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故事（一）

那日，罗喉将黎阳与月乔带走之后。

人界，杨家湾。

一道黑光闪过，罗喉已抱着黎阳站在了村口。

月乔有些面色苍白的站在了罗喉的身边，她刚才听见罗喉冷冰冰地言语的时候，便已经明白自己被葛长风夺取贞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虽然从黎阳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可月乔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毕竟罗喉对她，明显有些芥蒂。

就在这时，罗喉突然转身问她：“你愿不愿意忘掉过去和我儿子在一起？”

月乔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却不敢置信这句话竟真的从罗喉的嘴里说了出来。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才急忙醒悟过来，连连点了点头，脸上已有些激动。

罗喉轻叹了口气，抱着黎阳转身朝村外走去。

月乔紧紧地跟在他的后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粪坑旁，月乔看着那臭哄哄蚊蝇乱飞的粪池有些忍耐不了，几声干呕，险些真吐了出来。罗喉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气恼，却只是冷冷地说：“看清楚了，等明白了再想清楚，真的愿意什么也不过跟我儿子在一起么！”

说罢，在月乔的惊呼声中，罗喉手一抛，便将黎阳扔下茅坑。

然而，下一刻，月乔更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无数灰黑色的死气从粪池里翻滚涌出，像卷起的一团团厚厚的黑纸一般将黎阳卷起，更有无尽的微弱灵气，缓缓被黎阳浑身贪婪的吸收进去，而黎阳则似乎得到了偌大的滋补一般，脸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黎阳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无数往事渐渐从脑海深处被拾取，一点点被黎阳重新记起。

小时候，黎阳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自己以后会很骄傲，同时又会很痛恨的父亲，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受尽了周围邻居白眼的同时，含辛茹苦地一点点将黎阳喂养大。小黎阳很懂事，很讨母亲地欢心，本来他就可以这样一直无忧无虑地与自己的母亲过完这简单而单调的一声，他也这么认为自己会这样。

然而，这一切，在黎阳二十一岁那一年全都改变了。

那一年，黎阳本来可以上一所名牌大学，但高昂的学费让他望而却步，转而成了一名小报记者。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收银员，她比他小一岁，在附近的商场工作。黎阳喜欢她微微的羞涩，微微地笑语，言谈间略带了几分柔弱，像极了黎阳的母亲。黎阳于是每天到那个商场里漫无目的的闲逛，为的就是接近她，哪怕看她一次笑脸就够了。

就这样，日子久了，这女孩也感觉到黎阳对她的一片痴心，渐渐地，跟黎阳的交流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终于有一天，黎阳大胆的邀请她去公园里逛逛，这女孩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黎阳很高兴，几乎是跳着回到了家中，用一种几度兴奋的心情，给自己地母亲说了这件事情。他母亲自然也是高兴，亲自下厨为他做一顿丰盛的饭菜。

这天的下午，黎阳总觉得是自己当年最快乐的时光，他和那个女孩聊得很开心，聊得忘乎所以，直到夕阳即将落下山的时候，他才猛然间想起时间来，于是匆匆和那个女孩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然后急急忙忙赶回家去。

黎阳从不回家很晚，生怕自己的母亲担心，这一天心中自然有些忐忑，怕看见母亲稍稍有些见红的眼睛。小时候每次黎阳回家很晚，他母亲总免不了担心一番，又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所以每每只能自己一个人抹眼泪。黎阳不愿母亲为自己哭泣，所以飞快的赶回家里。

然而，回到家中时，他惊呆了，眼前的一切是他终身难忘的，在当时，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母亲孤零零地躺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有一道深深地剑痕。她面色惨白，已然没有了呼吸。

黎阳几乎是哭着扑到了母亲的身上，巨大的伤痛使他忘掉了一切，除了哭泣，他还只剩下哭泣。

哭了很久，他听见一声叹气，然后抬起朦胧地泪眼，转身朝门口看去。

他面色冷傲，眼神中带了几分悲伤，面容与黎阳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他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尽自己心中的悲哀似地，然后用一种无法言语的眼神看着黎阳，淡淡地说道：“我还是来晚了，孩子，我没能救得起你的母亲。”

“你是谁？”黎阳虽然隐隐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言辞之中有说不出的冷漠。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吧？”这人有些苦笑，“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黎阳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用一种悲戚地吼声用力的喊了起来：“你当年怎么没有出现，我妈妈遇害前你怎么出现，为什么你现在出现了？要你有什么用？能换回你母亲的性命么？”

