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人类最后的罪人

即使看到了那张通缉令，流心对薇薇安的看法也没有改变。

“……啊，虽然早就怀疑了，没想到果然是反英雄啊……”只是这样想了，至于怀疑恐惧厌恶之类的负面感情都没有产生。

……你想对一个痛苦到选择独自了断的人说什么呢？揶揄和嘲讽都是削弱敌人的一种方式，可薇薇安不是敌人，更何况即使说了她也听不见。

流心只是把“不要在任何人面前穿脱[banshee]”默念了十遍，总算是冷静下来，朝办事处里面走去。

走廊不算长，地板是木制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最里面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潦草地写着【登记处】。

按照流心随口编的设定，她和双叶是从西京市逃难过来的普通人，就算有别的地方可去，也肯定得在这里停留到双叶“身体恢复健康”为止，所以林冉浩才叫她过来登记一下吧。

流心轻轻推开门，里面是个破旧却干净的房间。

“又有新旅客了？欢迎。”

“啊，早上好……”

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莞尔一笑：

“现在可已经是中午了哦。”

她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手上还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桌上和手上都没有笔，大概在流心进来之前正在流心对别人读什么书并没兴趣，站在办公桌对面东张西望。

房间里没有空调，窗子全部用木板钉死了，即使如此还是冷得不行。末日前应该是大办公室一类的地方，算是很宽敞的空间此时却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填满，堆得快贴到天花板那么高。她稍微有些神经敏感地从纸箱山缝隙中扫视了一遍墙面……弄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很累吧？抱歉，这里的条件实在简陋，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给你泡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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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谢谢……”

此时流心看上去在和女人交谈，心里却在担心双叶。她会不会遇到那最后三个研究员？没有调查过宿舍也就意味着无法确认他们的存活状况，如果三人也开车找到了这里，恐怕免不了节外生枝。双叶虽然有[anchor]保命，但身体能力还是普通高中女生水平，不然也不会被控制在地下室那么久……要是他们趁流心不在的时候绑架双叶，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一共有几个人？”

“……两个人，我和我的妹妹。”

“有受伤吗？”

“我没事，但是我妹妹可能有点受凉，然后我们两个都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女人右手在纸上写着，左手在办公桌抽屉里摸索了下，朝流心扔过来一条巧克力。

“吃吧，这是给刚到达就来登记的守规矩的小家伙的奖励哦。”

“守规矩……？”

你要是认识坐你对面这人的脸，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流心没有说出来。

不过女人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吃惊地嗯了一声，问道：“咦，莫非你是第一次到【连锁圆顶】来？”

……这是啥。

话说【连锁圆顶】这名字……啊，难道是【中央圆顶】的连锁分店吗！嘴上说着末日啊废土啊，其实人类文明也还是很顽强的嘛……看样子也不像是在苟且偷生的样子，办事处、救护室都有模有样的，看来在四年前那天晚上幸运地活下来了的人们，没过多久就开始灾区重建工作了。虽然灾区面积有点大。

“嗯，我们的这个所谓的【连锁圆顶】呢——说是避难所也不太对，相当于灾后的小定居点吧。管理员……也就是我，负责管理食物和热源的分配，居民通过工作换取活下去的资源。这样的小圆顶，全国有几十个哦。你竟然不知道？”

不，以华夏的地理面积，几十个小定居点根本是杯水车薪吧，不知道难道很奇怪吗？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惊讶？要是没遇到双叶，流心现在连【中央圆顶】都不知道呢。

“——既然你是第一次，我就郑重地介绍一下吧。”

女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胸口的别针取下，用手指按压，别针发出了噼啪两声。那像回形针一般细小的玩意儿竟然也是个能力引擎，在空中投影出了一个画面。

【连锁圆顶27号】

【e】

【管理员：孙钰】

在最下面，有一个logo。这是个倾斜的四边形，左右对称，上方的角很尖，下面的则比较扁……是风筝的形状。筝形中间是空的，端正地印着编号“27”。

…………筝形？

最近好像在哪里看过筝形来着……

“……！”

是【firewatch】的铭牌……！

那上面的logo，不就是一个打了叉的筝形吗？不管怎么看，这两个图标的设计都不像是巧合，而叉就是对抗、革命的意思，和双叶说的一致。那么，【看火人】为什么要对抗这种基本相当于自治区、散落在全国的小营地呢？还是说，他们对抗的是更往上的管理层？

“超能力……管理局……？”

“果然你还是知道一点的嘛。多亏了超能力管理局开发分配军工级和企业级的能力引擎，我们才能在这里勉强形成自洽体系，不至于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那如果我们不在这儿定居呢？”

名为孙钰的女人和流心对视片刻，确认了她不是在开玩笑。从【圆顶计划】开始实施起，孙钰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左右，期间也见过很多不愿意留下的人，大多数都是在别的地方还有牵挂，可能是远在他乡的亲人，可能是相约再见的朋友，因此不到死心不肯停下脚步。

——但是她从流心的眼里读不到这些，只有“我们会继续往前走”的肯定。至于为什么要往前走、走到哪里为止，似乎都并不重要了。

“……我们会送一点物资，还有祝福。”

“承你吉言。”

“另外，还有能在危急时刻呼救的定位对讲机——”

“啊，那个就算了，你们留着吧。”

[ofie]就算了，能让[anshee]和[curfew]全部无计可施的危急时刻，恐怕你们来了也帮不上忙吧。这可不是自大。

“——所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流心歪过头问道，孙钰却露出了痛苦而无法理解的表情，激动地质问：

“为什么你们这些英雄，全都这么任性？！前两天来的乐团也是，你也是——明明在这里你们引以为傲的能力引擎能派上更大用场，有我们分配的食物住处也能活得更有保障，为什么不肯长久地留下？！这对双方来说都有好处啊！”

“……嗯，有这样为他们着想的管理员，27号避难……抱歉，27号【连锁圆顶】的居民肯定很幸福。这不是恭维你，只是我天生不擅长计算这种……‘保障’之类的东西。”

不然我也不会接受双叶成为旅伴了，流心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那样食物储量还会够吃好久，我根本不会靠近幸存者聚居地，你可就没办法这样问我了。

“对我来说，我想做的事情的代价在可接受范围内的话，我就会去做。住下在各方面都更有利，我是普通人，在废土上流浪相当于慢性自杀，这我也知道，但现在的我还没有类似的念头，所以很抱歉。”

“……那，你的妹妹——”

“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如果硬要给旅行找个借口，那就是帮她寻找她的偶像吧。虽然她不拜托我这事我也不会停下来，没有区别。”

流心站起身，朝愣在原地的孙钰小姐微微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