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使用的豆腐盒比平时要小许多,而且是双层保温式的,木料暂新,是我刚做的。
旁边的海碗里盛着一碗乳白浓香的汤汁,我算了算时间,此时的温度刚好,我将双手在海碗中一沾,然后用太极手法在即将成型的豆腐上均匀涂抹。温差使得豆腐凝固的速度变快,我为了达到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效果,双手的速度必须加快。
我只觉得的头顶已似有雾气蒸腾,鬓角也已渗出汗水,虽然我没有余力去看这些观众,但我却明显的感觉到我此刻的动跟他们的静是有着鲜明对比的,当我停下动作气归丹田之时,碗里的汤汁此刻也已凝成了胶质。
看着我还在调息,焦白主动接过了下面的工作,拿起工具铲了一块放在碗中端到师父面前道:“请师傅品尝。”
师父并未着急吃,而是端起来冲着光亮出看去,还不时的转动,然后又放在鼻端嗅过,这才拿起勺子挖了一块送入口中。
随着豆腐送入口中,师父双目也闭了起来,众人看不出表情,只能干着急,我心里更是着急,好不好的您倒是给个话儿啊。
好在老头儿并未让我等待太久,在嘘出一口气之后发令道:“你们都尝尝。”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里有了底,于是先给大师兄盛了一碗,刚要去盛第二碗,就听见众人齐刷刷发出一阵鄙夷的嘘声,原来就在我眼皮底下,焦白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而且还是用海碗盛的,端着碗越过众人,嘴里喊着说是去给师娘送一碗,急匆匆向后山跑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哪是孝敬师娘啊,分明是孝敬媳妇儿去了。
这些人其实心里都明白,也没跟他计较,纷纷取而食之,然后望着他们那跟师父一样的表情时,心中暗自得意,只是他们刚刚进入状态,却被一句话破了梗,正是端着食盘过来的大师姐叶未央刚迈步进门看到这一幕后问的一句话:“非凡,你在菜里放迷魂药了?”
我心想我至于吗?我看着焦白跟在她后面端着个碗,屁颠屁颠的跟个哈巴狗似的,就说:“二师兄,你不是说给师娘送一碗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是不是又练了什么轻功啊?”
焦白也不理我,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却偷偷朝我比了比切菜的样子,好吧,看在你借我宝刀的份儿上,就不挤兑你了。
焦白又示威似的,亲自在碗中撇了一勺,然后吹了吹放到大师姐嘴边道:“来,尝尝,小心烫!”
这回不只是师兄弟们看不下去了,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受不了了,重重的咳了两声,让他收敛些。
叶师姐嗔怪的白了焦白一眼,自己接过勺子,极其优雅的把那一勺晶莹剔透的豆腐放入口中,师姐经常都是在后山陪着师娘师父一起吃饭,那动作顿时让这帮平时向来狼吞虎咽的傻小子们看的眼都直了,他们从没想过吃也可以吃得这么美。而我却想到了何静,她吃相虽不及大师姐般文雅,但却有着另一种野性的美,哎……不知何年再得见那!
