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无上误会

170无上误会

封无平一声长叹，声音中充满了凄凉落魄的滋味，缓步走入了黑暗之中。丁勉、陆柏和汤英颚三人对望了一眼，均想：“以剑法而论，自己多半及不上封无平，当然更非诸葛无极之敌，倘若一拥而上，乱剑分尸，自是立即可以将他杀了。但此刻各派好手在场，说甚么也不能干这等事。”三人心意相同，都点了点头。

丁勉朗声道：“令狐贤侄，阁下剑法高明，教人大开眼界，后会有期！”汤英颚道：“大伙儿这就走罢！”

左手一挥，勒转了马头，双腿一挟，纵马直驰而去，其余各人也都跟随其后，片刻间均已奔入黑暗之中，但听得蹄声渐远渐轻。

药王庙外除了华山派众人，便是那些蒙面客了。那蒙面老者干笑了两声，说道：“令狐少侠，你剑术高明，大家都是很佩服的。李无二的功夫和你差得太远，照理说，早就该由你来当华山派掌门人才是。”

他顿了一顿，续道：“今晚见识了阁下的精妙剑法，原当知难而退，只是我们得罪了贵派，日后祸患无穷，今日须得斩草除根，欺侮你身上有伤，只好以多为胜了。”说着一声呼啸，其余十四名蒙面人团团围了上来。

当丁勉等一行人离去时，火把随手抛在地下，一时未熄，但只照得各人下盘明亮，腰围以上便瞧不清楚，十五个蒙面客的兵刃闪闪生光，一步步向诸葛无极近。

诸葛无极适才酣斗封无平，虽未耗内力，亦已全身大汗淋漓。他所以得能胜过这华山派剑宗高手，全仗学过独孤九剑，在招数上着着占了先机。但这十五个蒙面客所持的是诸般不同的兵刃，所使的诸般不同的招数，同时攻来，如何能一一拆解？他内力全无，便想直纵三尺，横纵半丈，也是无能为力，怎能在这十五名好手的分进合击之下突围而出？他长叹一声，眼光向李灵珊望去，知道这是临死时最后一眼，只盼能从李灵珊的神色中得到一些慰藉，果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眼光中流露出十分焦虑关切之情。

诸葛无极心中一喜，火光中却见她一只纤纤素手垂在身边，竟是和一只男子的手相握，一瞥眼间，那男子正是华宇平。

诸葛无极胸口一酸，更无斗志，当下便想抛下长剑，听由宰割。

那一十五名蒙面客惮于他适才恶斗封无平的威势，谁也不敢抢先发难，半步半步的慢慢近。

诸葛无极缓缓转身，只见这一十五人三十只眼睛在面幕洞孔间炯炯生光，便如是一对对猛兽的眼睛，充满了凶恶残忍之意。

突然之间，他心中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了一个念头：“独孤九剑第七剑‘破箭式’专破暗器。任凭敌人千箭万弩射将过来，或是数十人以各种各样暗器同时攒射，只须使出这一招，便能将千百件暗器同时击落。”

只听得那蒙面老者道：“大伙儿齐上，乱刀分尸！”

诸葛无极更无余暇再想，长剑倏出，使出“独孤九剑”的“破箭式”，剑尖颤动，向十五人的眼睛点去。

只听得“啊！”“哎唷！”“啊哟！”惨呼声不绝，跟着叮当、呛啷、乒乓，诸般兵刃纷纷堕地。十五名蒙面客的三十只眼睛，在一瞬之间被诸葛无极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尽数刺中。

独孤九剑“破箭式”那一招击打千百件暗器，千点万点，本有先后之别，但出剑实在太快，便如同时发出一般。这路剑招须得每刺皆中，只稍疏漏了一刺，敌人的暗器便射中了自己。诸葛无极这一式本未练熟，但刺人缓缓移近的眼珠，毕竟远较击打纷纷攒落的暗器为易，刺出三十剑，三十剑便刺中了三十只眼睛。

