。
燕霞客哈哈大笑道:“小东西,你还嫩了。就这么一个摄魂烂阵,休想奈何得住爷爷我。”六人闻言大怒,合力发动阵法。燕霞客被困在摄魂阵中,须发衣袍尽被吸得四面张开。地上民众虽在阵外,但经受不住阵法威力压迫,一个个大声哀号,鲜血从各人眼眶鼻孔中流下。杜林丰心里焦急,但却无力相助,只能眼睁睁看着。
哀嚎声冲上天空。燕霞客悚然动容,大声喝道:“你们怎能如此歹毒。”白袍人哈哈大笑道:“既能给你送葬,又能给我们添上许多冤魂,这样两全其美好事,怎么能说歹毒。”燕霞客怒不可遏道:“既然你们要将事情做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话,燕霞客一声怒吼,声浪四面八方潮涌而去。地上人闻此巨声,如遭重锤,哭号声登时消失,随即呼啦啦一片摔倒在地,再不见动静。
白袍人见状,不禁大怒,大声骂道:“臭老头敢说我们歹毒。这一下就让你废了上万性命,白白浪费许多冤魂,你好辣的手段!”燕霞客哈哈笑道:“就是不让你们如意。爷爷耳根清静了,这就来打发你们上路。快将脖子伸出,爷爷一手一个,把你们吃饭玩意摘下当球踢。”
六人不再多话,合力将阵法发动,向燕霞客攻来。阵法威力立时显现。天空中一时阴风滚滚,尽是鬼哭狼嚎声。燕霞客霞光渐渐黯淡。杜林丰见空中形势,老丐似乎难以支撑,一旦落败,下面这些人个个难以幸免。可受阵法压制,他却难以飞起助阵,只能干着急。
霞光勉力支持一阵就被阴风吞噬,完全消失。
白袍人大声道:“兄弟们再加把力,老头快不行了。”手持招魂幡那人忽道:“风帅,待会老头元婴归谁?”白袍人不满道:“云帅,这话留到消灭老头后再说,现在讲这些干什么。”四个魁梧大汉着急喊道:“我们海家兄弟四人出力最大,老头元婴应该归我们所有。”风帅心里不满,脑子一转,对海家兄弟道:“就算老头元婴归了你们兄弟,你们四人又如何分呢?”
听到这话,海老四急道:“三位哥哥,你们修炼日久,功力深厚,就弟弟我功力最浅,这个元婴理应给我。”海老大立时就不高兴,对海老四斥道:“我是老大,有什么东西自然由我做主,老四你还有没有规矩。”海老二和海老三这时也连忙搬出理由,争夺元婴。四兄弟在空中遥遥吵了起来。
风帅这时插进来道:“你们兄弟四个自己都不知如何分配。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先把老头灭了,到时候凭本事,谁先抢到手就归谁。”海老四听了这话,心里首先就不情愿。六个人里属他功力最弱,这样摆明自己是没份的了。海老大连声叫好,偷偷传音给四兄弟,要兄弟四人齐心协力,一定把元婴抢下,老大用其他好处交换。海家其他三兄弟想想,这算是最好的办法了,于是一致答应下来。
云帅心里暗道风帅狡猾。风帅身手迅捷,敏捷如电,争抢东西,海家四兄弟别想有份。可云帅自也有拿手本事,风帅不见得就能占到便宜。想通关节,云帅也同意了风帅的办法。六人再无不同意见,风帅招呼一声,各人不再保留实力,齐运心诀,将阵法威力发挥到最大。
阵中阴风肆虐咆哮,直欲将一切撕咬一空。燕霞客难以支撑,身体渐渐拉开,断裂成六块,分向六人飞去。杜林丰看着一阵心疼欲裂,欲待飞起相助,却怎么都飞不起身。天上六人看到飞向自己的一块,心里高兴,老头被扯到自己这边,如此可以省去许多争抢的麻烦。
燕霞客飞速向六人飞去。风帅、云帅首先发现不对。飞来的燕霞客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没有受控制的迹象。二人大惊失色,顾不得护阵,转身向外飞逃。海家三兄弟见状,跟着明白过来,也转身往外逃去。海老四却心思迟钝,心里反而狂喜——他们五个向外飞走,老头元婴岂不归己。没等他明白过来,霞光一闪在身边炸亮。红光刺入眼里,海老四立时失去知觉,眼前世界一黑,一头向地面栽去。霞光追着其他五人一一炸亮,几人口吐鲜血,俱皆受伤。
看到这突然变化,杜林丰方才放下心。老丐故意示弱,引诱六人全力发动阵法进攻,趁阵法攻击力最盛,而六人防护最弱之时,燕霞客分出六个分身,袭向六人,一举将摄魂阵击破,布阵数人尽皆受伤。
大阵一破,压制天空的巨大威力顿时烟消云散。杜林丰身上一轻,看见海老四从天上掉下,于是腾身飞去,要将他擒拿。
海老三见老四就要落到外人手里,心有不甘,身形向下,朝杜林丰飞来,嘴里高叫:“老四,你可千万不要完蛋了,哥哥这就来救你。你要真完蛋了,身体也别便宜外人,金丹就留给哥哥我吧。”云帅见状大惊,远远高叫道:“海老三,你不要命了!还不快逃。”海老三登时醒悟,抛下海老四,掉头逃走。
