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葛鲜仁方接着道:“过些时日,天云宗举办迁移庆典,我要回去参加,杜公子到时候随我一起回去吧。”
杜林丰奇道:“天云宗山门不在这岩陇星上吗?”葛鲜仁笑着答道:“这里只是天云宗的一个分支,住持是我师侄清风。天云宗山门不在岩陇星上。天云宗在各处都有分支,各地招收的入门弟子都在这些分支里修行。修炼到元婴阶段后,弟子就可以去山门里进一步修炼。其他门派也差不多这般,那些大门派的分支就更多了。”
看见阿罗满脸古怪呆立一旁,葛鲜仁微微有些惧怕于他,向杜林丰问道:“杜公子入了我天云后,这位道兄意欲何往啊?”杜林丰连忙答道:“他是我结识的兄弟,当然是随我而行。”阿罗抗议道:“我可不当这小道童师侄。什么天云宗,我才不稀罕!”葛鲜仁强笑道:“人各有志,既然道兄不愿入我天云,那也不必勉强。天云宗又没有禁止交友,一起行走也未尝不可。”
三人正在交谈,一个道童寻来,见到葛鲜仁埋怨道:“师叔祖,你怎么躲到这了?又不去诊病,偷懒是不是。”葛鲜仁慌忙解释道:“白石不要乱说。我这来了两个故人,正和他们叙旧呢。”白石不耐烦道:“行了,别解释了。师父找你有事,快回去吧。”葛鲜仁不敢怠慢,带着杜林丰、阿罗二人随白石出了思闲别院。
天云观是天云宗在大夏国一支分支。修真界虽不干预人间事务,但修真者行走人间,难免会与人间有些牵连。各地分支的修真者与人间关系更为紧密,修真者被人间王国奉为护国国师的比比皆是。葛鲜仁师侄,大夏国天云观住持清风,作为护佑大夏的护国国师已经几百年了。
清风听罢葛鲜仁介绍,打量一番杜林丰和阿罗。杜林丰看来还只是个入门水平,阿罗却已经是元婴期高手了,比自己化婴初期还要高上些许,想不到小师叔还有这样的朋友。收回心思,清风对葛鲜仁道:“恭喜小师叔了。舒南国的苏鼎莱师兄奉命回山门,掌门钧旨由小师叔接任舒南国天云观住持。”
葛鲜仁抑制不住内心欢喜,满脸笑容。清风接着道:“我也快要回山门了。到时候,这大夏国住持也逃不出小师叔手心。掌门人对小师叔真是宠爱呀。”葛鲜仁连忙谦道:“还不是靠了清风住持的鼎力相助,我才能有今天。多谢住持了。”闲话几句,葛鲜仁念着住持职位,匆匆忙忙赶去舒南国上任,杜林丰相陪而去。
三人刚才离去,堂后就走出一人。来人英俊得略显妖异,见到清风劈头就问:“你不是已将舒南国许给我了,为何说话却又不算数?”清风苦笑道:“明光子道长何必苛责于我。掌门有令,我如何敢不遵循。”明光子道:“那我们说过的事还算不算数?”清风答道:“当然算数,如今之事咱们只有从长计议。”明光子问道:“此事难道还有转圜余地?”
沉吟了一会,清风慢慢道:“修真界的事咱们做不得主,但如果是人间变动,修真界应该不会干预吧。”明光子眼睛一亮,静听清风解释。
“如果大夏国把舒南国灭了,舒南的天云观自然要收归我管辖。到时候,我将舒南天云观撤了,掌门那里应该无话可说。那时我再将舒南地盘暗地转给道长,如此舒南岂不还是道长的地盘。”
明光子面露喜色,迟疑道:“这样行得通?”清风信心十足道:“不管是大夏灭舒南,还是舒南灭大夏,都还是天云的地盘,掌门那里肯定没有问题。道长到时暗地出手相助一下,让大夏快些平了舒南就是。只是道长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忘了。”明光子爽快道:“此事绝无问题,事成之后,我一定将大法传授。”
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人逢喜事精神爽,葛鲜仁有意卖弄本事,将拂尘驾得飞快。杜林丰和阿罗并肩跟在后面。葛鲜仁心里暗暗称奇,对阿罗功力佩服不已,化婴期功力确实了得,带着一个人也能飞得如此轻松。
舒南是大夏东边一个小国,国土人口不过大夏十分之一。苏鼎莱担任护国国师数百年,舒南始终未遭兵灾,算得上国泰民安,因而国师在舒南地位十分尊崇。刚才上任不久,舒南皇帝和王公贵族就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葛鲜仁乐此不疲,接待了一批又一批访客。
这些俗事看在眼里,杜林丰颇觉无聊,阿罗不住讪笑于他。杜林丰辩道:“修真本该求个清净长生才是,要这许多世俗浮华又有何用。”阿罗大谬不然道:“长生就该尽情享用荣华富贵,否则要长生何用,还不是和块石头一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葛鲜仁听着争辩,心里比二人更多一番感慨。修真真好啊!数着一堆堆金银财物,葛鲜仁从心底发出赞叹。修真之前,他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何曾有过这样的风光。现在的葛鲜仁上可入天,下可入地,荣华富贵俯拾皆是。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神仙。人间帝王算得什么,以葛鲜仁现在的眼光看去,还不过和蚁巢里的蚁后、蚁王一般。
听到两人争论,葛鲜仁忍不住插嘴道:“修真在杜公子这个阶段当然是要清心寡欲。不如此,如何能体悟天道,如何获取长生?但修真有成之后,比如说象山人现在,金丹有成,天道在心,自然要将大好身躯行有为之举。所谓荣华富贵,不过是我辈行道天下的过眼云烟而已。既来之,则安之,不必挂在心上。”
阿罗呵呵笑道:“小道士不用辛苦卖医卖药,坐着就能收钱,眼光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葛鲜仁嘿嘿干笑几声。
