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对决可以是这个样子的,一个厨师的全部功底都暴露在人前,选材、刀工、烹饪手法,都在评委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要说一点儿不紧张,那纯粹是糊弄人。
评委的人数必须是奇数,一般来说都由教师担任,有时候私人之间的对决也可以由各舍的舍长和舍监担任。
原来我还怕这些教师会不会慑于院长的淫威而导致评判不公,徐宏力告诉我说,这方面不需要担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赢那么多回了。
鉴于有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我还怕个毛啊,把心放回肚里安心比赛。
百媚在比赛前才说,既然是比爆肚,那么就比全套的,这我倒没想到,好在由原来的基础再加上这几天的练习,我倒也不惧。
桌上放着三种颜色的好几块儿羊肚,感情这是要考选材啊。
三种颜色的羊肚分别为黑、灰、黄,张家小店之行让我知道了形成这三种颜色的原因是因为羊吃的东西不同造成的,黑色的是吃粮食长的,黄的吃的是饲料,灰的介于中间,这三种黑的最好,就跟吃鸡的时候选柴鸡是一个道理。
而这黑色的肚中,也有两种待选,一种是芽子长、肚子厚的,另一种相反,我二话没说就拿了前面那种,百媚看了我一眼说:“学的挺快的么,之前是在扮猪吃老虎吧?”
我摇头说:“哪能啊,俗话说得好,一通百通,这选材、刀工什么的,还真难不住我。”
百媚不置可否,拿了一块跟我选的一样的去处理了,我也不能落后,二话不说动起手来。虽然比的是味道,但是时间也是不变的衡量标准,我可不敢磨叽。
摘、洗都要细心,千万不能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那将会是最大的败笔。古人云: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百射重戒,祸乃不滋。做饮食尤其要这样,一根菜上有泥土就会让一锅菜变得不干净,这是我在山上学的第一课。
既然是比全套的,那么一个肚是远远不够的,最紧要的是肚领、蘑菇、蘑菇尖儿,这都不是一个肚就能凑出来的,全用黑的不现实,我果断下手,就那么些肚,谁下手早谁就能多摘出些来。
百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过来跟我争抢,好在我刀工扎实,比她多摘了些,分量上我这边是能保证了。
所有的材料准备齐全,就下来就看谁的手法好了。百媚是世家,在这方面总优于我,即使在张家我也没有学到其中的窍门,那是人家立身之本,哪能这么容易就教给我,可做饮食这行,有时候也是看天分的,我看过一回便琢磨了个大概。
爆肚时有个手法,就是把盘子里的肚倒进笊篱入锅后,手里的盘子要在锅里转一圈,一方面是因为盘子下水后变暖,盛出来的肚不腥气,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检验肚爆的怎么样的一种窍门。
这火跟水也都有讲究,火要不冲不微,水要似开非开,一旦熟练的掌握了这几个窍门,那准错不了。但是这不同的种类还是需要不同的火候,食信、蘑菇、肚板跟葫芦的口感都比较硬,需要爆的稍微久一点,但也不能太久,太久就嚼不动了。吃爆肚吃的就是个脆劲儿,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但不费牙才最好。
我不敢说这几天功夫练就的经验能超越百媚家近两百年的传承,但是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要比的关键就是酱料了。
之前我在酱料上一直做的口味不正,在出去采购一圈儿之后就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我发现原来的芝麻酱要么是进口芝麻做的,要么是跟花生酱混的。前面那种后味儿发苦,虽然很淡,但还是能吃出来;后面那种做出的蘸酱太厚,吃多了容易腻。
那天出去买酱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家用襄阳芝麻手工磨得麻汁酱,买回来后不给它兑水,而是用同一家产的小磨香油给它拌稀,用这种麻汁酱做的蘸料果然不同,果然清香无比。
当然,这小料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做法儿,我也是费尽心思,吃过的人都满意的很,但是我不知道百媚的小料又是什么味道,所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总之,尽人事听天命。