他一刺之后，立即从人丛中冲出，左手扶住了门框，脸色惨白，身子摇凭，跟着“当”的一声响，手中长剑落地。但见那十五名蒙面客各以双手按住眼睛，手指缝中不住渗出鲜血。

有的蹲在地下，有的大声号叫，更有的在泥泞中滚来滚去。十五名蒙面客眼前突然漆黑，又觉疼痛难当，惊骇之下，只知按住眼睛，大声呼号，若能稍一镇定，继续群起而攻，诸葛无极非给十五人的兵刃斩成肉酱不可。

但任他武功再高，蓦然间双目被人刺瞎，又如何镇定得下来？又怎能继续向敌人进攻？这一十五人便似没头苍蝇一般，乱闯乱走，不知如何是好。

诸葛无极在千钧一发之际，居然一击成功，大喜过望，但看到这十五人的惨状，却不禁又是害怕，又是恻然生悯。

李无二惊喜交集，大声喝道：“无极，将他们挑断了脚筋，慢慢拷问。”诸葛无极应道：“是……是……”俯身捡拾长剑，哪知适才使这一招时牵动了内力，全身只是发颤，说甚么也无法抓起长剑，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那蒙面老者叫道：“大伙儿右手拾起兵刃，左手拉住同伴腰带，跟着我去！”十四名蒙面客正自手足无措，听得那老者的呼喝，一齐俯身在地下摸索，不论碰到甚么兵刃，便随手拾起，也有人摸到两件而有人一件也摸不到的，各人左手牵住同伴的腰带，连成一串，跟着那老者，七高八低，在大雨中践踏泥泞而去。

华山派众人除李夫人和诸葛无极外，个个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李夫人双腿受伤，难以移步。

诸葛无极又是全身脱力，软瘫在地。众人眼睁睁瞧着这一十五名蒙面客明明已全无还手之力，却无法将之留住。

一片寂静中，惟闻众男女弟子粗重的喘息之声。

李无二忽然冷冷的道：“诸葛无极诸葛大侠大侠，你还不解开我的穴道，当真要大伙儿向你哀求不成？”

诸葛无极大吃一惊，颤声道：“师父，你……你怎地跟弟子说笑？我……我立即给师父解穴。”

挣扎着爬起，摇摇晃晃的走到李无二身前，问道：“师……师父，解甚么穴？”

李无二恼怒之极，想起先前诸葛无极在华山上装腔作势的自刺一剑，说甚么也不肯杀田伯光，眼下自然又是老戏重演，既放走那十五名蒙面客，又故意拖延，不即替自己解穴，怕自己去追杀那些蒙面恶徒，怒道：“不用你费心了！”继续暗运紫霞神功，冲荡被封的诸处穴道。他自被敌人点了穴道后，一直以强劲内力冲击不休，只是点他穴道之人所使劲力着实厉害，而被点的又是“玉枕”、“膻中”、“巨椎”、“肩贞”、“志堂”等几处要紧大穴，经脉运行在这几处要穴中被阻，紫霞神功威力大减，一时竟冲解不开。

诸葛无极只想尽快替师父解穴，却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数次勉力想提起手臂，总是眼前金星乱舞，耳中嗡嗡作响，差一点便即晕去，只得躺在李无二身畔，静候他自解穴道。

李夫人伏在地下，适才气恼中岔了真气，全身脱力，竟抬不起手来按住腿上伤口。眼见天色微明，雨也渐渐住了，各人面目慢慢由朦胧变为清楚。

李无二头顶白雾瀰漫，脸上紫气大盛，忽然间一声长啸，全身穴道尽解。他一跃而起，双手或拍或打，或点或捏，顷刻间将各人被封的穴道重解开了，然后以内力输入李夫人体内，助她顺气。

李灵珊忙给母亲包扎腿伤。众弟子回思昨晚死里逃生的情景，当真恍如隔世。高根明、施戴子等看到梁发身首异处的惨状，都潸然落泪，几名女弟子更放声大哭。

众人均道：“幸亏大师哥击败了这批恶徒，否则委实不堪设想。”高根明见诸葛无极兀自躺在泥泞之中，过去将他扶起。

李无二淡淡的道：“无极，那一十五个蒙面人是甚么来历？”

