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画中仙（上）

月如银盘悬半空，碧海千波沐暖风，朱阁低转雕梁栋，露华浓，静悄悄的纱帐，一个男人端着翠绿的酒杯，殷红如血的酒水透过如同玻璃的杯壁变成深沉的暗红，“葡萄美酒夜光杯…”

纪息宁仰头将杯中残酒一口吞下，幽幽一句不知在对何人说，蓦地，春风起，纱帐飘飞，自金玉屏风后袅袅婷婷转出一人来，长发披散垂在肩上，湿漉漉的刘海儿斜搭在额前，细嫩的锁骨，圆润的肩头，一条纯白的浴巾裹在身上。

柳眉弯弯，眼若寒星秋水，又似藏着江南的无尽烟雨，樱唇如蜜闪着如同果冻的柔光，精致的鹅蛋脸偏偏还有一点点婴儿肥，显得俏皮而可爱。

“欲饮琵琶马上催…”声若滚珠落玉盘，清脆甜美而不腻，缓步走到纪息宁身边，纤细如春葱的手指挑起长几一旁的银壶在纪息宁杯中又满满斟上一杯，右手捏起凑在唇边轻轻抿了口，“胭脂马好看，可不是谁都能骑的，小心摔下来呦。”

小手掐着蛮腰，下巴微微抬起，一副居高临下的王者气派，可看上去偏偏只有娇憨和可爱。

纪息宁伸手抓住女子的手腕用力往自己怀中一拉，那女子便顺势跌了进来，那杯中红酒洒在自己身上，沿着脖颈一路到浴巾都染成了一片晕开的淡淡红色。

“你呀你，”纪息宁很是宠溺的刮了下女子的小鼻子，嘴角噙着坏坏的笑，低头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眼睛闭着，一行泪水无声滑落。

泪水滑过嘴角，落在女子的唇上，粉嫩的小舌头“咻”的一下灵活的将那滴泪水裹进了嘴里，很是可爱的侧侧头，“你怎么哭了？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开心，我很开心，在外面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光景，无忧无虑，再也不用担心自家兄弟叔伯暗地里动些手脚，心里想什么就能跟你说什么，过着最普通的小两口该过的日子。”纪息宁说着，背靠在身后的九龙锦榻上，可只是肩头靠着，腰却挺的笔直，背大半部分悬空。

“你现在过的不就是喽。”女子的食指按在纪息宁的鼻尖上，一路下滑，滑过他的唇，沾着残酒口齿间的酒水涂在他的下巴上，抹进敞开的衣领里。

纪息宁原本拂在女子肩头的右手猛地用力抓住，左手一把扣住女子还要继续下滑的手指，“可你终究不是她，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是空，我要的是李瓷琼，我要一个能真的和我贴心的爱人，而不是你这样一个玩具！”

“玩具有什么不好呢，听你的话，对你百依百顺，你想怎么样就可以怎样，男人不都喜欢自己的女人臣服于自己吗？”女人歪头看着纪息宁的眼睛，脸上媚态变成了一副诚恳疑问的神情。

“不一样，终究还是不一样，也许是我对你的要求太多了，不如这样，我带你去见个人可能你就明白了。”纪息宁说着把女人轻轻从自己怀里推开，站起身好整以暇的扯了扯衣领，缓步下了锦榻，穿过重重纱帐，踏着千顷碧波消失在了月光里。

寂静的卧室，明亮的灯光，纪息宁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身边依旧是那副棺材，不过里面李瓷琼的尸首却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打开的画轴，他侧着身子低头看着棺材里的话，眼神温柔的就好像在看的是自己最最心爱的女人，手指细细摸索着画轴的每一寸，指肚轻柔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她。

“见了他也许你就明白了。”纪息宁缓慢而仔细地将画轴卷起，从身旁拿过一白缎面蓝色天鹅绒内衬的锦匣，将画轴放好后，有用一床包婴儿的小棉被细细包好，这才下床穿好衣服出了门。

昨夜的雪已经小了，空中只是零星的飘落细碎的雪沫子，起了风，很冷，从衣服领子里钻进去，让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纪息宁并没有开车或者打车，他就好像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在已经清扫出来的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想想我还真就没有带你出来走过，谈朋友、压马路、看电影、吃西餐，呵呵，貌似咱们要补齐的课目很多呦。”纪息宁自言自语地说着，就好像他身边真的有个人一样，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会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躲开些，不过他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她能听到。

