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英雄的地域流动已经大致停止……在这个时期还没有在任何一个圆顶住下的流浪英雄,基本上都是生存有所依仗不需要为人群所困,或许再加上一些对幸存者丑态的失望,才选择了离群索居的道路。”
“而我们不紧不慢的态度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仅凭‘两人独处久了想看看人群’这样的理由还不足以说服你吧?”
宇都宫月不看流心,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你作为‘搜救官’,自然也有着审查来访者的责任。人群并不难找,我们对【中央圆顶】实际上是一无所求——正因此才显得可疑。”
宇都宫月不看流心,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寻找让佐仓流心恢复记忆的方法’这个理由如何?”
“……你知道了啊。”
“猜的。”
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不过两人正在[curfew]的车顶上并排而坐,她们的对话双叶是听不到的。说是为了安全不能让宇都宫进入车内、流心为了表现诚意也在车顶陪她,但这个借口只骗到了一个人。
“我们是在西京市见到的。当时她穿着不知道从哪家店里拿的水手服,支着大红色的帐篷,整个人显眼得一逼。然后我觉得这家伙迟早会在物理意义上被人吃掉,心血来潮就收留她了。”
闻言,宇都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这谜之和谐的气氛中,流心拍了下大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说道:
“啊,这些过去的事情先按下不谈……所以你今天去找尤聂诺她们,说是去看望却根本没带物资,实际上是去索要原本属于好友的腰带吧?然后当然是又被拒绝了。【樱华】和【oldoonlight】是一对青梅竹马,这可是《英雄名册》里记载的公开情报。谢谢你的出现,让我终于确定了车里那位的身份。”
“欸、不用谢……等等,我应该没报过自己的英雄名啊,你难道把每个英雄的真名都记得……等等等等!我连真名都没报过!你刚才……确实若无其事地叫过我‘宇都宫小姐’了吧!”
ゴゴゴゴゴゴゴゴゴゴゴゴゴゴ————
“——你连我也要杀吗?”
“…………!”
“宇都宫月!你已经泄了底了,在我这个普通人面前泄了底了……!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你来报道的!”
“不是‘月’,是‘露娜’!”
明明这边很努力地回忆台词,关注点却是那里啊。
“我以前借住在道场里,一直忙着修炼没空看漫画,末日后更没条件看,是没法接你的梗的。”
“忙着修炼怎么会知道这些台词来自漫画?”
谎言被瞬间戳穿,宇都宫脸颊一红,支支吾吾道:“——啊、那是因为,……”
流心则眯起眼睛步步紧逼:“你一定偷懒了吧?趁师父不在的时候摸鱼了吧?在道场的房间没法藏住东西,就在漫画店站着看完了吧?jojo那么多卷,站得很累吧?”
“没没没有!……呃、只是稍微看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你不要转移话题!快点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啊!”
“嗯?把太刀刃朝下挎在左腰、惯用手的肩膀披甲、不使用取暖引擎就在平均气温零摄氏度的华夏南方单衣出门,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不如说即使在英雄里都只有个别几位……排除掉那几位c级的男性,剩下来的就只有‘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女剑士宇都宫露娜’,b级上位英雄【oldoonlight】一个人了。明明是使用华夏剑法的日本人,却坚持用英文名自称,真是奇怪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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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ndp!明明是个欧洲人却坚持用中文名自称,你也半斤八两啊?”
无法反驳的正论。流心突然被提醒了理所当然又好像和她毫无关系的设定,一时间因奇特的倒错感而语塞了。……对喔,薇薇安是英国人……哪国人来着……?算了。
用中文对话的欧洲人和日本人在末日后的华夏大陆上旅行。确实是国际化的有力论据。
这样说起来的话,流心和双叶流仪这两个人格,一个是穿越来的一个是失忆了的,在精神层面上都能算作半途杀出占据身体的非原生人格吧。毕竟要把【幸存者双叶流仪】和【英雄佐仓流心】视作同一个人也有些难办。从这个角度看,完整地保留了刘星记忆的自己反倒不用考虑人格来源问题,干脆利落得多。
就算自己只是刘星的记忆资讯穿越世界并把身体中的记忆覆盖了的产物,意识和人格其实来源于正牌的薇薇安(真的有这种可能),她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断言“正在思考的这个意识”就是从那边来的。
“……说实话,你们的身份完全可以到了圆顶再试探,我没有必要坐在这儿和你独处,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小流心了。她好像比以前坦率了不少,这确实是好的变化,但和我一起修炼、一起偷懒、一起上学的那个傲娇的小流心,那个来华夏留学前跟我约好了要再见面的小流心,恐怕已经消失了吧?”
消失了吗?
佐仓流心消失了吗?
薇薇安消失了吗?
刘星消失了吗?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出了车祸什么的……但是真的见到了还是会稍微有点,特别是看到那个陌生的眼神的时候……明明我这十年里一直都在等她、一直都在等……”
在一般情况下支持完形主义,却唯独在思考“自己是哪边”这个问题的时候转投向完全相反的“经验=意识”的经验主义——流心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某种撕裂感,却单纯地把它视作刘星和薇薇安的分歧,自说自话地把问题合理化——
然而这又和她处世时“具体行为和个人性格没有联系,也不需要解释”的态度迥然不同,倒和她推测别人行为时“有因必有果”的主张一致了。
当然,这第二个矛盾流心也没有意识到。
“——即使最初塑造出人格的经验全部缺失了,只剩下和自身无关的情报——”
因为此刻,她只想找到说辞来安慰身旁那个低着头盘腿而坐、浑身剧烈颤抖的人。
对感情愚钝如她也明白,宇都宫月的颤抖绝不是因为四下严酷的气温。
对安全忽视如她也清楚,宇都宫月的软弱绝不该表现给初次见面的人。
对问题逃避如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承认了,就再也无法断定流心就是刘星、不得不重新绷紧神经回到不知归处的荒野中。
“——去他娘的经验主义吧。”
她眯起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从牙关里挤出了低沉的声音。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能从单纯的经验里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东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