叶师姐同样闭起双目,她终于明白了大伙儿为什么会有刚才那种表情,同样的嘘出一口气之后喃喃的道:“非凡师弟,原来你这道菜本身就是‘迷魂药’。”
师父说:“非凡啊,貌似菜谱上只记载了要用高汤打入嫩豆腐没说别的,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一问又让我心里没底了,不知道我这多余的一步是不是走到了师父的心里,于是惴惴的道:“师父,既然这道菜叫‘白’,弟子便想,这生成的豆腐确实状若白玉,这‘乳’却从何而来呢?于是弟子便自作主张的在骨汤中加入了稍许羊奶,却不知对也不对。”
其实这都是我第一天时没有高汤,用了一回羊奶练手,后来发现居然味道不错,然后这回不但加了羊奶,还除了它的腥膻,只剩奶香。
我看见师父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问师父:“师父,我可以做下一道菜了吗。”
我师父说:“那你做吧。”
我作揖领命,走向案板,抽出那把名叫“杀生刀”的宝刀,只听其他人都纷纷发出惊叹,我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这把刀虽是门中之宝,但对焦白来说还有一个意义,这是他跟叶师姐两人的定情之物,自刀传与他以来,一般是绝不外借的,如今这刀在我手中,他们一定会以为焦白不知怎么的吃错药了呢。
我不去理会,这道菜比刚才那道更要专心,我长吸一口气,便拿起一块豆腐,在手中片了几下,便把豆腐片放在案板上“铛铛铛铛”的切起来,不一会儿,一朵朵豆腐莲花便在静置一旁的水盆中怒放开来。
油已在火炉上渐渐升温,我把左手置于锅上,右手用笊篱捞出水中“菊花”,并通过大幅的颤抖使之脱水,从他们的表情上就能看出心惊的狠,一定都在心中想着:这小子不会是放弃了吧,这么甩还不都甩烂了?只有师父跟大师兄面带微笑。
然而直到下锅的那一刻,他们才明白原来是白担心了,豆腐下锅只发出了过油时那独有的“吱吱”声,并没有溅出一滴油花,而且形状完好,并没有受到沥干时动作的影响,而我要的先声夺人的效果也已经达到。
其实我总结了一下失败的经验,这原因之一就在这沥干上,冷水遇热油,哪怕只是一滴,也会引起很大的反应,这时常识。而把切好的豆腐充分沥干的同时还要保持其形状,这就需要独到而又娴熟的手法才行。
豆腐已炸至略发金黄便被我捞出装盘,不过那盘底我并没有铺那本该铺在那里的菊花,而是什么都没铺,我暗中偷看师父的表情,果然他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
大家肯定以为我要完工了,可是我却又把盘子放在案边,从叶未央端来的食盘中放置的陶罐里抓出一坨软烂如泥的东西,在案板上飞速剁了起来,随着汁液的不断流出,那东西变得越发凝实,香味也弥漫开来,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斥着浓浓的肉香。
这便是大师姐不请自来的原因,是我委托她帮我这个小忙,而这点小忙却关乎这道菜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
我把这肉碎均匀的涂抹在原本是花蕊的位置,然后掀开食盘中另一个大碗的盖子,用刷子沾着里面的水,向菊花豆腐甩去,然后端至师父面前说:“师父,您尝尝。”
师父还是没有急着吃,而是又闻又看的。
那朵朵“菊花”通体金黄,我只在那“花蕊”处做了一丝变化,这种变化使得做出来的豆腐菊花更接近菊花真实的状态。另外那最后的点睛之笔,我是无意间看到那些花草早上沾满晨露的样子,照着那个样子做的,如果你凑近鼻端,那淡淡的菊香便被吸入鼻孔,沁人肺腑。
师父果然问我:“你这最后是撒的菊花茶?”
我为了在师父心中再加上一分,便故作神秘的说:“是,又不全是,您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师父果然夹起一朵,然后又看了看,问道:“没蘸酱吗?”
我淡淡一笑,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不用蘸酱,但是您要整个吃。”
我料到师父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得按照我所说的方式把整朵“菊花”都放入口中去吃,随着合齿咬下,顿时发出了一声“喀吱”的脆响,我见师傅瞪大了双眼,嘴里却嚼得更快,我就知道这道菜又成了!
众人这回不待师父吩咐,便径自取了来吃,把我都挤到一边,霎时间整个厨房中只剩下那种“喀吱”的脆爽。
美好的事物总让人觉得时间短暂,食物一旦经过充分的咀嚼,即使再美味,你也不得不将它咽下,所以此刻厨房里清静了,可是挂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只能让人联想到“意犹未尽”四个字,而我心里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良久,我听到师父问我说:“你这花蕊用的是红烧肉的肉泥,对不对?”
不等我回答,接着又道:“你这最后淋的水应该是在菊花茶中放入了藻盐,不过不对啊,你在哪弄到的藻盐?不对,还是不对,有些像,但好像不是,你到底放了什么?”
如果是别人问,我一定会告诉他:“你猜。”但是如果这么回答我师父,我一定会死在他手里,所以只能恭恭敬敬的回答:“是蟹壳,昨晚跟二师兄去潭边弄食材,无意间吊了两只蟹上来,把那蟹壳煮了,然后还在汤中放了姜片,用来解寒毒然后用这汤冲泡的菊花茶。”
师父听得直点头,道:“这菊和蟹是绝配啊,而且原来的做法一直有水汽熏蒸使豆腐发潮的缺点,如今被你这一改良,问题从根本上得到了解决。着实不做!只是你为什么把那最好做的‘肉夹肠’放在最后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