舒心日子没过上几天,战争跟着葛鲜仁的脚跟接踵而至。葛鲜仁到任舒南不过数月,大夏国就发动了对舒南的兼并战争。在大夏卧榻之侧安睡的日子一去不返,几百年相安无事一夕间无影无踪,舒南国的平静被打破了。
王公贵族们忧心忡忡,不断拜访国师,请求国师护佑舒南平安。葛鲜仁也如坐针毡,但数着每日里送上府中的银钱,心里还是乐开了花。怪不得老天时不时要弄些三灾四难,敢情老天也会敲竹杠,不弄出些事,哪能让人送上如此丰厚的供奉。开战不过数天,葛鲜仁收到的财物就远超平日里数月所得。权势实在太美妙了,葛鲜仁忍不住叹道。拥有权势,就连战争这样的坏事也能带来财富。当然,带来权势的修真更加是好东西,如果没有它,哪来的权势呢?
大夏国为什么赶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争,这不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虽然捞够了战争带来的好处,葛鲜仁并没有为此丧失理智,数钱之余,还是忍不住思考了一下。清风为什么不制止大夏皇帝,放任大夏进军舒南?会不会是虚张声势一番后,大夏就主动撤军回去。如果真是这样,战争还真是场不错的游戏,以后和清风商量商量,时不时可以玩上一场。葛鲜仁有些想入非非了。
事情并不如葛鲜仁所愿。大夏军队势如破竹,不断深入舒南腹地,没有任何撤军意图。葛鲜仁有些不安起来,当然还有比他更着急的人。
舒南皇帝这些日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前方不断失利的军情使他坐不住了。落水之人连根稻草都要抓抓,而国师却是神仙中人,有大法力,大神通,只要稍微显显灵,施展一下法力,大夏军队还不得望风而逃。皇帝当然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到国师身上。
掂量一下皇帝贡礼,葛鲜仁心跳一阵加快,略微斟酌一番,脸露为难之色道:“吾辈仙道中人,捉妖逐魔乃分内之事,但于人间军国大计上,却有不成文规矩,道中人不得干预。这件事却不好办。”这一番话听得皇帝愁上眉梢,急忙道:“国师啊,此番刀兵之祸可是远远胜于那些妖魔作乱。仙人慈悲爱民,降妖除魔,总不至于在刀兵大祸上却不闻不问了吧。”
这一番话说得葛鲜仁微微点头。皇帝见状继续道:“如今事情紧急,国师请不要再为陈规所囿,尽快出手相助吧。”葛鲜仁迟疑道:“我如何相助呢?总不至于让我向大夏军队出手吧,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皇帝见国师退了一步,出主意道:“此事何须国师直接出手,不过是劳驾国师往来沟通一下即可。清风国师护佑大夏数百年,大夏皇室对他无不言听计从。国师如果能和清风国师通融一番,有清风国师出面,大夏一定退兵。”
葛鲜仁微微点头,清风多少应该还是会给自己一点面子的。这皇帝倒不糊涂,直接找到关节上了。皇帝见葛鲜仁点头,知道事情有转机,赶忙接道:“此事如果能成,敝国每年一成税赋供奉国师,清风国师那也每年孝敬一成。”这么重的礼单开出,葛鲜仁大为动容。
杜林丰听得吃惊,如此重的赋税孝敬给两个国师,那国家财力又该如何支撑,想到这,忍不住问道:“两成赋税去了,国家财力岂不空虚?”见是国师身边之人发问,皇帝不敢怠慢,恭敬答道:“仙长不必担心,朕只要再加两成税就是了。”杜林丰更觉不妥,这不是增加了黎民百姓的负担,那平民百姓生计又该如何艰苦?他忍不住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皇帝不以为然道:“些许小民生计何足仙长挂怀。只要天下太平,小小百姓少吃点少喝点又算得了什么。”杜林丰听罢默然。这样的皇帝不如没有,这样的帝国灭了也就灭了,何足挂齿。他不再多言。葛鲜仁生怕杜林丰多言误事,连忙接口道:“既如此,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希望清风国师能体谅皇上的一番苦心。”
军情紧急,葛鲜仁马上赶往太鹄。
听到舒南皇帝开出的条件,清风也不由咽了口唾沫。不过舒南早已许给明光子了,就算再高价码也不能接受。斟酌一番言辞,清风缓缓道:“小师叔不必着急,咱们坐下慢慢谈。此事我已和大夏皇帝谈过。皇帝急于建功立业,苦苦哀求许久,请我不要干预此事。但我总不能不顾小师叔面子,让小师叔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麻烦。”
满脸渴望的葛鲜仁频频点头,急着听到结果。清风续道:“但是皇帝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最后不得不与皇帝折中了一下,许他出征三个月,假如三月内拿不下舒南,他就收兵回来。皇帝这孩子毕竟年轻气盛,我也只有借这个机会杀杀他的锐气。小师叔不必慌张,待三月满后,他自然会收兵的。”
葛鲜仁不由苦笑出来。舒南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何况是三个月。清风满脸同情,可就是爱莫能助。顿了一顿,清风又道:“小师叔何必为这不相干的舒南如此费心。舒南、大夏还不都是我天云范围,他们人间无论如何变动,不都在我天云势力之下?我很快就要返回山门,大夏天云观铁定要由小师叔接管。此番就算大夏并了舒南,将来还不都由小师叔一并掌管,小师叔何必急在这一时。”
清风后面这番话说到葛鲜仁心里去了。清风返回天云宗是迟早的事,自己何必着急。如今大夏吞并舒南,不正也帮了自己吗。那就多等些时日吧。无奈之下,葛鲜仁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
舒南皇帝那又该如何措辞呢?