几人四散而逃,燕霞客紧追速度最快的风帅不放,嘴里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一个都别想跑。爷爷今天将你们全部拿下,一个个抽筋剥皮,为那些冤魂讨个公道。”话声刚落,天空忽然滚下一个惊雷,直直劈到燕霞客身上。燕霞客身形一个趔趄,停了下来。风帅借这空隙,飞窜而去,眨眼逃得不见踪影。其他几人也很快消失不见。
天空黑沉沉压将下来。天尽头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杜林丰行动刚刚恢复如常,不料这时天上又迫来巨大威压,压力比先前更加沉重,他不但飞不起来,反而连走动都觉困难。威逼而来的压力压向头顶,让人不得不低下头颅,弯下双膝,匍匐在地。杜林丰心生不服,强行站直身躯。巨大的压迫力毫不留情压将下来。撑不过片刻,他浑身骨骼一阵脆响,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重伤之下,杜林丰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摔倒在地,这才脱离庞大压力的威迫。
阿罗紧紧趴在地上,心里骇然。这威逼而来的巨大压力,赫然就是大天劫的前奏。古往今来的修真者,不过经历九重天劫就可飞升。大天劫却是九九八十一重天劫叠加,而且一重比一重厉害。这燕霞客不知是什么来路,居然引动了大天劫。
想到大天劫威力,阿罗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一旦大天劫发动,这方圆数里之地都将化为齑粉,再无任何生命可以存活。悲哀不自禁流上心头,阿罗心里哀叹:“想不到老子堂堂大魔王,居然不明不白栽到这么个破烂地方。真是命苦啊。”哀念及此,阿罗再忍耐不住,赶在没命之前,放声破口大骂道:“臭叫花,你自个倒霉短命就是,为何要连累老子跟着完蛋。呜呜,老子真是命苦啊。”骂着骂着,竟呜咽哭了起来,泪花流得满脸都是。
黑沉沉的天空对阿罗的哭泣没有任何反应。雷声隆隆,浩荡的天威将哭声完全淹没。天威之下,人渺小得不如一只蝼蚁,即便是自诩为大魔王的阿罗,一样概不例外。
杜林丰渐渐苏醒过来,抬头向天空看去。天空黑沉沉的,燕霞客的一缕霞光依然倔强闪耀。不时闪过的电光瞬间将那缕霞光吞没。电光过后,霞光又顽强地绽放出来。
燕霞客浮在空中,抬头瞪向天空,忽然开口大骂道:“贼老天,臭老天,爷爷干点什么芝麻绿豆事,你都要来插上一手。爷爷就这么招你疼爱?”骂声清晰传到杜林丰耳里。旋即一阵轰隆隆雷声随骂声击来,将骂声吞没。雷声刚过,杜林丰又听到燕霞客声音。燕霞客状若疯狂,哈哈大笑道:“怎么,贼老天,怕爷爷骂你,有本事就让爷爷这张嘴闭上。”
一道惊雷突然击向地面,几个集安镇平民的身体给击得飞了起来。燕霞客看得一愣,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贼老天,真有你的!爷爷服你,爷爷怕你了。爷爷这就给你老老实实,当死人去也。”话声刚落,天空中那点霞光就湮灭不见,除了偶尔闪过的电光,再不见其他光亮。
轰隆隆的雷声依旧不断响起,威压示威般在头上徘徊不去。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稀疏下来。威压一点点向上升,越升越高,终于与闪烁的电光一起,变成天空中一点小小亮光。阴沉沉的天空上,穿过惨淡云气,几点稀疏星光悄悄透了出来。大天劫最后那点亮光,渐渐淹没在星光间。
大天劫终于散去。阿罗心情急转,忍不住破涕为笑,心里一个劲自夸命大。还没顾上擦去眼泪,阿罗突然想起,海老四身体还在杜林丰那边,急忙一跃而起跑过去,只见杜林丰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咽一口唾沫,阿罗心里想道:“傻小子刚才和天威硬抗,会不会已经死了。”走近身,却见他被压碎压断的骨骼正一点点接上,阿罗心里道一声可惜,嘴上安慰道:“大哥慢慢疗伤,我来查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一只硕大野猪躺在距杜林丰一箭之地。阿罗心里明白,海老四原来是只野猪妖。捡起海老四身体,阿罗发现他已毙命。将野猪腹部撕开,掏出一只鸡蛋大小的火红妖丹,打量一番,阿罗直叹可惜,如果等级再高一些,是白色的就好了。想必那海老大应该修成白色妖丹了吧。虽然有些小小遗憾,阿罗还是满意将珠子收起。毕竟海老四这个级别的妖兽,现在还不是他惹得动的,能得到这样的妖丹,他还是相当满意。
