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鱼羊为鲜

羊肉砍成大件儿，羊头敲裂头骨，放入水中，此为一进锅；大火烧开，撇去血沫，加上秘制材料包，等到肉体通白捞出，待得稍凉骨肉分离后再投入水中，腿骨等大骨要敲开，改为小火慢炖，此为二进锅；等肉煮到通透，将肉和羊头捞出晾凉，大骨仍用细火慢煨，等到要喝之前，把肉切片，汤喝多少盛多少，用另外的汤锅加热，放入盐等调料煮开即可，此为三进锅。

经过这些繁琐的工序，那只山羊就变成了这么一锅泛着奶白色浓汤，锅盖一掀，满院飘香。

这还不算完，煮下水更是讲究，不同的物件儿需要不同的时间，像那羊肝儿也就不到十分钟就要捞出，而那心肺肠踢则要煮的再久一点，煮熟之后，取出来晾凉。一般在别的地方可能就将这些跟羊肉一起烧成羊杂汤，而我今天却留着这些还有妙用。

因为用的是山羊，汤里的油就显少，喝起来不腻，而且我还等到汤冷凉，然后撇出油来还有妙用。用这结成块的油，大火划开，加入辣椒面，炒成诱人的大红色，放到盆里让它冷凉结晶，喝汤的时候，如果喜欢辣口的，取一些放入其中，比起放别的辣椒可就是天壤之别了。

当然要想旗开得胜，我还有一个秘密工序。

外宾们已经返回，老李老杜跟他们的徒弟们对我这羊肉汤可是垂涎了一下午了，奈何现在不到他们的饭时，他们必须等到外宾吃完了才能吃饭，时间正好有富余，我就让老李跟老杜分别准备两样东西，而我则拿了那稍微冰镇过后的绵羊肋条骨直奔餐厅。

我刚进门儿，就见白冰荷松了口气，我把羊肉放在一边，跟她开玩笑说：“怎么了？我又没跑，你刚才下车不就看见我了，至于这么紧张吗？”

这小妞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手臂，用力一转，没好气的说：“你跑不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怕你丢咱中国人的脸！”

我揉揉微痛的手臂，小声说道：“放心，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有追求你的机会的。”

听到这句，这小妞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去不敢看我。我正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回想一下我这话说的还真有些暧昧，难不成我心里还真是有别的想法？就在这时，皮埃尔推着他的餐车过来了。

车上放着好多小酒杯，里面都已经倒好了酒，每人一杯，包括我的份儿，显然他是连对手都考虑到了，想要带给我最直观的感受。可这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小杯酒，我不是说这饭前饮酒有什么不对，反而我们中国人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地方都是饭桌上三杯酒后才能动筷子的，我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就给这一小杯？我正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忽然想起昨儿晚看的书，法餐是有顺序的，这一杯应该就是用来唤醒味觉的开胃酒。

不过这酒喝到口中我才发现，这东西说是酒，却更倾向于饮料，确切的说，这应该是一种香槟，果香浓郁，略带甜酸口感的液体刚从舌尖上划过，残留在味蕾上面的二氧化碳气泡即刻炸裂，味觉神经仿佛在这一刻集体苏醒了。

我并非第一次喝香槟，可这种香槟却是第一次喝，我从未想过香槟也可以喝出这般味道，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师兄师姐，他们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可我发现他们也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领略到这种新奇。

皮埃尔说了句话，白冰荷翻译过来说，这两瓶酒的品牌叫做“巴黎之花”，年份是96年的，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做“香槟之花”。

皮埃尔一边说，白冰荷一边翻译，我这边刚听完，外宾的人群里就有人发出了惊叹，我诧异的看向白冰荷，白冰荷显然对此也没有多少研究，不过正当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位发出惊叹的老者说话了，白大小姐马上转入翻译官模式，说道：“难怪这味道如此清爽，不亏是十大名香槟之一！”

这一句十大道出了它的名贵，这哥们肯定是把自己带来的酒给贡献了，这种酒在这里肯定是买不到的，看来这法国小子购下血本的啊，幸亏时间不充足啊，这要是时间足够，这家伙指不定能再弄出些什么名贵食材来对决呢，我这本来必胜的心被这一杯酒就动摇了，就在这时，作为前菜的第二道菜就被端了上来。

一块儿从外表看上去像是炸土豆块似的东西，上面点缀着零星酱汁，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美术作品一样。说实话，昨儿晚上研究一夜，从那些书本儿上的彩画中，我就已经对法餐不敢小觑了，可现在看到实物我才发现，我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与中华美食在世界齐名的另一个大餐饮体系。

