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休的剑抵在伊欢的咽喉,触及肌肤,却在难进一丝丝,只要再进一丝丝,伊欢就是个死人,死得很沉底的死人。
但是没有,他的剑再也无法前进,那么遥不可及的一寸距离,方不休再也没有机会了,永远都不会再有,永远都没有了。
‘滴滴滴’,血,鲜红的血,在滴落,一滴一滴的滴落,一滴滴的从那里冒出来,止不住,没有办法止住。
无论谁的咽喉上,被刺出一个血洞来,鲜血都是无法阻止,无法制止的。
血在流,喉头在蠕动,方不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身体在抽搐,在痉挛,在不停地抖动,不停地抖。
伊欢的剑刺入了方不休的咽喉,一寸五,伊欢计算的非常准确,这个结果和他预计的毫厘不差。
一寸,一寸五,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就在这么短短的一寸、一寸五之间吗?
方不休的眼睛里没有哀鸣,没有悲伤,痴于剑的人死在剑下,那是死得其所,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种意思,一种解释——解脱。
死,是一种解脱吗?
也许对他来说是,他的一生只有剑,剑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就是他的所有。
他痴于剑,醉心于剑,但是,他是否真的爱剑,是否无怨无悔?是否后悔自己选择了剑?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活着?这个世界为什么有人活着,却要活在无休无止的杀戮之中,没有仇恨,没有恩怨的莫名杀戮?
杀戮,血腥,生命在手里凋谢,鲜活的生命突然间没有啦,消失了,这是应该的吗?
伊欢痛苦,他不明白,他想要明白,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为什么要活下去?不择手段都要活下去。
可是,在自己不择手段,选择继续活下去的时候,却把别人的生命从手中夺去,把别人杀死,成全自己活下去的意志,这难道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吗?
伊欢感到疲倦,说不出的困乏,说不出来,只因为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心累了,是否可以拿出来晒晒,拿出来修剪修剪?
方不休死定了,可还没断气,伊欢不忍心拔剑,只要一拔剑,方不休就只有死了,只要拔出剑,方不休的生命也就即刻终结了。
他不忍,可是他更不忍心,眼睁睁目睹必死无疑之人,在这个时刻还有忍受非人的痛苦,也不忍心让一个必死无疑之人,长久等待着死亡。
死亡,是种什么滋味?没有死过的人永远不知道,但死过的人也不会爬起来,告诉你,那是种什么滋味?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等死了?等死又是种什么滋味?等待的滋味非常难受,等死的滋味一定也很难受。
如果你有过等人的经历,那就最好不要让人等你。
拔剑,这次的拔剑不同,这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结束一个人的痛苦,结束一个生命最后的痛苦。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痛苦,但最后的痛苦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一次,但最后的一次只有一次。
血淋淋的剑,不断滴落的红血,从剑上,从喉头,一滴滴落下。
雪白的衣服上溅了不少血,红,鲜红,白,雪白,白与红,强烈的对比,强烈,强烈得刺眼。
眼里的光芒在消失,黯淡,黯然无光,没有一丝的光芒,眼睛死了,死了的眼睛,光芒没了,彻底的没了。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没有问候,什么都没有,只是静静地,静静地。
数百人的广场静静地,静静地。
哀伤,所有人都体会到了哀伤,强烈的哀伤,从伊欢的身上见散发出来的哀伤,他们被感染了,被感触了。
但是,这只在那一刻,只有那一刻,那一刻之后,一切没有变,还是同样的结局,同样的局面,同样的立场,这些没有改变,无法改变。
伊欢突然觉得:世人都是可悲的、可叹的、可怜的、可哀的,无奈的是,自己还是其中的一员,逃不出,摆不脱,才是最可怜、最可悲的。
云鹤亭是用剑的高手,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看得最清楚,只有他明白,方不休的死是必然的,无可逆转的,毫无办法的。
因为,对手太可怕,太厉害,可怕到何种地步?厉害到何种程度?
他也只知道个大概。
云鹤亭脑海中不停的回忆着一个画面,他不能不想,他忍不住要去想,每一个看出其中诀窍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回忆,去思索。
无论他怎么想,怎么思索破解之法,他还是无法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用来破解伊欢的剑招。
方不休拔剑,他认为那是最佳的时机,那也的确是最好的时机,汗珠刚好滴入了伊欢的眼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方不休怎么会错过那个绝佳的时机,所以他拔剑。
杀人的人,杀人的剑,杀人的剑法,简单、直接、有效。
方不休的剑法可怕,因为他把快捷、辛辣、狠毒、简单、直接、有效,完美无缺的融合在自己的剑法之中。
杀气,方不休的剑法中杀气太强、太浓、太烈。
可怕的人,可怕的剑法,他拔剑,剑还未完全出鞘,他就败定了,他也死定了。
剑出鞘七八分时,他的命运已经注定,无可挽回,无药可救了,因为伊欢的人,伊欢的剑,伊欢的剑法。
七八分,剑法的方位、招式、变化、后路已经能够完全显现,剑已成了死剑,剑招已经是死招,死剑、死招,还能杀人吗?
伊欢并没有和方不休抢谁先出手,伊欢从不先发招,他的剑、他的招、他的方式,只有一种,后发制人,后发先至。
他出手,必定是对方招式已现,摸清楚对方的一切之后,才发出势在必得的一招,一招制敌,一击必中,一招,仅此一招。
虽然只有一招,却是全部武功的精华,全身心投入的,最致命、最有效的招式。
没有绝对的自信,没有绝对的把握,没有绝对一击必中的信念,这样的招式敢出手吗?
云鹤亭还知道,伊欢的剑法当中本来是毫无杀气的,他的剑法本来不是要杀人的,可是,剑击出之后,伊欢就再也无法控制。
伊欢是被方不休剑法中,强烈、不可遏制的杀气牵动的,他的剑法一出手就变了,变得充满杀气,充满杀意,充满置人于死地的霸气。
与其说方不休是死在伊欢手上,不如说是死在自己的手中,自己的剑下,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虽然真正杀他的是伊欢的剑,是伊欢的剑刺入了他的咽喉,可是起因还是他自己,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个必死无疑的结局。
云鹤亭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世间唯一的不致死在伊欢剑下的方式,只有一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杀气,只要剑法中不带杀气,没有杀意,伊欢的剑就不会杀人,因为伊欢没有杀意,更没有杀气。
想到这里,云鹤亭笑了,他知道他找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没有办法不得意,当然,他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把情绪、情感摆在脸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