身后传来走动声。阿罗回头看去,杜林丰朝这边走了过来,虽然仍有些吃力,但显然已无大碍。这么重的伤,居然一会功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层阴影涂抹在心上,阿罗既吃惊又嫉妒。
看一眼野猪的巨大尸身,杜林丰惦记集安镇百姓安危,一瘸一拐走到镇民中挨个检查。除了天雷劈下击死数人外,其他人都安然睡着。燕霞客吼声将众人震昏睡去,这才摆脱摄魂阵影响,救了众人。
寻到镖局中人,只见葛鲜仁双手乱摇,将醒未醒,杜林丰上前将他唤醒。葛鲜仁揉揉双眼,这才渐渐清醒。想起集安镇上情形,老道不禁奇怪,为何镇上众人如此失态。杜林丰估计镇上民众都是着了摄魂阵的道,这才又打又闹。阿罗看向山顶,但见一股怨气直冲天际,不由叹道:“原来如此,这伙妖怪好生高明。”
葛鲜仁急忙追问。阿罗解释道:“这煤窑矿工估计都是被打劫卖到此处,人人含冤受屈,自然个个怨气深重,久而久之,竟让煤窑成了怨气汇集之地。这伙妖怪将矿上人夺了性命,矿工们的魂魄成了怨气极重的冤魂。妖怪再将冤魂收集起来。哼,实在是好眼力。”
看向煤窑上方,天空果然黑沉沉的,杜林丰不解问道:“这些妖怪收集冤魂却有何用?”阿罗咬咬牙,答道:“冤魂含冤受屈,心里怨气就重,死后的冤魂较之普通魂魄更有力量。收集多了,就可以炼制法宝。我们在煤窑中被冤魂所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见这些冤魂的厉害。想不到这样一个烂煤窑居然给弄成了个宝窟。嘿嘿。”说到这,阿罗自觉失言,连忙住口,偷偷瞧向杜林丰,见他没有注意最后一句话,心里暗呼侥幸。
“那为何要在镇上勾得人又哭又闹?”葛鲜仁想起镇上情形,心里暗道惭愧,又将疑问问起。
阿罗嘿嘿冷笑两声道:“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先将镇上人弄得怨气大发,再将这些人送入煤窑取其性命。受煤窑怨气浸染,这些冤魂变得怨气深重,较之寻常冤魂,力量不知增进多少,当真是好手段。”听到这,杜林丰狠狠一拳捶到地上,恨声道:“这些妖孽真是好可恨。”
“对,好可恨!”阿罗急忙附和道。
问起煤窑这边情形,听道差点引发大天劫,葛鲜仁叹道:“那老丐不知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竟然引动如此天地巨劫。我们与他同行这段时日,居然未受其害,看来还是功德积得足了之故!”杜林丰对这话不以为然,却又无法解释大天劫之事,于是起身查看其他镖局中人。
见无人留意自己,葛鲜仁悄悄走到黑狐和野猪尸身前察看。黑狐和野猪腹部都开着个大窟窿,显然内丹已被取走。葛鲜仁心下遗憾,猜测到底是何人取走妖兽内丹。正着恼时,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老道心头一惊,回头看时,那人却是阿罗。见他满脸得意,葛鲜仁试探道:“道兄,这两只妖兽内丹不知落入谁人之手?”
嘿嘿一笑,阿罗随手甩出一颗豆大妖丹。葛鲜仁慌忙伸手接住。阿罗教道:“吞下它,将精元储到丹田,然后慢慢吸收炼化。将灵魂卖给老子,你小道童就能捞到这样便宜好事。”葛鲜仁点头称是,急忙吞下妖丹,依阿罗所授,盘膝坐在地上,专心炼化。
有财这时悠然醒转,对所发生事情他是一无所知,询问杜林丰发生了何事。杜林丰只是含糊应对,不敢说出事情真相,害怕吓到这些凡人。有财提起宝胜之事,杜林丰又返回煤窑,将寻得到的数百矿奴尸身运出。有财一一辨认,却找不到宝胜尸身。想到那日宝胜向己求救的惶急面容,有财忍不住失声痛哭。
镇上人逐渐苏醒过来。众人犹如做了个恶梦,想起之前的打闹,个个奇怪不已,至于为何出现在煤窑口,更是难以明白。几个死了家人的镇民,见到亲人死去,咿咿呀呀哭起来。镇民们奇怪猜测过一阵,络绎结队下山回家。
望着蜿蜒向下的火龙,愤意悄悄在杜林丰心里萌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