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往事（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不仅欺骗了她，还利用了她，是吧？”

路德适时地提出问题，争取让安德森更加有述说的欲望。

通常来说，不要尝试打断副本boss的回忆或者长篇大论的絮叨。

首先，很可能会引发一些难以预料的糟糕情况。

比如boss直接开启第二阶段的灭世形态，导致玩家被当场打死。

其次，基于众所周知的“反派死于话多”这一定律，boss的废话程度和玩家成功反杀的可能性，也是成正比的。

“谈不上利用。我从捕奴队手里买了她，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免于遭受那些残酷的对待，那么她为我的生存，做出一点儿微小贡献，这不是很公平么？”

安德森耸了耸肩，认真地答道。

这位伊克莱夫家族的最后子嗣，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感慨道：“我在阿非利加大陆待了那么久，见识过太多黑暗而血腥的事情。那片等待开拓和探索的蛮荒之地，像是有种可怕的魔力，能够把每个人都同化，变得和它一样野蛮。”

“你知道安格鲁的军队，是怎么对待那些土著的吗？他们把老弱者统统杀死，只留下年轻的妇女和孩子，青壮年则用低廉的价格卖给奴隶商人，然后送上船。运气好的，能成为庄园主的仆人，稍微差一点的，丢到种植园干活。当然，更多人会死在船上，被扔下海喂鱼。”

“我和安格鲁的奴隶商人打过交道，亲眼看到过几十个撒哈拉黑奴挤在最底层的舱室，里面臭气熏天，疾病就是死神的镰刀，随时都会带走他们。每天只有一桶水，吃船员剩下来的饭菜，那些家伙有时候为了一只死老鼠撕打，丢掉性命。”

“我从捕奴队的手里买下帕雅，等于救了她，让她重获新生，不用成为别人的女奴，等待悲惨生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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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似是陷入回忆，片刻后看向倾听的路德，轻声道：“付出自然是需要回报的，对吧？”

持枪而立的路德冷笑一声，略带讽刺的问道：“要是你真的问心无愧，何必解释这么多。”

“少用你那浅薄的道德观念来衡量我。”

安德森苍白的面庞，涌现一丝怒意。

他显然是被刺激到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死亡是世间最令人畏惧的事物！自我出生的那一刻，我的脖子上就被套上一根绞索，只要三十年的时间，它就会猛然收紧，把我活活勒死！倘若换做是你，恐怕也会像我一样，屈从于它的威逼之下，做出任何被认为是邪恶、罪恶的行径。”

安德森有些歇斯底里，眼中充满愤怒，这让仔细观察他的路德眉头微皱。

一个杀死自己家族旁系成员，远渡重洋前往蛮荒大陆的叛逆者，怎么看都不会是情绪失控的疯子。

或许，安德森很疯狂——但这并不意味他连基本的理智都没有。

可是坐在书桌后面的那个人，给路德的印象更像是一个人格分裂者。

时而平静，时而狂躁。

让人捉摸不透。

“后来呢？你进入到永夜森林，找到猎头人部落，让兽灵萨满砍下你的脑袋，把灵魂封印在巫毒娃娃的体内？这就是整个过程？”

路德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面对精神病患者的谈判专家，时刻要去照顾安德森的情绪，生怕刺激到对方。

“在帕雅的带领下，我和乔纳森，还有其他人进入到永夜森林。那是我人生当中最可怕，也是最黑暗的一段经历。”

提到往事，安德森便平静下来，如同换上一副全新的面孔。

“我看到了长着翅膀的独角兽，成群结队进行狩猎的半人马，帕雅说那都是幻象，是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痕迹’，并不真实存在。我们用了十四天，才脱离那片庞大的幻象，进入到永夜森林的中心地带。”

“很快，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我们开始不断地做噩梦，每到晚上都会听到某种低语，那个声音像是梦魇般缠绕着每个人……最先发疯的是罗尼，他当着大家的面，挖掉自己的双眼，然后咀嚼吃掉！嘴里还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冗长咒文！要知道他只是个没读过书的乡下小子，怎么可能会懂古代语言？”

“恐慌开始蔓延，发疯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这支队伍本来有十一人，仅仅过去四天，就只剩下六个人。有的人疯掉了，有的人逃走了。帕雅告诉我，说这是古逊尼王朝所崇拜的太阳神，赐下的诅咒。不被祂眷顾的子民，进入永夜森林，便会遭遇可怕的厄运。”

永夜森林，古逊尼王朝，太阳神的诅咒……

听到这里的路德，眼眸微动。

他曾经看到论坛上，有专门研究古代纪元空白历史的大佬发过分析帖子。

从一些相关的任务中，可以得知永夜森林曾经叫做“晨曦之地”。

据说，那是太阳神诞生的地方，也是古逊尼王朝的祭祀之所。

后来由于未知的原因，太阳神陨落，晨曦化为永夜。

对大多数玩家来说，那是尚未公布的新地图。

就如同古老东方的震旦帝国一样。

是未知之地。

“出发之前，帕雅有给过我和乔纳森两枚护身符——那是雕刻着神秘富豪的石质硬币。凭借着年代久远的古物，我们勉强没有被那扭曲的呓语，变成疯子。但是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到后来，队伍只剩下我和乔纳森，还有每天都在祈祷，似乎是很自责的帕雅。食物快要用尽，弹药也打光了，森林里的魔物越来越多——它们都是被腐化、被污染的动物，有些比起超凡者也不遑多让。”

“到了第二十七天，仍然还未抵达帕雅所说的‘抽泣者丘陵’。我开始绝望了，觉得噬灵怪给出的信息是虚假的，甚至怀疑帕雅带领我们走向了错误的道路。怀疑和恐惧，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我那时候想，根植在家族血脉的恶毒诅咒，让我注定活不过三十岁，而在我即将迈入三十岁的时候，很有可能就要葬身在这座幽暗不见阳光的密林，这岂不是完美实现了伊克莱夫家族的诅咒预言！多么可笑又讽刺的事啊！”

“等到第三十一天，我们已经开始吃同伴的尸体，乔纳森用刀把里斯——那个年轻勇敢的小伙子分成很多份，大腿、手臂和胸腹部位打包带走。因为害怕生火引来魔物，我们没办法把那些肉烤熟……有些酸涩，很难入口，我和乔纳森痛哭流涕，眼里布满绝望。那时候的我们，和野兽，不，和魔物没有什么区别。道德最后的一层外衣被撕扯下来，只留下对生存的渴望和内心的兽性。”

“第三十九天——说实话我已经懒得去记日子了，永夜森林根本看不到太阳，即便是白天也很昏暗，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不过乔纳森有些日记的习惯，他每天都提醒我过去了多少天。”

“我们终于抵达了‘抽泣者丘陵’，那根本不是隆起的山丘，而是一座座庞大的、宏伟的锥形尖塔！帕雅说，那是古逊尼王朝的墓群，每一任国王死去，都会被埋葬在里面。”

“那些祭司认为，这样可以让灵魂永不消亡，同时也不会被拖入灵界，就此泯灭。迟早有一天，亡者会复活，重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