评审会根据喜好直接给出投票,票数多的人获胜,只有在大规模的比赛中才会采用记分制。这种比赛为了让参赛的双方输得心服口服,一般会安排品尝对方作品的环节,所以我发现了我俩做出来的区别,可其中的好坏,还得评审来点评。
这一众评审我只认得负责我们训练的隔壁老王王老师,其他的四位一概的不认识,而且这里面还有两个老外,一个是典型的西方大汉,而另一个却是个充满神秘味道的中东美女,看到她,我忽然联想到了一种妖娆的舞蹈。
本来我还在怀疑,这东方的美食到底合不合他们的口味,可是看到他们熟练的拿着筷子正一口一口的大嚼特嚼之时,我忽然记起皮埃尔这位法国小伙子,那个被一碗鱼羊鲜汤感动到不行的外国人,我不禁感叹美食果然是无国界的。
我悄悄瞧了百媚一眼,她正用挑衅的眼光看我,可是她那双不知道该放哪儿的小手明显的出卖了她,原来她也是心里没底啊,可见这几位评委也是相当有权威的。
比赛台下是能够容纳上千人的看台,集星阁跟凤鸣馆的人各坐一边儿。本来这两拨人都吵吵个没完,但是进入评审环节后,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静的能听见爆肚嚼在口中的脆响。
我们这边儿的人中,最紧张的当属徐宏力跟白冰荷,小狐狸这小丫头整个一没心没肺的,跟看戏似的在那吃着零食。虽然比赛的是我,可我感觉徐学长比我还紧张,不过也难怪,这一战多少也关乎着宿舍的荣誉。
白冰荷的紧张是在我预料之内的,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小妞对我有些意思。我当然不是柳下惠,而且师父也鼓励我找个双修之人,因为我体内阴阳鱼的关系,想要发挥它的真正威力,必须达到真正的阴阳调和。要跟她挑明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我也觉得她不错,可是我心里还有一个何静在,这种暗恋式的初恋是最让人难以割舍的。再说了,还有一个小狐狸在,我总不能拆她的台吧。还是师父说得对,修道之人要随缘,一件事情你去做,时机到了便能看出结果。
就在我开小差胡思乱想的时候,评审结果逐渐的出来了,现在是二比二,就看中间的那位型男大叔怎么选择了。不过这位貌似有选择困难症,一会儿看看百媚的,一会儿看看我的,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一向表现淡定的我现在也开始不淡定了,你倒是选啊,实在不行我就在给你爆一盘。
他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抬头问道:“你们能不能再给我爆一盘儿,散丹就行,刚才吃的太快,没品出哪个好来。”
遇到这样的评审,我也是醉了,看百媚的样子也是有些上头,不过没办法,我们只能再爆一盘儿,不过黑肚没有了,只剩下灰的和黄的。我下手稍慢了一点儿,灰的都被百媚这丫头拿走了,只要不是缺心眼儿,都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
没办法,黄的就黄的吧,虽说是吃饲料的,可那成色比灰的还好一点儿,毕竟也是芽子长、肚子厚的那种。只是散丹的话,顷刻间便能出锅。
不过等这位评审吃过之后,仍然是那种作死的选择困难症的纠结表情,不过这回他倒是说话了:“你们俩从选材、刀工、爆肚的火候,都在伯仲之间,而这酱料也是各有千秋,我实难评断,所以让你们做了第二次。这一次你俩选择的材料不同,所以导致灰色的这盘口感上更脆一点儿……”
听他说到这里,我下意识的认为,我肯定是输了,估计百媚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听到后用得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谁知道这位老师好像爱好大喘气儿,只听他说:“但是爆肚除了吃脆,还要吃酱,而肚是黄色的这盘儿所搭配的酱料又远优于灰色这盘儿,所以我投蔡平凡一票。”
“为什么?”百媚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可是这位评审老师慢条斯理的给出了答案:“如果我没分辨错的话,你们俩的蘸料应该是同一种配方。而区别就在于,你俩的麻汁酱不同,再就是用的酱豆腐也不一样。东西是一样的东西,可因为产地跟做工的不同,他们的口味也就会有些变化。陈百味同学,你按着家族的传统,用的东西都是京城老字号的,这本来没错,可是你却忽略了,即便它是京城里的百年老字号,却不代表它们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全国最好的。蔡平凡同学使用的腐乳应该应该是一种酥质腐乳,味道比你用的大块红方要更胜一筹,你说我说的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