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二叶步行

双叶流仪猛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天上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吗？”

“不……只是昨晚熬夜开车，现在稍微有点头晕罢了。”

最近几次复活后，总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肌肉酸痛或晕眩，不过都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消失了。

她习惯了在精神状态不好（具体而言就是打瞌睡）的时候捅自己几刀来重置疲倦度，遇到流心之前饿得快受不了的时候也会这么来一下，虽然不清楚原理，不过以后大概不能再这么随便使用[anchor]了吧……突破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能力引擎并没能展现出“体系内熵值固定”之类的特性，磨损虽小但依旧是必然会有的，只是战斗型和家居型引擎一般来说等不到那个界限就会因意外损坏而已。

可是[anchor]和所有的普通引擎都不一样，它的本体被破坏了也能快速地自我再生，可以巧妙地避开磨损……大概？

“她竟然还逼你疲劳驾驶？变态、鬼畜、包工头、冷酷、莓良心……”

“呃？基本上交涉战斗打猎规划搜刮什么的都是她去做，我就光开个车而已。……我脑子转得不如她快，又不擅长打架，想要不拖后腿就只能在能做到的事情上努力了。”

双叶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可是宇都宫皱着眉头不回答，很明显没能完全接受这个说法。

在错落的立方体之间穿行的金属街道无规律地四处连接，把后现代雕塑群变成了一个颇有生机的城市。现在这个接近黄昏的时间点，除了双叶和宇都宫两人外，街上还有不少下班后没有立刻回房间休息的幸存者居民，正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

看到两人路过，几乎每个人都会笑着点头致意——非常符合双叶对“英雄”这一形象的预期。在最初的惊愕与失态之后，仍然能鼓起勇气克服恐惧，旁敲侧击地调查、戒备流心，宇都宫作为驻扎在这【中央圆顶】的英雄们之一，确实在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虽然【wildhunt】也不可否认地是位优秀的英雄就是了？然而在用半年时间深入了解流心之后，不知为何，双叶却暗中希望她不是什么英雄，而只是一个可以享受青春的普通少女。

“——我们之间的对话，你不要告诉流心啊。”

毕竟她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只多不少，说出去会被笑话的，双叶想道。她基于奇特的自尊心，想着自己的身世不能完全依靠流心来推理，用残存的记忆拼拼凑凑，倒也整了个像模像样的脉络出来。

可是这话传到宇都宫耳朵里立刻变了味道：她几乎马上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流心果然对双叶做了什么，而且胁迫了她，不允许她说出来；双叶害怕被折磨，就连流心不在旁边的时候，也只敢用这种委婉的语气兜着圈子说。想到这里，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生怕漏听什么关键信息。

“[anchor]赋予我的复活能力，并不是只有单一的方式，它会根据情况选择兼顾快速和节能的方案。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被关在地下室里，每天像山崖上的普罗米修斯似的，重复着失去身体部分和重新长出来的循环。”

“怎、怎么这样……那些人……难道连最后的底线也丢掉了吗？！”

“毕竟是末日嘛，那么多人困在深山里头，换作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你就是太容易……呃、不用在意我，请继续。”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anchor]每天吸收的能量甚至不足以维持我的神志，我就在那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实验室的门被暴力直接扯开丢到外面，一个似曾相识的浑身被漆黑烟雾包裹的人走了进来。”

“可能是没想到我还活着，也可能是以为我还在昏迷，总之他只是靠过来看了看，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等到我终于恢复到可以下地走动的时候，他早已不知去向了。”

“听起来不像怀有恶意……可是，在那种不清醒的情况下，你真的能确定他就是【wildhunt】本人吗？”

“明明接了救援任务却把目标点敌人全部肃清就直接离开的任性英雄，而且还是以黑雾为标志，整个黄金时代里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好像确实……。”

“我从研究所大楼出来后，发现整个庭院里干净得不像是发生过战斗，只有门口的地上歪歪扭扭地刻了‘活下去’三个字。对了，十几米外的地上还躺着一个驻扎的士兵，腿好像断了，一动不动的。我想，那个景象就是流心想要告诉我的东西：要保持活下去的意志，同时也要做好为了活下去而夺走别人生命的觉悟和准备。”

她转头望向了山脚下卓然独立的【黑仪咖啡馆】。屋顶上有两个小小的模糊人影，正是并排而坐的流心和米拉。

……双叶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不过我最后也还是没有杀死那个士兵，只是拿走了他腰上挂的匕首和手枪，给他留下了防爆棍。……说来奇怪，我在那时的精神状态还很恍惚，拿着匕首就要朝着他的喉咙插下去，却下意识停在了最后几厘米。那之后，我就闯进西京市废墟中，成了一个流浪者。”

再之后就遇到了流心，双叶作结道。

宇都宫沉默地听着。

她很清楚双叶为何会做出那个“奇怪的决定”——绝不攻击失去了战斗欲望和能力的人，这正是在道场的数年岁月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矜持。

即使宇都宫认识的那个认真又有一点傲娇的佐仓流心已经消失，继承了她的道路的双叶流仪，也一定在内心深处保存着比记忆还要深刻的习惯。

那就是构成“她”而非“其他人”的框架。

“如何？对流心的印象有没有改观一点？”

双叶相信同样是英雄的宇都宫肯定能理解流心，看着对方谨慎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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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看着双叶的笑脸，她的眼前倏然闪过无数画面。

——是啊，这一定就是她站在这里的原因。

“我暂且还是持保留态度，……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宇都宫月曾经想要像故事里那样和英雄同伴们一起守护世界，可现实却带给了他们沉重的失败——四年后的现在，快要生锈的命运齿轮重新开始转动，就算被说是英雄失格也无所谓，她只想抓住曾经错过而如今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

她已经失去了佐仓流心，绝不能再失去双叶流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