纪息宁要去的是夜倾城家，他已经知道了田小楼真的没有死，而且就住在一个叫夜倾城的女人家里，这个夜倾城来历不明，半年前来到沧古市，这半年来深居简出，却和巡捕房里的法医马芷玥打得火热，貌似和官方关系不错，其他就一无所知，这一点让纪息宁心里微微一沉，因为香雪海身边的那个武烟川也是半年前突然来到沧古市，同样的来历身份不明。

沧古市每天都会有很多外来的人，有的走亲访友，有的为了谋生，不过这些人凭纪息宁的手段和人脉关系都能查出来，而夜倾城和武烟川两个，同一个时间到来，同样的来历不明，而且先后都和他纪息宁产生了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这就不得不让纪息宁对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心存猜忌。

“梆梆梆…”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把本来心情很是不爽的田小楼从刚刚睡着的没能力又给拉了回来。

此时此刻的田小楼实在是说不出的狼狈，头发乱七八糟、横七竖八，活像一个烂鸟窝，衣服也是斜歪拉挎的，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上就只套了一只袜子，左腮帮子上还有一个很清楚的小小巴掌印，红彤彤倒是醒眼，两眼血红满是血丝，就好像熬夜打了一晚上联盟一样。

“我勒个姥姥的，那个龟孙子大清早跑来敲门，来啦，别敲了…”田小楼嘟嘟囔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了门。

“你找…谁…呀…”田小楼打开门眼都没有完全睁开，就习惯性地问了句，不过四个字硬是让他断成了三截，本来睁不开的眼睛顿时瞪得比包子还大，“我勒个姥姥的！”

向后跳开，左手横在胸前，右手就习惯性地去摸飞刀，结果却摸了个空，田小楼顿时就一点儿睡觉的想法都没有了，双眼微微眯起，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此时站在门口的纪息宁早就身首异处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田小楼的牙缝里挤出来，冰冷还有满是掩饰的凛然杀机。

“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纪息宁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田小楼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微微笑了笑，真诚而儒雅，说着已经把怀里抱着的襁褓送到了田小楼面前。

田小楼自然不可能伸手去接，只是扫了眼，发现这个好像婴儿襁褓一样的棉被包里包着的只是一个白缎面的锦匣，“这是什么？”

纪息宁眼中的笑意更盛，颇有些伤感的侧了下头，“这是瓷琼留下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对你对她都有好处，话我就说到这儿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那好，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将棉被包轻轻放在靠门边的鞋架上，然后便转身离开，走的果决没有一丝迟疑。

看着纪息宁上了电梯，然后电梯显示直接到了一楼，田小楼眉头深深皱成了一个疙瘩，看向纪息宁留下的棉被包，心思电转，“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瓷琼留下的，可瓷琼的东西都在我那里，他那儿能有个狗屁，等等，难道是瓷琼的身体…”田小楼猛地想起昨晚刚刚见到老任时，老任对他说李瓷琼的尸体在停尸房里不翼而飞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不过转念一想，白缎面锦匣里应该不是李瓷琼的尸体或者是尸体的一部分，首先这锦匣里没有一丝血腥气溢出，再者，田小楼虽然恨纪息宁恨的牙长四指，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敲其骨、寝其皮方能解心头之恨，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纪息宁的确真心喜欢李瓷琼，而不是富家公子那种随便玩玩儿，上上-床、睡睡觉的儿戏，他敢肯定纪息宁绝对不会做有损李瓷琼尸身分毫的事情，虽然毫无根据，不过田小楼就是敢断定，也许这就是男人的直觉。

“会是什么东西？”随手关好门，从屋里拿了根鸡毛掸子倒拿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捅了白缎面锦匣两下，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异样，当然也看不出锦匣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磨磨蹭蹭的观察研究了半个小时后，田小楼判断这锦匣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这才依旧全神戒备地把棉被包从鞋架上拿了起来，将锦匣抽出来托在手里研究了半天，可还是没能研究出个子丑寅末来。

打开锦匣，一轴画端端正正的摆在里面，同时一股如兰似麝的幽幽香气弥漫开，田小楼下意识抽动两下鼻子，只觉得这股香气实在是太好闻了，整个肺都好像打开了一样，说不出的畅快。

“好香…不好！”田小楼缓缓眯起眼睛正在深呼吸，仿佛要将所有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都吸进自己的肺里，可是突然觉得精神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着自己，把自己的感觉从身体里拉出来那样，猛地惊醒，双眼圆睁，一甩手把画轴远远扔了出去，同时右手捂住口鼻，快速向卧室方向退去。

就在此时异象陡生，原本被扔出的画轴竟然稳稳的漂浮在半空中，如同有人托在手里，与此同时一个女孩儿银铃般的娇媚笑声响起，“小楼哥哥，你怎么跑了呢？还怕我吸干了你不成，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