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心很清楚自己刚才的大段话对一个工匠,特别是对一个把“小看引擎技师”这种大话挂在嘴边的工匠意味着什么——“来自无知者的嘲讽”。
事实上据她所知,在任何领域拥有能力并以此为傲的人基本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相似怪癖,越陈旧越特殊的领域越明显——概括来说就是,“我不告诉你我有多强,甚至还要故意装弱,但你不能因此怀疑我弱,否则我就要打你脸”。
以流心的普通人视角来看,这怪癖未免过于不讲道理、没有任何逻辑可循,道德也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因此她不打算配合对方——和他是否真有技术已经无关。她已经差不多习惯使用现在的[banshee],而且就算立刻修好了,在【中央圆顶】里没法也没必要随便地把全身装甲穿起来,所以“修理[banshee]”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急迫,因嘲讽而被拒绝修理也不碍事……反而是老头的强烈反应再度提醒了她,让她暗中重新开始评估身份暴露的风险和后果了。
“话说回来,我可能确实在丧的方面有着毫无意义的强大能动性,无论如何技术本身还是值得尊敬的……”
“——哈、哈、哈!小子,不用给自己打圆场!你并没有失言!有求于我的态度,就算忘了也没什么大碍!你肯定会付清报酬,因此我们依旧对等——从我拿起这把螺丝刀时起,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如此不会看气氛了!”
“你这是夸我耿直还是骂我愣?”
“两者兼有吧!”
“嗯,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你也够耿直的。”
老头听到流心的嘀咕,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接过[banshee]核心:“我没有名字,你叫我无名就行了。”
“名字这么重要的东西,搞得太中二不好吧?不能直接叫你老头子吗?”
“圆顶里老头子不多,但除了我尚且还有五个左右吧。”
流心正蹲在地上用手撑着下巴看屋里的机械,眼皮耷拉着瞟了老头一眼:“除了你都是吃白饭的?对了我叫流心。”
“是啊,心安理得地。不如你去给他们安排点活计?”
“然后出意外死了就怪我,妙得很呢。感谢能力引擎。‘国无余财,不养匠人’……不是说你。”
“立方体的隔音效果能保你周全,下次记得别在外面口无遮拦。会被打成反社会代表革命掉的。”
“哇喔。知道了,谢谢。”
修理店里的机械乍一看很神秘很高端,但去掉连接主要支架的树枝似的十几只小机械臂,剩下的部分就是个普通的小型工业机床而已。老头甚至都没有急着给它们插上电,只是用螺丝刀拆开[banshee]手表状的外壳,戴上护目镜仔细翻来覆去地看。
“——有些启动部件缺失了,但不是因为被毁……有配套的分离型认证系统吧。不用拿出来了,问题不在那里。”
什么系统?不管了,就当有吧。见过了这么多引擎,流心早已发觉自己一直戴在左手腕的[banshee]作为有三个大功能和许多小功能的强大引擎,核心的体积有些过于小了,也考虑过它由两个分开但有联系的引擎组成的可能性。然而虽然大概没有[anchor]那样的副作用,但自己身体某处或许埋着能力引擎的一部分可不是什么值得细细品味的设定。
“嗯?这个额外组件是……‘第四扳机’?我都只是听说过而已,你竟然就用上了?”
“第四什么?我不知道啊。”
“别给我装傻!用来限制特装引擎的功率、将其伪装成普通引擎的违禁机构,你要是不知道,里面怎么会有一次最大出力使用记录?”
“欸?——连用了几次都能看出来吗?里面莫非有计数器?”
“没有计数器,但齿轮上会有相应的刮痕!这么危险的东西,我就不问你是从哪搞到的了,但下次想用一定要向我打报告!”
“你都说了自己不是警察,怎么管这么宽?”
“因为特装一旦启动,正常功率就是维持超负荷运转!”老头皱着眉头用镊子拨弄[banshee]的内部,“只要多吸热就能变强,你以为会有这么好的事?不管是对于你的身体还是引擎本身,那都是不可逆转的损害!你的身体我不管,但粗暴使用引擎的习惯必须改正!”
“好好好,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如果下次你拿着它过来,让我发现里面的刮痕多了一条,我就把这螺丝刀插进你眼睛里。明明只是件制式单兵作战服,非得擅自加装这种晦气玩意儿,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了当英雄是真的不要命了,引擎如果有灵,想必也会落泪罢!”
“左眼还是右眼?说不定遇到危险不得不用呢,这个得提前问清楚。”
“哪只惯用插哪只!”
“好好好,我知道了。”
‘只是制式单兵作战服’么……[幽谷]和[晚钟]果真是由另一个引擎,或者说是[banshee]的另一部分发动的。是作战服上的某个不起眼部件么?难道是目镜?
检查完毕,老头把焊接护目镜推到额头:“抛开那个不可描述的机构不说,因为受到枪击,功能区有十几个齿轮变形错位,对应的保险丝也熔断了。材料很普通,维修不难,但定制浓度太高,一体化调试需要很长时间。就留在我这儿吧,修好了我让信使姐弟通知你来取。”
“欸,寄存在你这里的话,我除了一把霰弹枪就手无寸铁了。”
“拿着一把枪还叫手无寸铁?给我滚出去,我要开始修你的宝贝机甲了!”
“欸、欸欸欸——”
没有理会流心的不满,老头把她拎起来丢出屋外,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立方体没有窗户,想从外面窥视都做不到,她只好站起来拍拍裤子,转而去做计划中的第二件事——寻找杂货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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