诸葛无极道：“弟子……弟子不知。”

李无二道：“你识得他们吗？交情如何？”

诸葛无极骇然道：“弟子在此以前，从未见过其中任何一人。”

李无二道：“既然如此，那为甚么我命你留他们下来仔细查问，你却听而不闻，置之不理？”

诸葛无极道：“弟子……弟子……实在全身乏力，半点力气也没有了，此刻……此刻……”说着身子摇晃，显然单是站立也颇为艰难。

李无二哼的一声，道：“你做的好戏！”

诸葛无极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说道：“弟子自幼孤苦，承蒙师父师娘大恩大德，收留抚养，看待弟子便如亲生儿子一般。弟子虽然不肖，却也决不敢违背师父意旨，有意欺骗师父师娘。”

李无二道：“你不敢欺骗我和你师娘？那你这些剑法，哼哼，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真是梦中神人所授，突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诸葛无极叩头道：“请师父恕罪，传授剑法这位前辈曾要弟子答应，无论如何不可向人吐露剑法的来历，即是对师父、师娘，也不得禀告。”

李无二冷笑道：“这个自然，你武功到了这地步，怎么还会将师父、师娘瞧在眼里？我们华山派这点点儿微末功力，如何能当你神剑之一击？那个蒙面老者不说过么？华山派掌门一席，早该由你接掌才是。”

诸葛无极不敢答话，只是磕头，心中思潮起伏：“我若不吐露风太师叔传授剑法的经过，师父师娘终究不能见谅。但男儿汉须当言而有信，田伯光一个贼，在身受桃谷六仙种种折磨之时，尚自决不泄漏风太师叔的行踪。诸葛无极受人大恩，决不能有负于他。我对师父师娘之心，天日可表，暂受一时委屈，又算得甚么？”说道：“师父、师娘，不是弟子胆敢违抗师命，实是有难言的苦衷。日后弟子去求恳这位前辈，请他准许弟子向师父、师娘禀明经过，那时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李无二道：“好，你起来罢！”

诸葛无极又叩两个头，待要站起，双膝一软，又即跪倒。华宇平正在他的身畔，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李无二冷笑道：“你剑法高明，做戏的本事更加高明。”

诸葛无极不敢回答，心想：“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错怪了我，日后终究会水落石出。此事太也蹊跷，那也难怪他老人家心中生疑。”他虽受委屈，倒无丝毫怨怼之意。

李夫人温言道：“昨晚若不是凭了无极的神妙剑法，华山派全军覆没，固然不用说了，我们娘儿们只怕还难免惨受凌辱。不管传授无极剑法那位前辈是谁，咱们所受恩德，总之是实在不浅。至于那一十五个恶徒的来历吗，日后总能打听得出。无极怎么跟他们会有交情？他们不是要将无极乱刀分尸、无极又都刺瞎了他们的眼睛？”

李无二抬起了头呆呆出神，李夫人这番话似乎一句也没听进耳去。众弟子有的生火做饭，有的就地掘坑，将梁发的尸首掩埋了。用过早饭后，各人从行李中取出干衣，换了身上湿衣。大家眼望李无二，听他示下，均想：“是不是还要到嵩山去跟左盟主评理？封不平既然败于大师哥剑底，再也没脸来争这华山派掌门人之位了。”

李无二向李夫人道：“师妹，你说咱们到哪里去？”

李夫人道：“嵩山是不必去了。但既然出来了，也不必急急的就回华山。”

她害怕桃谷六仙，不敢便即回山。

李无二道：“左右无事，四下走走那也不错，也好让弟子们增长些阅历见闻。”

李灵珊大喜，拍手道：“好极，爹爹……”但随即想到梁发师哥刚死，登时便如此欢喜，实是不合，只拍了一下手，便即停住。

李无二微笑道：“提到游山玩水，你最高兴了。爹爹索性顺你的性，珊儿，你说咱们到哪里去玩的好？”一面说，一面瞧向华宇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