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少女与手推车的求生道

“……欸、所以说，流心，我的背好痛……”

“完全冻僵了，所以一点感觉都没有，安心吧。”

“不要说得像是你在被拖着似的！虽然那的确是我不久前亲口说过的话，很难反驳就是了！”

“帮我把槽吐完了，谢谢。”

……大概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吧。双叶正躺在地上，被流心拉着双脚仰面拖行。她的怀里抱着沉重的[ofie]，为了防止它从侧面滑落，还双手抱住两侧，用脱下来的丝袜聊胜于无地捆了一下。能用上的素材尽量用而不去考虑实际效果，不仅不认为其累赘，反而以繁复叠加的机能感为美，流心糟糕又诡异的审美品味一览无余。

“《少女与手推车》。”

“我是手推车吗？！”

“那么，《双叶之旅》。”

“会说话的手推车……知道了、知道了啦！”

“奇怪了，正常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样放进标题的话，一般而言都会觉得自己是被类比为骑车的那个女主角吧？——莫非，你有什么‘奇怪的变态意味上十分危险’的爱好……？……喜欢被当成物品……？”

“把我当手推车用的不就是你吗——！！”

这是确凿无疑的正论，流心哑口无言，只好承认是自己更变态。

…………？

“……不对，为什么我非得承认这种事不可？”

“流心有时也会傻傻的转不过弯呢。嘻……嘻嘻嘻……”

“嘻嘻怪guna！”

此刻如果有路过的不知情幸存者，一定会吓到以为自己冻得出现幻觉了吧。且不论用秋装外套裹了几层的流心和她手上丝毫没有机械质感的机械装甲[banshee]，躺在地上的双叶双腿全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也就只有痛苦的表情而已。

她后背的衣服面料一次次被磨碎，皮肤也随之擦破出血；听到双叶不满的叫唤声，流心也就顺势停下来休息一阵，等到[anchor]帮她修复完成，又继续往前走，像这样循环往复。拜这个超现实的搬运手法所赐，留在两人身后的长长的拖行轨迹里，每隔几十米就会有一滩稀薄的血迹。

但是她们就像对此习以为常了一般、就像丝毫没发现自己做的事有多吓人一般，谈笑着和画风严重不符的轻松话题。——在离开山区回到[curfew]前的最后一次中途休息时，流心才终于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说好的不轻易试探[anchor]的极限呢？就算知道了积累起来的轻微损伤并不会引起恐怖的质变，客观意义上这个操作并无问题，但流心敢发誓自己完全没想到用研究所休息室的窗帘来搬运[ofie]吗？

她当然想到了。她只是嫌麻烦。

这不是依赖装甲的普通人对不死之身的嫉妒，流心清楚地认识到给予“不死”这一恩惠的是机密级能力引擎[anchor]，说到底双叶只是可以有条件地（[anchor]正常工作时）复活，也只是和她一样依赖外物的普通人罢了。——甚至比她更惨，毕竟脱掉[banshee]可不会夺走流心的生命。

“好了，看到前面那块石头了吗？那里就是山脚，绕过去就能回到我们物理意义上很温暖的家了。”

“真是……真是经过了好长的一段旅途啊……”

“要喝咖啡吗？”

“来一杯，谢谢。”

在茫茫的白雪中，交出了圣人遗体的两人，手捧咖啡、席地而……

“这个梗根本莫名其妙不是吗，仅仅因为是在下雪天什么的，一年到头几乎每天都有在下雪啊。共同点太少而且牵强，我要打零分。”

?“哇，双叶是真的很严格。”

但是流心并没有表现出遗憾的样子，她靠着一根枯树的树干席地而坐，低垂着眼睑一副快睡着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吹咖啡上空升腾起的热气。

双叶也从[ofie]下面钻出来，蹲在旁边捣鼓操作面板。随着她的某次尝试，出料口掉出了一块四四方方棕白相间的夹层蛋糕。

“连提拉米苏都能出，凭什么不能出白米饭？”

“可能是设计师觉得在休息室吃白米饭太没格调了吧。”

难道喝矿泉水就很有格调吗……算了，这是个人喜好问题。不过反正不会有人想正经吃一顿饭不去食堂而去休息室的，这样想来这个设计还是挺合理的。

流心对甜食的态度是不热爱也不讨厌，不过双叶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几口就把提拉米苏吃完了。她又要了份芝士，同样快速地吞下肚子，打了个小嗝。

“……等等，你这狼吞虎咽的根本不是在吃甜点的样子啊。”

“说什么呢，我们两个可是在末世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你莫非想着吃蛋糕就该仔细品味吗？多么奢侈的想法……”

“那么，请把你的水手服换成应景一点的衣服。”

“……嗯，仔细一想你说得也对啊，冒着危险好不容易才弄到这样一台神器，当然得好好享受一下了。这叫苦中作乐，苦中作乐。”

流心不理她，慢悠悠地小口喝咖啡。虽然她不懂咖啡豆的品种优劣，[ofie]也弄不出听起来就很高贵的手磨工序，……实话说这和她穿越前熬夜泡的鸟巢速溶咖啡在味道上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眼角处一下子变得温热，又瞬间变得冰冷。伸手一摸，指尖上是一片刚结起来的薄霜。

“[curfew]里没有零食。”

“嗯。”

“亲手杀死切下后用机器鉴定毒性的兽肉，泡了水也吃不出任何味道的压缩饼干，长在树根旁像苔藓地衣一样瘦小难看的野草，我一直以来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嗯。”

“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抱怨，因为我知道还有人连吃的东西都没有，还有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人连穿的衣服都没有。我觉得占尽便宜的自己如果还不满足，就是对数不胜数的痛苦死去的人们的侮辱。”

“不、但是他们毕竟……”

“——但是，这样沉默沉重地独自旅行了这么久，我忽然发现在某些瞬间，当我确认到自己在这傻〇的世界里活得比别人更像个人样，我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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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微微低下头眯起眼睛，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神，双叶只能看到流心的嘴角咧开，变成一个大大的露齿笑。

她被这不合时宜、近乎疯狂的笑容惊到，手上敲打键盘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因此变得如同气候一样冰冷而诡异。

…………

流心忽然抬起头，随着这个动作，她的笑容不知为何也瞬间变回了双叶熟悉的样子：“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走吧。……哎呀，这么多年了，以前的大小姐脾气还没戒掉啊。”

“虽然我不指望一个在外臭名昭著、在家带孩子看毛片的父亲能教出怎样通情达理的孩子啦，但是能请你别毫无征兆地突然活用演戏的天赋来吓人吗。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跑到c剧本里去了。”

双叶暗暗松了口气，躺到地上，听话地接过流心举起来的[ofie]，调整到不会轻易滑落的位置。

“你这样的调查员，进个鬼屋能自己把自己吓死，还要好好锻炼啊。”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鄙视，她熟练地朝流心举起右手，冲对方竖起第三根手指。