皮埃尔的这道菜，我用小勺轻轻一挖，外皮瞬间炸裂，里面流出了白色的软奶酪，酱汁有三种，透明的是甜酱，暗绿的是一种微酸的蔬菜汁，暗红点的酱是某种咸的肉酱，按他说的，要配起来吃。

这里地处西北，本来畜牧业就很发达，奶酪黄油什么的并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只是对于我们几个从山上下来的人，多少还是没有吃惯，只是这东西说来奇怪，刚入口时有种说不上来的臭味儿，但是越吃越觉得味道独特，就像我小时候吃臭豆腐似的。

前菜就那么一小块，很快就吃完了，然后是后厨的一个兄弟推出了小车，看那盘子，我猜应该是汤了。

我心说，这家伙不会是打算按照全套的法餐顺序来上一遍吧？这饭量小点儿的还不就吃饱了，那还比什么啊？

不过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这汤也就是三分之一的量，皮埃尔显然已经考虑到了客人的食量问题。

汤是经典洋葱汤，以前听过，这回是第一回喝，味道虽然也可以，但是跟我要给他们喝的汤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我的信心突然又恢复过来。

接下来的主菜是煎羊排，可能是没有合适食材的原因，他把鱼的那道菜过滤了。皮埃尔在火候的把控上很好，这羊排煎的外酥里烂，肉质鲜嫩，而且他那个沾食的酱汁确实很好，我感觉不是书上说的黑椒汁，口感比那更丰富，似乎有着某些水果和其他香料的香味在里面，层次感十分饱满，只是这羊排太少，我还没吃过瘾就没了，不知道我待会儿的羊排跟他比，客人们更喜欢谁的。

然后上来的是一种蔬菜冻，这种东西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很是惊奇，因为我们的食谱里也是有冻这种菜品的，只是那种颜色没有法式蔬菜冻讨喜，那红红绿绿相间的造型，当真赏心悦目，我看了一下，卷心菜、芦笋、西葫芦、秋葵、黄瓜、四季豆、花菜七种蔬菜，加上形成冻的鸡汤、猪皮汤，这应该就是被命名为“九珍法式蔬菜冻”的食物，这东西最受女性欢迎，我看着我身边的师姐和白大小姐，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了，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没有准备素菜！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补救，皮埃尔就端上了今天他准备的最后一道甜品，看来他也是因为某些考虑，对法餐的标准程序做了一些改动。

甜品是一种称作“马卡龙”的食物，书上说它在法文里头的意思是“少女的酥胸”，有着杏仁味道的小圆饼，我想对于爱好甜食的人来说，只要吃上了，就有种停不下来的趋势。

皮埃尔的算是给我上了一课，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法式菜品无时无刻不体现出法国人“生活即艺术”的生活理念，那么好，我就还你个“道法自然”的中国式生活哲学。

在我的强烈建议下，这帮人并没有饮用最后的咖啡，那会对接下来品尝我的菜品有着小小的影响，我建议他们用清水漱漱口，等着就可以了。

既然我是中式做法，也就没有了顺序上的顾忌，先是一碗清汤奉上，皮埃尔用挑衅的表情冲我说着话，白大小姐翻译跟我说，他那意思是，在品尝过他的菜之后，食客们早就被浓郁的味道包围了，谁还能在乎你这一碗小小的汤呢？

我笑而不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皮埃尔看到他的言语攻击无效，也是心里泛起狐疑，准备拿起汤勺，要舀起来喝，我这才发现一个习惯上的问题，我这汤你要是用勺子一点点的舀着喝还能喝出个屁味道啊！

我示意他们停下，作为表率，端起一碗清汤，就着碗便喝了起来。这帮外国人看呆了，好像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喝法，不过终有些人是善于尝试的，比着我的样子喝了起来。起先是尝试性的，第二口便伴着那惊奇的表情来了口大的，然后更是瞪大了眼睛，第三口便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看着那些端着碗，尚未开始喝的同伴，那眼神显然再问：“你喝吗？不喝给我！”

那些没喝的看到这个样子，当下决定，绝对不能再等了，赶紧喝，错不了！

皮埃尔在喝完之后兴奋的跳了起来，说：“天哪！蔡，这汤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四十五度仰视天空，从嘴里清淡的飘出四个字，就犹如那碗里的汤：“鱼羊为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