这人显然被一连串地问题稳住了，过了许久，他才脸色难看的说道：“我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最近几年才有了能自由往来人间的可能，可是你母亲不愿我陪在你身边，生怕对你不好，所以我一直在阴间游荡。你母亲遇害前我被一波鬼卒拦住了去路，费了很大的劲才摆脱了他们，结果匆匆赶来，却已经成这个样子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黎阳冷笑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你不愿再见你母亲最后一面？”这人有些意外。

“我母亲呢？”黎阳突然有些悲戚，“是不是连鬼都做不成了？是不是因为你被人打的魂飞魄散了？”

这人沉默了，显然事实如黎阳说的那般。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确实是我的原因。”

黎阳未有伤心不已。

这人黯然一叹：“你现在不想跟我走吧？”

黎阳咬了咬牙，突然摇了摇头，恨恨的说：“我要报仇！”

这人心中似乎蓦地一痛，很艰难地说道：“你都不过他们的，起码现在是斗不过他们的。”

黎阳闭上了眼，将最后一滴眼泪狠命地挤了出去，然后声音沙哑着说道：“等我给我母亲做完丧事，等我想好了以后吧！”

这人眼中有些惊喜的神色，他连连你点头，急忙说道：“行，行，只要你愿意！”说罢，又递给黎阳一颗灰不溜秋的珠子，然后继续说道，“这是护魂丹，能保住你灵魂不失，这几天你要小心。”

黎阳接了过去，然后淡淡地问：“你要去哪里？”

这人蓦地一颤：“鬼是不能在人间长期逗留的，我还得回去！”

黎阳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便什么也不愿意说了。

几天以后，黎阳置办完丧事以后，在小心翼翼地向母亲告别了之后，如约赶往与那个女孩的约定地点，准备向那个女孩告别。

他似乎提前来到了这里，并没有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背后被人重重地一击，然后昏厥了过去。

隐隐约约间，黎阳觉得自己被人抬到了某一个角落里，然后是两个人的低声细语，他没有听全，隐隐觉得和那个女孩有关，正在焦急间，突然觉得自己胸口蓦地一痛，然后是一两声嘻嘻哈哈地声音，接着是一些温润的液体浇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黎阳只觉得自己慢慢地失去了意识，然而巨大的疼痛却依旧缠绕在自己的心灵之内，渐渐地，黎阳几乎忘掉了一切，只记得自己被人扔上了车，然后载到了郊区，被扔在一个臭哄哄的大池子里。

一个臭哄哄的大池子，这是黎阳潜意识里最后的印象。

月乔有些目瞪口呆地听完罗喉讲的这些关于黎阳的往事，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罗喉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天晚上我在从鬼界来到人间之后，首先便意识到黎阳出事了，然后根据留在黎阳身上的标记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险些神魂涣散了，没有办法，我只好用鬼界失传已久的天罗回魂术强行将黎阳的三魂六魄留在快要腐烂的体内，本以为还得再想法复原黎阳的尸体，没想到这粪池之内竟有人间充足的灵气，还有不少死气，在异变之下，黎阳竟凭借这些奇迹般地复原了尸体，成为尸变之中的冤魂尸。而且，由于这里条件的特殊，黎阳竟意外获得了两项天赋，一是能从一个人的排泄物当中读出他内心所有的想法以及他先前的经历，从而洞悉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另一个便是无论他受了多么重的伤，只要有像这样地粪池的地方，他便能彻底复原，而且功力还会更生先前一筹。”

接着，罗喉苦笑道：“后来我猜想，这些排泄物其实作为一种容器，将人体内未经吸收的灵气，还有他内心的想法和经历全都储存了下来，再加上凡人吃掉的鸡鸭鱼肉中蕴含的大量死气和怨气，还有被人遗弃在其中的各类尸体的死气和怨气，凝结在一起，成为一种特殊的气体。这是唯有黎阳能掌握的一种独特的气体，也只有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可是，这也是黎阳心中永远的痛，你说会有谁愿意说自己是靠着满是腐臭的粪池为能力来源的？会有谁愿意说自己重生在粪池之中？哪怕如今黎阳身上再干净，他也不愿与别人接触的太近，生怕别人在他身上闻出一点臭味来。本来黎阳他就经历了那么大的伤痛，再加上这点难言之隐，他就更加的孤僻了。他才多么大啊？能有几个贴心朋友？恐怕他的那些个所谓的兄弟听到了他的这些隐私之后，也会对他敬而远之吧！我们家黎阳究竟做了什么？竟遭如此大的罪？我们究竟得罪了谁？先是我，再是他母亲，再是黎阳，经一个个不能以活生生的人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话说到了最后，罗喉渐渐变得有些咆哮了起来，情绪显然激动万分。

月乔只觉得浑身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脑袋里混乱一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