“事情终于谈妥了。”葛鲜仁满脸喜色对舒南皇帝道。皇帝大喜过望,满脸期盼望着,静静等待下文。“大夏皇帝年轻气盛,立志要建一番功业。经我反复与清风国师交涉,大夏皇帝终于同意只发兵三月。三月内如果不能拿下我国,大夏立刻退兵。皇上只需坚守三月就行了。”
满心欢喜被这一瓢冷水冲得乌有。皇帝苦着脸望着葛鲜仁,几乎就要哭泣出声:“国师,我们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何况三个月!”葛鲜仁佯作吃惊,大声道:“皇上何出此言。我舒南虽不如大夏国土广袤,但富庶不输大夏,何以连三个月都坚持不了?”
皇帝满脸惭色,后悔道:“舒南只大夏一个邻国,两国素来交好,历代先皇都认为舒南无需军备,因此军力一直不足。自朕继位以来,觉得军备耗财太巨,所以军资还有所削减,不料偏偏碰到大夏兴兵来犯,此时想起实在后悔啊。”眼泪抑制不住,滚滚由皇帝眼里落下。“如今国破家亡,朕追悔莫及。早知如此,朕吝啬那点银子干什么!”皇帝捶胸顿足道,“如今自身家人性命难保,要那么多财富却有何用。”
听到这些,葛鲜仁生出几分同情,拍拍胸脯道:“皇上不必担心身家性命,山人无论如何,都要清风国师保护皇上家人财产安全。”
“如今也只能这样,倒是让国师费心了。”收起泪眼,皇帝沮丧道。
看皇帝痛苦样,葛鲜仁不由安慰道:“其实不当这个皇帝也不错,起码今后不必在军费上多花一文银子,也不必为这些军国之事烦恼了。”皇帝啼笑皆非,连连称是,告别国师后自去联系投降事宜。
文武百官听说此事,无不群情激奋,纷纷找到国师,泣血请求国师出面保住舒南国祚。葛鲜仁唇干舌燥劝慰了一批又一批,无奈就是有人死脑筋转不过弯。泥人也有个土脾气,葛鲜仁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对那些不识时务的访客训斥道:
“如今的舒南与大夏还有多大区别?两国早就一体了。朝中诸位大臣哪个不在大夏买宅置地,娶妾生子的?就算舒南没了,各位仍然可以舒舒服服在大夏当个富家翁,又有什么损失?各位和大夏朝中重臣谁没有交往,要想在大夏朝中谋个职位也非难事,何必如此执迷不悟。”众大臣被葛鲜仁当头棒喝,顿时清醒,认准天下大势,开始在大夏为自己前途奔走。
大夏出兵不过半月,舒南主动请降,两国合二为一。鉴于舒南天云观已无存在必要,清风奏请天云宗,撤掉舒南天云观,合并到大夏天云观下一并管理。葛鲜仁重回大夏思闲别院卖医卖符。清风信守承诺,将原舒南国地盘转给明光子。明光子悄悄建起圣明观。
杜林丰眼见一场兵灾消弭于无形,心里多少宽慰。舒南百姓不必多增两成赋税,这点更让他欣慰。只是这欣慰多少有些对葛鲜仁不住,杜林丰只能把它藏于心底。
天云山门乔迁的纪念大典越来越近,杜林丰为这一天已经不知构想了多少美妙情景。葛鲜仁也在着急等待这一天,舒南国师的尊荣使他食髓知味,卖医卖药的生活变得难以忍受了。辛苦为人梳理一道经络,还要费尽许多口舌才收到一点银子,哪里有当国师舒坦,银子都是自己送上门的。
“清风这次回去参加庆典,应该也要留在山门了吧。大夏国天云观师父一定会交给我住持的。”葛鲜仁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